织田作之助的家是个相当幽静的地方。
  柏油路,凌霄花,高台阶,隐藏在一片其貌不扬的公寓楼群的对面。
  魏尔伦的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嫌弃的情绪:“你就让兰波住在这种地方?”
  秋山竹晚:.......
  他一言不发的忽略了背后的一人一为了节省能量隐藏在虚空中的异能体,按响了大门上的门铃。
  开门的人是织田作之助,他透过猫眼看见秋山竹晚身后的陌生人后,蓝色的瞳孔中很自然的掩饰下敌意,只开了一道小门缝。
  “什么事。”
  他在假装不认识秋山竹晚,但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摸出了枪,只等有类似暗号的动作就发起攻击。
  看来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说了魏尔伦的事情。
  秋山竹晚不由的要思考太宰治到底把自己的部下渗透到了何等地步,他用一只手卡住门,让织田作之助放松警惕:“织田君,开门,他不是敌人。”
  秋山竹晚有可能会投奔敌人。
  织田作之助脑子里不由冒出太宰治说的话,他平静的嗯了声,为老板打开门。
  “您消失了那么久,是和他们在一起吗?”
  “不是。”
  秋山竹晚看织田作之助的模样,也大概猜到了太宰治会和他添油加醋什么。
  毕竟他是和魏尔伦一起消失的。
  “兰波在哪?”
  织田作之助家一定有太宰治布下的眼线,时间紧急,秋山竹晚急忙开口。
  织田作之助平静的看着一进屋就用各种挑剔的目光看着屋内装横的魏尔伦,回答道:“他在二楼书房看书。”
  秋山竹晚点点头,招呼魏尔伦上楼。
  “太宰他很快就会来这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织田作之助竟然开口提醒:“在你们来之前,太宰带让来过一趟,也是找兰波,不过很快就走了,但却在我家周围布下了眼线。”
  秋山竹晚点点头:“我知道。”
  他深深地看了眼织田作之助,赤红发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没在刚才说出类似站队表示忠诚的话。
  真不愧是能和太宰治一起玩的人,瞬间就看出了他的怀疑,秋山竹晚在心里感叹了句,转身踏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老旧的开水壶,堆在盒子里的廉价速溶咖啡,随便一踩就会发出嘎吱声的薄木板地面,被整个法国捧在手心的年轻超越者到底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的,即便是失忆。
  魏尔伦越想越气,在他想发作的前一秒,一只手附上了他的肩膀,动作轻柔的把他往楼上推。
  “保尔。”
  把自己隐藏在亚空间中的兰波轻声提醒。
  直到上了楼,逃离只是现形了一只手就敏锐的看过来的陌生男人的视线,兰波才敢全部现形,他走在魏尔伦身边:“我住在豪华的富人区才扎眼。”
  秋山竹晚安排他住在这种平价公寓区,一是好隐藏,二是好降低神经敏感的森鸥外的警戒心。
  当初的森鸥外是在反复确认他确实失去了异能和记忆后,才敢将他以高价买给秋山竹晚的,并且还开了他不得离开横滨的条件。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黑发的法国人已经捧着一本书在等着了,看到秋山竹晚身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竟然没有一丝惊讶,非常平静。
  穿着单薄的秋装的法国人说:“我从今天早上起,就有一种即将死去的预感,现在看,果然如此。”
  裹得严严实实的异能体兰波看了自己的身体一眼,似乎很惊讶他为什么穿的如此单薄:“你不冷吗?”
  兰波摇摇头:“不冷,甚至,当我穿着一身带绒的
  呢子大衣和围巾苏醒的时候,我很热。”
  失去了记忆的法国人并不知道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穿的那么厚,在离开那个黑漆漆的囚室后,他就换上了轻便的衣服。
  秋山竹晚拍了拍手:“各位,时间紧迫,要不要先研究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分离?”
  在来的路上,他试过了【伪装档案】无法在异能体兰波身上发动,也就是说,想帮异能体兰波回到身体,得费一番周章。
  甚至要做好他们无法融合,兰波消失的准备。
  但这可不是秋山竹晚想看到的。
  他费尽心思帮忙就是为了得到超越者的人情,丰富自己的手牌。
  “他是我的灵魂?要和我融合吗?”兰波结合得到的所有情报判断道,随后,他的视线略过魏尔伦,停顿了一瞬,面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他是谁?”
  对上那双对他完全陌生,毫无情绪的眼睛,魏尔伦没来由的从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惧。
  他之前一直自诩孤独,但在看到亲友以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才知道何为真正的孤独。
  秋山竹晚靠在墙边,思索了一会,突然皱起眉看向异能体:“兰波先生,你的异能是什么?”
  异能体兰波如实回答:“它叫【彩画集】,能将死去的人转化为异能生命体,保留他们的身体机能和记忆,还有异能,但只能在亚空间笼罩的范围内使用。”
  秋山竹晚点点头,思考起来。
  【伪装档案】是操控五感的异能,【彩画集】是操纵死者和亚空间的异能。
  它们之间能有什么特异点?
  此处,就要解释一下特异点了,这个算得上探究异能起源研究的重要机密。
  但就像是不同的化学药剂会发生反应一样,不同的异能碰撞,也会发生相应反应,这种反应被称为‘异能特异点’,特异点大概分两种,相融或者相斥。
  一是类似组合技,能冰冻水的异能者和能凭空放出水的异能者在一起能组合出冰刃冰原。
  二是奇点,例如能斩断一切的矛攻击能防御一切的盾,两个能预知未来的人玩石头剪刀布,谁也不可能胜利,从矛盾中产生的狂暴力量。
  他让兰波异能和人分离的估计就是第一种。
  多想无用,秋山竹晚直接请兰波模拟当初战斗时的情景。
  处于隔绝与主世界的亚空间内,【伪装档案】的链接,还有.......被链接者濒死。
  异能体兰波补充:“还有我用异能读取了自己,因为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没死。”
  而是被分离了。
  秋山竹晚点点头,聚齐了所有因素,随后看向魏尔伦:“请动手吧,魏尔伦先生。”
  他和异能体兰波是融合实验的参与者,屋子里能动手让兰波濒死的人只有魏尔伦。
  魏尔伦嘴唇颤了颤。
  异能体回不到主人体内,异能会就会带着记忆一起消失,他会失去搭档,所以他急切的希望融合,可异能体和身体融合后,作为独立个体的普通人兰波就会消失......
  他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搭档。
  ‘这不是你曾经做过的吗?’魏尔伦在心里嘲讽自己,可操纵重力的手就是抬不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从头到尾就没被问过‘是否想要融合’,还在初遇时说出‘有即将死去的预感’的普通人兰波打破了沉寂,他说:“动手吧,魏尔伦。”
  魏尔伦愣住了,他不敢直视兰波的眼睛。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兰波平静的说:“虽然和织田一起喝咖啡看小说工作的日子很忙碌,但我总觉得空虚,浑浑噩噩的活着。”
  “我不懂异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和异
  能分离,甚至不清楚曾经和你发生了什么。”他看向那个半边身子都透明的自己,却在和魏尔伦说话:“但我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因为我在看见你的一瞬间,空白的灵魂就有了实感。”
  异能体眨了眨眼,开口提醒道:“保尔。”
  普通人的兰波也叫道:“保尔,请帮我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吧。”
  让他们融合。
  秋山竹晚用随身携带的刀子在自己身上划出伤,发动转移的异能,魏尔伦出手重伤兰波,异能体兰波用亚空间读取濒死的自己。
  一切与一年多前的情景重合。
  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亚空间里,秋山竹晚在自己的异能里发现了与众不同的东西。
  他拼了命的调动异能,大脑因为超负荷而隐隐作痛,嘴里也泛起腥甜,但总算是看清了。
  是一条金色的线。
  链接在异能体兰波和兰波的身体之间,非常细,魏尔伦身上没有,估计是没被读取的原因。
  这就是他和兰波的异能产生的特异点吗?
  秋山竹晚没时间去细想那线代表着什么,只是看清楚,他就觉得没了半条命。
  强忍着痛苦,秋山竹晚尝试着去操控那根线,让他把两个兰波凑在一起。
  异能体的兰波好像明白了什么,更加卖力的使用读取的异能,和他当年一样。
  熟悉的寒冷从五脏六腑蔓延,身体被冻麻了一大半,秋山竹晚的躯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不仅是冷,还有疼,他的身体开始流血,牙齿变得湿润,视线一闪一闪的模糊。
  大概过了几秒,也可能是一年,反正秋山竹晚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才催动异能,保持清醒的,他终于听见了魏尔伦的惊呼声:“成功了。”
  那股寒冷也消失了。
  秋山竹晚松了口气,他用手帕擦掉鼻子里留出来的血,手指不停的颤抖,随后开口:“兰波先生,能不能请你再配合我一下。”
  他想实验一些东西。
  刚总和了全部记忆的兰波点了点头。
  “请读取魏尔伦先生。”
  秋山竹晚只治疗了魏尔伦的致命伤,让他能勉强行动,姑且也算半个濒死。
  这次,秋山竹晚看见的是一根大概小拇指粗细的金线,像是陨石带一样环绕在魏尔伦身边,当他想去触碰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代价却不是寒冷。
  是难以言喻的......孤独?
  那是被寒冷更让人痛苦的东西,即便秋山竹晚只感受了一秒就迅速取消了异能,窥见的那一瞬黑暗还是让他冷汗直流的扶着墙喘息。
  一秒,就像是过了一百年一样,好像浩瀚宇宙里漂浮着的行星,亦或者不慎落入海里的塑料树叶,空白一片,独自飘荡,空虚到难以言喻。
  秋山竹晚擦掉嘴边的血,眼睛已经像故障的黑白电视一样不受控制的忽闪忽闪,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大概弄明白了我们的特异点,多谢,兰波先生。”
  兰波的寒症查了,没查到任何东西,直到那位俄罗斯的朋友费奥多尔和他说,心理疾病也会造成假想性痛苦,他才恍然大悟。
  兰波的寒冷,魏尔伦的孤独。
  现在看来,想动那根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线所要承受的代价,原来是线主人最痛苦的东西吗?
  所以,那根线是.......灵魂?
  那玩意也算五感?
  说起来五感的定义的确很多,常理是听、味、视、触、嗅,玄学是心、感、意、人、情.......
  秋山竹晚第一次觉得自己了如指掌的异能这么高深,涉及到灵魂G,虽然要发动很麻烦,还没什么用。
  毕竟人都被弄濒死了,还分离他和异能干什么?费大
  力气让濒死的人以全胜的异能体形态卷土重来吗?
  法国人却起了歪心思:“这算一次帮忙吗?”
  “......不算。”
  “噗。”兰波笑了出来:“好吧,我和保尔还是一人欠你一次帮忙。”
  秋山竹晚满意了:“对了,兰波先生,您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
  “这是我和保尔要商量的。”兰波恢复了老牌谍报员的狡猾,他看向这个把自己当部下使唤过的年轻情报贩子:“送出东西是为了得到更多好处,这是情报人员的基本素养。”
  秋山竹晚吐了吐舌头:“好吧。”
  他看向二楼书房窗外包围了这里的黑手党,其中那个橘发的矮个子和稍微高一些的绷带少年格外显眼:“虽然但是,看在我这么拼命的份上,稍微帮我解释一下吧,两位?”
  没得到回答,秋山竹晚转过头,看着已经离开了的两个人,叹了口气,金瞳中是疲惫。
  他不想和太宰治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想睡觉。
  经过这些天的各种事情的摧残,包括为魏尔伦和兰波服务,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秋山竹晚都到了极限。
  匆匆换了裤子和鞋就赶来织田作之助家找兰波的少年就这么靠着墙坐下了,胡乱套上的披风扣子松开,漏出里面被血浸湿的白色T恤,那是在中间做转化器的时候,心脏再一次碎裂迸发出的血液,柔软的短发也被疼出来的汗打的湿漉漉的,他狼狈至极,又像是解脱一样的闭上了眼。
  .......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