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祖冷眸微眯,看着面前的男人,唐仁杰,若是将他的人生写出书,绝对是篇爽文,开局小破碗,一贫如洗到武昌位列三甲的富豪,几乎垄断武昌全部的珠宝生意,他仅仅用了十四年,这样的人物,可惜注定无法为我所用了。
  杨德祖稍稍有些遗憾,接着开口,对唐仁杰的问题,他的神情冷漠,吐字清晰优雅,传到每个人耳中,“但凡美好的事物,都需要牺牲才有价值,禁药投放之后,兽潮将彻底解决,武昌将会迎来永久的和平,到时候的武昌,根本不需要也容不下这么多冒险者,与其一无是处的活着,还不如现在死在战场,至少还算死的有点意义,不是吗?”
  听到这般回答,现场沉默了,一个词语出现在众人脑海“草芥人命”,有些人视为生命的家人、朋友,在杨德祖眼里活着浪费空气,死了还算清净。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疯子,你把冒险公会当什么了,你把冒险者当什么了?你这家伙根本不配当冒险者,不,你这家伙连人都不配,老娘弄死了。”唐晓芙不愧在冒险公会呆过的,表现出来的勇气与血性远不是一群惜财惜命的商人可比,要不是唐仁杰死死抱住,她真的就向前与杨德祖拼命了。
  就是可怜许久为锻炼的唐父,心中叫苦不堪,好家伙,这妮子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吧,这……也是冒险公会锻炼来的?
  唐晓芙蹬着双腿,她之所以这般生气,全是因为她早已把冒险公会当作自己的家,什么是家?家就是会悲伤也会快乐,有争吵也有欢笑,但无论发生什么,家就是家,无论你身在何处,最后都要踏上回家的路,日复一日,而冒险公会也一样,新的一天,自己总会准时出现在冒险公会的站台前,微笑着为人解决一个个问题,日复一日,有一天一个人伤害你的家人、否定你之前做的一切,这样的人,只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了。
  杨德祖饶有兴致的看着唐晓芙,此刻他眼中的唐晓芙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般,还算是有趣,接着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放心,冒险者是一份不错的力量,我也不会完全放弃,我会将冒险者纳入城主府,统一管理,服从我的会成为一把利剑,剑在我手中是能出鞘也能见血,但那些不服从的、妄图反抗的嘛……也很简单,毕竟死人是最省心的嘛,唐小姐这几天能力有目共睹,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在我这打打下手。”
  “呸,做梦,我打死也不会给你做事,你这个败类、人渣、坏家伙……”唐晓芙咬紧牙关,更生气了,穷尽毕生所学将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倾泻而出,就是这骂人不骂娘,也不得劲啊。
  她红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自己都骂的这么恶毒了,杨德祖依旧脸色不变,薄唇漾起另人目眩的笑容,眯着眼看不清眼眸也看不清他的心,世人不懂他,他的确不是好人,甚至说他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也不为过,他的野心很大,大到拒绝苏叶无数次,当上冒险公会会长又如何?八年足矣遗忘,尘封在众人记忆,他的野心很小,只不过是想实现一个梦想,多年前的小巷,用一个馒头换来的梦想。
  为了这份野心,他机关算尽,他要站在武昌之巅,当上城主,将冒险公会握在手中,如提线木偶一般,快了,野心?不,这是梦想,就差一步,替某个人实现的梦想,从那个人嘴中他第一次知道人可以为自己活着,也是第一次活的像,那个人爱笑,与自己现在一般的笑,无时无刻,没心没肺的笑……
  杨德祖回首往事,前尘影事让他古井无波的内心荡起些许波澜,等回过神来,围绕着长廊的侍卫紧握手中长矛靠近,穆明允面无表情却杀意骤起,很显然杨德祖的话同样让他很不爽,穆家人,蛮不讲理,不爽爱杀人。
  两团不同颜色的火焰漂浮在穆明周围,沿穆明允游动,似一黄一绿两只游鱼,灵性十足,看似人畜无害,煞是可爱,却让杨德祖眼眸深处闪过丝畏惧,对这位深居简出的城主大人,坊间也有不少传言,最多自然是他与临阳穆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对此杨德祖遍布武昌的情报网,自然知道更多,穆明允的确来自四大家族之一临阳穆家,而且极有可能掌握三昧。
  所谓三昧,共有三火,君火空中火,臣火木中火,民火石中火,火非凡火,说起来可以算世间全部火焰的祖宗了,在神未到时就已经存在,天雷火山之威,因天而生的空中火,燧人钻木,星火燎原的木中火,击石火光,融金锻岩的石中火,三种火焰各有独到之处,无高低之分,选择那种因人而异,自然也可以选不止一种,只不过其修炼方法极其困难又互不相通的缘故。穆家人往往一生都只能练成一种能入大雅之堂,而能掌握两种极其以上的在穆家也是凤毛麟角,是天才中的天才,下一届族长有力竞争者,在杨德祖情报中,现在的穆家掌握两种的不到十人,而其中从未听过穆明允这个名字,这家伙,当上城主之后几十年未出手,一出手就这般恐怖,还真是麻烦啊。
  杨德祖认出此火,深知其可怕,知道穆明允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不敢轻敌,可其他人不知道,庖丹见穆明允身边两团火焰小到看不见,绿油油黄灿灿的,看起来俗不可耐,花枝乱颤的。
  这架势就像平平无奇古天乐一般,一看就是虚张声势,这时候就该展示展示自己这个专业小弟的素养了,是时候拉嘲讽,刷刷脸抢抢戏了,庖丹洋洋得意站在最前面,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
  “穆明允,你当年这城主之位这么来的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们认你才是城主,我们不认武昌就没你说话的份!”卜世仁快人一步,嚣张跋扈,站在杨德祖后面耀武扬威。
  他倒不是真的坚定站在杨德祖这边,也不在乎什么兽潮能不能根除,因为他是卖药材的,一场兽潮处处要用药,倒也是不错的摇钱树,不过和禁药利润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了,那玩意不愁销路,人多大胆药多大产,就算拿一成利润也能撑死他,贪婪使他无所畏惧,贪婪使他硬刚城主。
  “就是就是,穆城……明允,这城主你坐了这么久,也该换换人了,咱们也不欺负你一个外来人,公平竞争,我看西市的规矩就不错,在座各位选举,支持者多的任城主,我投杨先生一票。”庖丹当即表态,给杨德祖找了个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我也投杨德祖,他才是众望所归。”有人举臂高呼。
  “咳咳,老郑,现在还轮不到到城北代表发言,我先说一句,我也选杨德祖。”
  “俺也一样。”
  ……
  一个个人开始站队,极力撇清与穆明允的关系,对此穆明允只是沉默,也未阻止,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杨德祖身上,旁若无人,见穆明允也不争取,一群中立派,包括之前与穆明允相交不错的此刻也犹豫了,挪挪步,扭扭捏捏的朝杨德祖方向靠近。
  “爹,你好好想想哦。”唐晓芙见一直没有动静的唐仁杰,轻声说道,她希望这时候老爹立场坚定点,别在丢老唐家的脸,也别逼自己大义灭亲。
  唐仁杰嘴角一抽,这语气像极了偷自己书画前的那个夜晚,这赤裸裸就是威胁好不好,唉,教子无方,家门不幸,唐仁杰苦笑着,站到穆明允身后,轻咳一声,一脸正气的说道:“各位,我唐某人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知恩图报,穆城主,我挺你。”
  “老爹真帅。”唐晓芙很给面子,此处有欢呼有掌声。
  唐仁杰老脸一红,女儿夸了,老骄傲了,想仰头但要克制,为了自己高大威猛的严父形象。
  好不容易平静情绪,唐仁杰看着老神在在的吴半城,决定拉他下水,咧嘴一笑说道:“吴老兄,你不愿做出头鸟,小弟代劳了,你也该来与我做个伴吧。”
  “哈哈,你啊,就是太聪明了。”吴半城指着他笑骂道:“老夫素来不喜欢惹人注目,执掌吴家以来,一向低调,遇事也愿意破财消灾,息事宁人,但今个可不一样了,事关立场,老夫儿子也是冒险者啊,可不能站错队了。”
  吴家唐家在武昌算是巨头,号召力非同凡响,很快,本就对杨德祖有些许不满,又担心报复的人见两家牵头,自然也不在犹豫,开始站穆明允这边。
  “无论做生意还是做人,做到我们这程度,还是要求稳,抱歉了,杨先生,老夫实在没胆量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我站穆城主这边。”做木材生意的老鹿拱拱手,大步流星的走到穆明允身后。
  “穆明允这小小年纪当城主本就让人不爽,现在又换了个更小,我们陶家没空配你们玩过家家,爱谁谁,老子弃权。”陶源是在场年纪最大的,足足比穆明允还大一圈,人活久了见多了,脾气自然古怪,说好听点叫与世无争,难听点就是你们都是垃圾,老子谁也不服。
  弃权?陶源一句话仿佛给大家打开了新世界,这方法好,遇到选择题,放弃思考永远比选择那个来的轻松,不用动脑子复制粘贴简直不要太爽,一瞬间弃权者不计其数,他们想在观望观望,最好谁赢了都能拿点好处,他们想两边都不得罪,却最后往往都得罪了。
  大家陆陆续续表明立场,现场支持者竟达到一个平衡,而打破这个平衡的只有最后一票,而这最后一票握住那个手帕用光,已经开始用袖口擦汗的庞芝头上,庖丹一阵冷笑,赢定了,谁不知道这西市开通是城主的主意,招商引资,亏损最大的就是庞芝的丝绸生意,别看这胖子在城主面前唯唯诺诺,背地里骂穆明允最狠的就是他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票给穆明允?
  全场目光都聚集在庞芝身上,此刻的庞芝总算有点平时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样子,至少没有弃权迈着略显笨重却有力的步伐走到杨德祖面前,然后……呸,一口痰吐在杨德祖脚下,庞芝的胖脸上那还有之前的怯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厌恶与怒火,指着杨德祖大骂道:“姓杨的,我告诉你,你庞爷我是爱贪小便宜,但底线还是有的,很低但你就是踩到了,我们老庞家的人活着就求一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是输是赢,是生是死都要问心无愧,投药,自相残杀,越活越回去了,这么卑劣的手段要是用了,咱干脆搬到森林里当群茹毛饮血的野兽,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兽潮嘛,冒险者抗不住,城破了还有你庞爷呢,三百多斤肉不是白长的,堵也把城门堵住了,要今个真让你当上城主咱活着一辈子都会被戳脊梁骨,百年死了也没脸见祖宗,我老庞不指光宗耀祖,但也不能让祖上蒙羞。”
  庞芝长的肥头大耳,说起话来一激动脸上的肉都甩起来,却也是有血性的,武昌人不惹事也不怕事,正因为受到过苦难才明白和平的珍贵,为了自个冬天不挨冻去烧别人家房子,庞芝做不到,武昌又有几个人做到的,本来已经弃权的人此刻放弃了,他们有些人的祖上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可惜到他们这一代早大不如前,只能在武昌这小地方作威作福,靠做生意维持家族繁荣,但这不代表他们忘记祖上荣光,忘了什么叫道德什么是人活天地间,浩然有正气。
  穆明允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坚信一个人道德再坏,品行再恶劣,也不能坏过走路都困难,还每天坚持上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庞芝吧,这要是不站穆明允这边可真就没脸见祖宗了。
  见此一直沉默的穆城主怎么会放弃这个嘲讽机会,说道:“看来你也没想象中的胜券在握,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你的饼画的虽然又大又香,但这馅大家不喜欢,碰都不碰一下,一看就是五仁的,这可触及到大家的原则了,打死不吃五仁,五仁滚出月饼圈。”
  杨德祖叹了口气说道:“世人愚昧,只在乎眼前,被所谓道德束缚手脚,实在可笑,穆城主不会也以为这城主是靠投票选出来的吧。”
  “有何不可,这不是你西市一直宣扬的规矩吗?得民心者居之,你杨德祖不是非要西市,而是西市只认你杨德祖。”穆明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身边两团火焰跳的更欢了。
  杨德祖摇摇头,笑着说道:“那只是统治者巩固地位的一套说辞罢了,而今天我是挑战者,规矩的挑战者自然不用遵守什么规矩,武昌人粗鄙,却有一个道理我很喜欢,谁拳头硬谁说话响,穆城主西市杨德祖,在这领教领教你们穆家的通天法门。”
  杨德祖拱手说道,这模样像极了一个谦谦有礼,前来讨教的年轻后生,这让穆明允的思绪有些恍惚,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杨德祖。
  当是的杨德祖还是一位名不经传的商贩,后受到林夕赏识,以林夕秘书身份加入冒险公会,随林夕一同拜访过自己,时刻保持冷静的性格、对事物独到的见解就算自己也很是欣赏,几次开玩笑要挖林夕墙角,用儿子和他换,对此林夕总笑着拒绝,眼神中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这让自己对这病怏怏、总在吃药的少年更是好奇。
  直到一次喝酒,林夕爱酒,尤其是自家媳妇酿的玉泉酒,他更是爱的不了,每次来城主府都要与自己小酌几杯,林夕虽自谬“千杯不倒”,其实酒量酒品极差,一杯下肚昏昏欲睡,两杯下肚口齿不清,三杯自己可不敢给他喝,怕一夜自己流落街头,而那一次他喝多了,积压太多压抑太久,这次他没有拆房子,他只是一个劲的说,说了很多,其中包括他对杨德祖的评价,林夕口中的杨德祖执念太深,为一件事能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将他带在身边,也希望引导他走向正途,未来成就定不会在你我之上,可若他有天为恶,凭他的城府心智,武昌定不得安宁,所以我必须盯着他,一有蛛丝马迹,触及底线,我会亲手杀了他。
  林夕一喝醉就大舌头,可最后一句无比郑重清晰,当时的穆明允觉得林夕有些大题小做,可现在看来,何止是不得安宁啊,简直就是满城风雨啊,不过可惜,林夕已经不在人世,当年承诺也只是酒后胡言,再难兑现,只好由自己代为动手了,就当还你当年的情了,不然这每次喝酒都喝的没滋味,思念伴酒入绵喉。怎奈故人离。
  穆明允轻吐一口浩然气,同样行礼,“武昌穆明允。”
  战前行礼这是对自己也是对手的尊重,表示对其实力的认可同时在穆明允与杨德祖眼中,还有一丝不死不休的意思。
  “靠,这什么意思?城主你冷静啊,投票是你赢了,大家都认可你是城主了,咱没必要与这个疯子拼命的。”双方还未动手,庞芝先坐不住了,这自己好不容易帅气一次你们却把它变得毫无意义,大家都是文化人好不好,打打杀杀……庞芝撇了一眼身边手握红石长矛、严阵以待的侍卫,对比双方人数,这打打杀杀好像也不错,胖脸笑的满是褶子,冒着热气像刚出笼的包子,搓搓胖手说道:“穆城主你可劲打,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人多就是用来以多欺少的,不然带这么多人干嘛?你等会啊,我去找件趁手的兵器,然后就来帮你哈。”
  庞芝也是老实人,说帮忙就真帮忙,找了一圈,这长廊比他脸还干净,就把目光放在假山上,嗯,这个就很不错,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假山在手天下我有,庞芝屁颠屁颠的跑去捡石头,他老庞家当年就是冒险者起家,先祖更是在周景帝时,随城主守城,五次击退兽潮,哦,我感受到悠远的血脉在体内觉醒,今日之后我将是武昌最有种的男人!
  庞芝直接挑了个最大的石头,满意点点头,哈,猛一用力,整张脸都扭曲了,唔,好重啊,原来我真是虚胖不是强壮啊,庞芝擦擦额头的汗,打算挑块小的,心中默念,爹,你儿子今天有出息了,用力一抬,足球大小的石头高高举起,抬头还未扔出,就被眼前一幕震惊,张大嘴巴,呆呆站在原地,石头滚落到地也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