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厢,除去一面单反玻璃的落地窗,就是三方柔软沙发,似乎是为了照顾不同年龄段的客人的需求,三方沙发是不同的硬度。
  中间的茶几上早放好了水果,晶莹的葡萄上还挂着水滴,苹果又大又红。
  秋山竹晚觉得自己适合去那个为老年人设计的能把人陷进去的沙发。
  他果断抱着条野采菊丢过来让他垫垫肚子的苹果滚了过去。
  给秋山竹晚刷卡的条野采菊:?
  等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出去,条野采菊勾起唇:“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竹君。”
  两人从挨着坐变成面对面了,谈生意呢?
  秋山竹晚老实回答:“我腰不好。”
  想坐软的。
  并没有听懂秋山竹晚跑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和腰不好要什么关系的条野采菊挑了挑眉。
  “过来,竹君。”
  秋山竹晚抗拒的晃了晃脑袋,试图撒娇:“你过来嘛,条野。”
  条野采菊皱眉。
  我受过专业训练的能吃你这一套吗?
  秋山竹晚:盯。
  条野采菊:......
  他叹了口气,用上异能,坐到了秋山竹晚旁边。
  奈何这沙发有点太软了,条野采菊刚落座,沙发表面就下陷了五厘米左右,秋山竹晚没坐稳,倒在了条野采菊肩侧。
  秋山竹晚沉默了两秒,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
  “这个沙发,两个人不能坐在一起吧。”
  太软了,质地又滑,两人要么靠在一起,要么离得远点,只有这两种方案。
  见他有往边上挪的蠢蠢欲动,条野采菊微笑着开口:“你再跑一个试试。”
  秋山竹晚:.......
  他选择老实吃苹果。
  ‘咔嚓’一口,清甜多汁的脆肉在唇间弥漫出果香,中和着秋山竹晚身上清新的薄荷味,让条野采菊挑了挑眉。
  这还是第一次,别人身上的香水味让他不仅不厌烦,还觉得十分宜人。
  秋山竹晚没注意条野采菊的反应,因为他正盯着条野采菊的唇角看。
  破了。
  是他咬的。
  还有虎口上的牙印。
  要不要给身上再添个伤?
  放哪好?
  正聚精会神时,条野采菊突然开口。
  “不用消。”
  秋山竹晚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嘴里的果肉都忘了嚼,才咬了两口的大果肉就这么咽了下去。
  “咳咳。”
  划的喉咙生疼。
  他捂着喉咙干咳了两声,顾不上自己,有点懵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想干嘛。”
  问完,他想起自己问了个废话。
  条野采菊号称‘无明之王’,在他意向这么明显的盯着看,目光灼灼的好像想用手把他身上的伤剥下来,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说到这,就得提一下【伪装档案】了。
  说来有意思。
  伪装档案是操控五感的异能不假,但五感中的触感,却仅限于‘痛觉’和‘心跳’,其中‘痛觉’仅限于‘出血’‘淤青’等造成伤害的伤,而非碰一下就能转移,‘心跳’则是微调和彻底覆盖两种。
  注意,‘操纵心跳’是‘操纵’,而非幻象,例如播放音乐,附上一层假壳子。
  也就是说,秋山竹晚在极度激动的情况下,想迅速伪装出沉稳的心声,是要强制让自己的心跳停运来个急刹车的。
  那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严重还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和出血,所以他一直使用的都是微调,只有极其严重的状态下会用
  后者。
  在竭力保证自己心跳平稳的状态下,让心跳偏向平稳或者急促两种状态,将损伤降到最小。
  为了省劲,秋山竹晚在条野采菊面前,绝大多数伪造出的心声,都是偏向自己原本心情的。
  这就是为什么条野采菊刚才能发现他想挪远点,还能发现他想用异能的原因。
  这种真实和虚假交杂的感觉,让秋山竹晚一直有些恍惚,这到底算不算欺骗。
  两人肩并肩坐着,隔着一层衣料相互触碰。
  条野采菊带着微笑看拍卖,秋山竹晚双手抱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啃。
  两人这么坐着,气氛也不尴尬,周遭弥漫着果香和薄荷的气息,莫名的安逸。
  包厢外,工作人员敲了敲门,在得到应允后,推着一大车的食物进来,可能是让拍卖场做饭这个要求过于刁钻了,只有五个菜。
  一份三文鱼刺身,一份炸的天妇罗拼盘,一份青豆沙拉,一份生牛肉刺身,还有一盆飘着虾仁的牡蛎粥。
  “上次见你爱喝牡蛎粥,我特意让拍卖场做了。”
  秋山竹晚:?
  他有点结结巴巴:“让,让人做的?”
  什么时候?
  条野采菊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帮他盛粥,明明闭着眼,却没从白瓷碗的边空隙洒出一点:“早猜到你不会老实吃饭了。”
  秋山竹晚老脸一红,小声辩解:“我早上明明吃了面包。”
  和菜品一起被推上来的,还有两瓶用秋山竹晚看不懂的文字写的酒,一高一矮,不一样。
  不会是意大利语吧。
  欧洲那边的文字他大概都知道一些。
  “是古拉丁语。”条野采菊解释道:“一瓶是度数很低是白葡萄酒,给你准备的,另一瓶是威士忌。”
  秋山竹晚眼睛一亮。
  本来以为秋山竹晚会很抗拒喝酒的条野采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还真是不太了解你啊,竹君,你喜欢喝酒吗?”
  只在楼梯间撞见了一只号称自己喝了一杯威士忌的醉鬼的条野采菊很迷茫。
  醉了之后薄弱成那样,按理来说不应该讨厌喝酒,规避弱点吗。
  “喜欢!”秋山竹晚嘿嘿一笑:“低度数的白葡萄酒我可以喝两杯!”
  至于条野采菊的疑惑,秋山竹晚只是弯了弯眉眼,并未做答。
  喝醉从来不是他的弱点,而是释放野兽的枷锁,真正要担忧的是对喝醉的他心存恶念的人。
  能喝两杯低度数的葡萄酒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条野采菊无奈,给秋山竹晚倒了一杯酒。
  他算明白了,眼前的小部下对酒,就是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想起他醉酒后的投怀送抱和对路过清洁工的甜言蜜语,条野采菊嘴角抽了抽。
  虽说叫人拿酒来是他的私心,但他......他不想再看见一次秋山竹晚投入别人怀抱了。
  那只醉醺醺的猫压根没有羞耻心和距离感,又爱哭又花言巧语,看似委屈兮兮,其实比谁心眼都多。
  秋山竹晚欢快且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条野采菊的伺候,看了眼丰富的菜品,有些恍惚。
  即便是在条件艰苦的战场,他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福地樱痴除了训练,对他也不错,贝尔摩德更是会享受,就琴酒,硬生生把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磨成了现在不修边幅,对生活质量几乎没有要求的社畜。
  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变化和琴酒,秋山竹晚又突兀的想起,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太宰治好像也脱不了干系。
  两个不会照顾自己,只会被人照顾的家伙凑在一起,天天比谁不吃饭和熬夜工作的时间久,甚至他们还有因为太晚懒得回家而铺个纸壳
  子缩在天桥下睡觉的经历。
  很好,回去就打个电话掘他。
  顺便唾弃一下效率低下的费佳。
  秋山竹晚和费奥多尔的相遇实在简单,是在俄罗斯的某个边境城市,跟随部队在欧洲幽灵一样飘荡的小秋山竹晚,看见了安静的坐在象牙白的神像下读书的流浪小孩。
  那是村民修建给士兵们的教堂里的神像。
  虽说费奥多尔自称是个流浪儿,但他修剪整齐的指甲,干干净净的衣服,以及那本厚重的俄语书,都指向他在扯淡。
  很少遇到同龄人的秋山竹晚却兴致盎然,和这位流浪儿聊了一下午。
  内容大概是他讲战场上士兵们给他讲述的故事的改编。
  费奥多尔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似乎并不嫌弃这位萍水相逢的聒噪朋友,极其配合,虽然很少说话,但频频点头也没让人觉得他在敷衍。
  到最后两人要分别了,费奥多尔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要跟着部队去德国了吗?”
  没有和费奥多尔说那些精彩的故事是从士兵嘴里听到的的秋山竹晚一怔:“你知道我的身份?”
  他并不去德国,而是跟母亲去法国,去拜访一位姓安德烈的前辈,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军官。
  但这些显然没必要给费奥多尔讲。
  拥有一双紫水晶般眸的黑发小孩说:
  “我刚才问了你几个问题,你的法语和英语说的都不错,还懂一点俄语,但长相又是纯东方人的模样。”
  费奥多尔晃了晃手里的俄语书:“刚见面时,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知道这本书,这版是只有德国才发行的,很稀少。”
  “一个去过大半欧洲国家,能讲述出主人公来自四方国度,穿着谈吐都不凡的孩子,神父、游商、士兵,选项很少。”
  “最重要的是。”他放下书,指向秋山竹晚的后腰:“枪漏出来了,那是只有部队才有的新款,最近又有联合军在附近驻扎的消息,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身份,那个混合军团高层军官的孩子,有异能吗,否则他们不会带一个脆弱的孩子到处走的。”
  秋山竹晚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憋出一句话:“你好厉害。”
  现在想来,他想成为一个情报员的雏形想法,大概就是从费奥多尔那来的。
  至于后面,几年后费奥多尔找上他,询问他当年不想过安定的生活吗,为什么要因为异能跟着部队,被当个工具一样的东奔西走呢之类的问题,秋山竹晚自动忽略了。
  他的父亲一直告诉他,身为异能者,不管愿不愿意,都是生来要被各方势力争夺的存在。
  “一名强大的异能者,是一个国家安身立命之本。”本身被委托为联合军领袖,成为无国籍人士的神代长官说:“异能者杀一个人,就能让数十数百的普通人免于死亡,保护普通人,用力量捍卫正义和秩序,是异能者生来背负的责任。”
  到后来......
  所谓混杂了各个国家士兵的联合军实验团引起了争议,他的父母,和众多联合军的指挥官被联合国作为了弃子。
  “你听过联合军吗,条野。”想起以前的事情,秋山竹晚放下汤勺,垂下眼眸:“你都告诉我你的过去了,那我也得说说自己吧,关于‘神代竹’的事情。”
  很多年前,联合国悄悄启用了不知谁的方案,成立了一只联合军,士兵和指挥官由不同国家的人组成,加入后,要放弃国籍,成为维系和平的幽灵,他的父母就是日本派出的指挥官,负责欧洲一带。
  联合军的任务是四处奔走,帮助起争执双方的弱势国,维持和平,哪里有纷争,联合军就会被派去哪,以世界各国提供的最先进的暴力维持正义。
  前面还好,可后来,问题就出现了。
  各个指挥官对于‘弱势国’的评判标准各异。
  神代夫妻认为‘弱势国’是被发起战争和侵略的国家,有些指挥官则觉得,‘弱势国’是从国土、人口、资源评判的弱小国家。
  理所应当的,这只不伦不类的联合军,被取缔了。
  条野采菊淡淡的说:“我会去查的。”
  秋山竹晚鼓了鼓腮帮子:“这不一样。”
  他也派人查了条野采菊,虽然现在还没结果,但估摸着差不多了。
  坦诚从口中说出的,和查到的,能一样吗。
  “可是你不想说,竹君。”条野采菊微笑着:“你在伤心啊。”
  秋山竹晚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有些释然的笑容来。
  “没关系的。”
  “快点吃饭吧,我自己查。”条野采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夹了一块秋葵的天妇罗给秋山竹晚:“查到你的心结,这不是我们的赌注吗,我要是想作弊,直接对竹君你审讯不就行了吗。”
  秋山竹晚嘴里被塞了块天妇罗,他‘咔嚓’一声咬下酥脆的面衣:“好吧。”
  少年借着低头喝粥的功夫,遮掩下眼底的复杂。
  都是计划内的事情。
  计划内......
  他轻轻抚上被强制逆转了跳动频率的心脏。
  是计划内吗?
  秋山竹晚苦笑,看向笑意盈盈的条野采菊。
  他怎么感觉,自己有点玩脱了。
  贴心,温柔,会示弱的条野。
  越了解,就觉得他,越可爱,越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