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江湖夜雨十年灯 > 10.第十章
  风平浪静间,竟又划过了二十余日的光景。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苏凉的旧伤基本痊愈,加之身边多了一位莫峪寒,总算是有人陪她练练功。莫峪寒自幼独身闯荡江湖,教苏凉一些招式的同时,也会提点她一些应对急情的套式,虽然还没有帮苏凉寻出适合她的习武方向,但也让她的身法轻盈了不少。
  一行人又赶了整日的路,终于在今天进了鲁地的城门。入了夜,陆尚领着众人在城内的客栈住下,待大家安稳修整一夜,明天只消二三时辰,便可以赶到公输世家的驻地。
  他们照例开了三间客房,按照之前的约定,轮到留莫峪寒守夜。
  大抵是上回挫了龙渊,剩下的行程里都没有人侵扰,莫峪寒淡定自若地守到了四更,和往日一样古井无波,不由有些犯困。
  忽的听见“嘎吱”的推门声,附近的一间房门打开。只见走出房门的那人蓄着邋遢的胡须,鬓角有些许杂乱的发白,莫峪寒认得他,这个人是一家小镖局的镖师,也是今日来到鲁地的。莫峪寒一直觉得他有几分眼熟,颇感亲切,白日闲暇时与他交谈过几句,此时见到他,也当是起来解手,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招呼,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那人往茅房的方向走了几步路,倏然转身,剑啸声起,竟是向莫峪寒直击过来。莫峪寒回过神来已是躲闪不及,高声喝了一句,双手运气,阻了些许攻势,但还是留了皮外伤。
  阮轻陌的房间里已经传来抄兵器的声音,那人知情况不妙,但还是定在原地与莫峪寒交手。莫峪寒也不急击毙他,一边拆招,一边厉声问道,“你也是龙渊的人?”
  “那是自然。”那位“镖师”说着,亦是不慌不忙地还手。
  莫峪寒自抽出了佩剑,顺着攻击与他对了几式,感觉到对方的攻击虽无锋芒却招招隐有暗流,便知这是修炼心法的人,当即加快出招,心法的套数需要不断注入真气,酝酿好时机方有威力,故而交手节奏一快,对方无暇运气,就等于封了对方半成功力。
  那人见出招受阻,只得暂以剑法相对,本就落于下风,此刻阮轻陌也披好大袄,轻轻推门而出,对着他就是毫不留情的挥砍。那人大惊之下,霍然闪身,上半身全然俯下,执剑的手举起横挡,双腿却稳驻在原地不曾挪位。见情况大大不妙,俯仰之间,他忙囫囵运了心法,这招攻势终于带了真气。
  阮轻陌与莫峪寒照旧承下他那一剑,手腕隐有酥麻之感,莫峪寒霎时大悟,抬头直视着那位“镖师”,厉声说道,“你竟是鼎震门弟子!”
  听得这句话,阮轻陌起初也是大惊,众人皆知几个月前龙渊血洗鼎震门,没想到竟有门中弟子愿意留在龙渊效命,不过想到龙渊的创始人荆无咎亦是从鼎震门中叛逃出的,便不足为奇了。又听莫峪寒低语道,“速战速决,他练的是木宗心法。”
  鼎震门以周易为纲,秉五行之变,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宗,弟子可按修炼心法结为五行、八卦等阵,合纵连横。各宗心法大有差异,在阵法中起到不同的职能,诸如水心法主动,火心法主攻,而木心法与土心法是最扎实的两宗,往往站桩于原地,主防守与增益。
  眼前这位鼎震门人在打斗全程始终扎于一点,剑法中又带有鸣雷之感,莫峪寒推测,他修炼的是木宗震雷系的心法。若判断无误,木宗心法敦厚扎实,非一时所能击溃,然而心法又有愈战愈勇的特点,时间拖得越久,有如大木扎根于土,心法对修炼者的增益就愈强。当下莫峪寒与阮轻陌联手,绝对是占于上风的,但只要这人能够撑下来,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想到这茬,两人的攻势都愈发迅猛,那人勉力抵抗着,却也不焦急,木宗心法虽然不像土宗心法一样,能直接拆解攻势,但既然是以守势为主的心法,修炼者的承伤能力总归是比大多数人要强得多。加之对手意志及其坚韧,不管怎样的疼痛都无法影响他的攻势。因而,那位龙渊的杀手见势不妙,却也没有脱逃,除了格下直击要害的锋芒外,其他不暇应对的招式他都硬生生承下来,虽然很快便浑身浴血,但从他威力丝毫不减的动作来看,留的多是皮外伤,全然没有伤及经络。
  三人又交战了几回合,兵刃交接之声此起彼伏,房里的苏凉也被惊醒,她借着门缝观战片刻,陆尚一直叮嘱她若是外面有打斗,她不必出来帮战,但这次她似是想多了什么,猛地推门而出,对着龙渊的那个杀手瞠目许久,终于愕然道:“你是雷浩风!”
  听到这句话,那位名唤雷浩风的人稍稍分神,竟是露出了破绽,又被连砍了几刀,终于有些不支,但仍硬撑着举起剑,自手心处居然起了薄薄的一层烟雾,沿着佩剑所指的路径蒸腾,他双腿稳站原地,一个旋身,宝剑向苏凉袭去。见苏凉连忙后退,抖出短剑准备应对,他却不急着刺出,在半空顿了顿,一挥剑,直接砍回身后的莫峪寒,剑芒落在他的唇齿之前,蔓延的烟雾霎时变得浓郁去来,也不散开,只是顺着剑柄直冲向莫峪寒。
  众人还没弄清状况,莫峪寒的脸色已瞬间变为煞人的铁青,连吐了几口黑血后,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雷浩风这才收剑入鞘,直接后撤躲开阮轻陌的攻击,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飞快地从户牖出逃出去。
  看莫峪寒重伤,阮轻陌也不好穷追猛打,悻悻收剑,连身上沾到血迹的外衣都不及褪去,就先去查看莫峪寒的情况。只见他尚有神志,但全身微微颤抖,四肢无力,怕是被雷浩风下了毒,思忖间,莫峪寒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他说了句:“是烟毒。”
  阮轻陌心领神会,将他搀扶起来,转头对苏凉道:“苏姑娘,莫公子中的是烟毒,交给你了。”
  “啊?”苏凉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所谓烟毒是将毒药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提炼和制取,将毒物融为烟状,运用真气将烟毒推入人体后,除了本身的毒性,烟状还会在体内蔓延,将毒性蔓延到经脉之中。因为其烟状的特性,原本的解药也很难完全解除毒性,需要用真气将毒烟先逼出来。而普通的气功大多都是横冲直撞的,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将毒逼出,还能让烟雾继续扩散。而苏家的蛟龙之气则细腻灵动得多,控制得当的话,可以聚成一股沿着筋脉流转,自然也可以更稳妥地将烟毒逼出体内。
  事不宜迟,苏凉将莫峪寒搀扶坐好,隔着中衣将手掌贴上去。原本逼毒的方法是直接观察经络表面的情状,确定毒性蔓延的方向与位置即可。但因为苏凉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对一个男子宽衣解带,便还是小心翼翼地用蛟龙之气先沿着他的经脉流转一番,以此确定了莫峪寒中毒的情况。
  雷浩风用的烟毒威力不小,短短时间内,竟已经从口腔蔓延至心肺部,苏凉更是不敢怠慢,手掌轻轻挪到中毒部位的末梢,莫峪寒的脊背上留着几块结痂的伤口,粗糙的质感和冰凉的触感让苏凉有些不适,顿了片刻她才聚气凝神,开始向莫峪寒的体内灌注真气。
  起先的输气都还算顺畅,当真气在他人经络中流动时,是有一定风险的,尤其是临近脏腑的位置,稍有偏倚便会震出内伤。幸而苏凉本来内力就不深厚,流转的真气要轻薄一些,虽然偶有气力不足的情况,也只需再运上一股气便可以将淤毒推开,反而更容易操纵。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烟毒已悉数被推至咽喉之下。
  然而到了这一步,积攒在莫峪寒体内的真气已经相当大量,苏凉用腕力承载着真气的暗力,每向前推进一步,真气就会反噬回一股力,将她两手的筋骨都挑得生疼,强忍之下,渐渐有些不支。偏偏烟毒到了咽喉,又是最关键的时刻,既要控制住整条路径,以免撞伤心肺,又要保持一定的力度,才能让毒气完全冲出体内。苏凉咬着牙贯了几口气,都只是徒劳增加自己控制的压力,毒物依然积郁在原处不动。
  陆尚见状,思忖片刻,很快计上心头,径直走上前去,任由苏凉继续运气,自己俯下身子探了探莫峪寒吐息的规律,抓准了纳气完毕的一瞬,不轻不重地往他小腹上平推去一掌,方才吸进来的气顺着经络向上退回,连同苏凉输进体内的真气,干净利落地将毒气从咽喉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