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跟我来。”
吴博士虽然一上来就在对乔强做出长辈的样子，实际上四十上下正是当打之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乔强以平常的步速居然追不上他，抱着没喝完的热巧克力小跑两步才跟上：“按黄教授的意思，你是想了解清楚恋爱魔咒是怎么回事？”
“黄教授？……嗯，要是能了解清楚也好。”乔强顺势敲了敲脑袋，虽然他没有实际经历过，但坏掉的电视敲一敲就可能变好这种刻板印象依然影响着他，在很少会出现的，脑海中一团乱麻的情况下，这么做能让他产生一种能帮助理清思绪的错觉，“没错，想搞清楚。要是能解开就更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一个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门前，让乔强不禁开始担心自己除了切片以外的研究价值是不是已经在刚才的三言两语里被榨干了。
吴博士语气中带出几分惊讶：“解开？你，真的想要解开爱情魔咒吗？”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走廊里猛地一下回头，双眼像狼一样放出毫光，嘴唇激动得颤抖，让乔强觉得自己变成了林星爱面前的肥肉，或者一个欲拒还羞的半露美女，不由得全身上下生气了一阵恶寒，回答时语气也犹疑了起来，“是，是吧……应该？可能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这，这是——”
吴博士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起来，直到他注意到乔强已经快迈着小碎步退到走廊尽头，才咳嗽一声：“咳咳，别紧张，问题不在你。只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又切实地受到了爱情魔咒的影响，那就说明，至今为止前人和我一同搭建的关于爱情魔咒的理论体系，很可能是错误的！”
“可您，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当然，这意味着很多原本以为陷入瓶颈的问题可以得到突破，很多无法解决的难题可能会不再是难题，很多原本以为走到尽头的研究，在眼前扩展出了新的天地！”吴博士就算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还是压不住上翘的嘴角，“用你们年轻人熟悉的比喻，就像一款网游终于推出新资料片，开放等级上限了一样。”
“其实我不怎么玩mmo……不过意思我明白了。”
“真的吗？我还以为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怪不得我跟那几个小姑娘聊泡菜网游她们反响不高。”
“吴博士？您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咳咳。”吴博士好像很容易陷入旁若无人的状态陷入思考，猛地一下醒过来，推开了散发着不祥的消毒水气息的房间门，“没事，后面的事情进房间来说吧。”
“……哦。有什么必须要进房间的理由吗？”
乔强在走廊的尽头，想要掉头就跑，又有点害怕眼前这个言行举止都非常像一个标准的疯狂科学家的家伙，按下一个按钮召唤出一个连的机械战警枪口指着自己。
“哈哈，放心，不会拿你去切片实验的啦。”
您越说我越害怕啊你明白不明白啊？
…………
墨迹了好几分钟，乔强最终还是想起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古训，走进了那个在外面看来无论是视觉、嗅觉乃至于听觉上都很像手术室的不幸房间。
令他惊讶的是，外面看起来那么现代化的房间，真走进去了，反而像是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中世纪魔女小屋。
装着一眼根本认不出来的动物零部件的玻璃瓶在四周摆满了墙上的陈列架，地面上猩红的涂料绘制着仔细看一眼就会眼晕的图案，而最怪异的就是，中间摆着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陶瓦坩埚，下方是正在“噼噼啪啪”燃烧着的柴火。
消毒水的气味正是从坩埚里的绿色液体中散发出来的。
“那个，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菌室。”
“……”
如果在门口的时候提问，这个回答倒是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不过，现在嘛……
乔强挠了挠头，觉得眼前这个科学怪人也许真的不会切片自己，而是会掏出一顶三角帽，念一段咒语，把自己变成姜饼人扔到锅里去：“嗯……进无菌室不需要先消毒吗？我看动画片和电视剧里，都要套一身外套，穿口罩鞋套之类的东西吧。”
“嗯？”吴博士和乔强对视了五秒钟，然后恍然大悟般地挠了挠头，“抱歉抱歉，我忘了你是新人。还没接受过辞典训练？你们出外勤的可真是辛苦啊。”
新人、辞典训练、出外勤的？
虽然不知道黄到底对这个人说了些什么，但那也许是想要得到情报所必需的条件吧。
“啊，嗯，哈哈哈。”
“这里是，怎么说呢，过去术语未统一的时候，有人会叫它封印处、密室或者安全屋吧。”吴博士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他很久以前不太认真地学习过的内容，“我个人认为无菌室是个很合适的称呼。或者可以这么说，神秘学意义的无菌室。”
“哦哦。”这个称呼确实挺贴切的，乔强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理解了。
“通过各种手段达成的，能够隔绝绝大多数人类已知的超自然手段入侵干扰的空间，通称，无菌室。”吴博士显然没有兴趣在这种科普活动上耗费太多精力，摆了摆手，就进入了正题，“恶魔是与人类融合最为紧密的超常生物之一。对于他们的研究和讨论，越是触及关键，越需要在无菌室环境中才能进行。”
说着，中年男人的眼角居然变得有些湿润，眼神悠长而深邃，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它们的目光无处不在，到处都是它们的眼线。如果你的研究进展或方向，与它们期待的有所不同，它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在暗处干扰试验进程。”
“会做很可怕的事吗？”乔强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是啊，他们，毕竟是恶魔啊。”
乔强咽了口唾沫。
“他们，居然控制我姐姐的孩子，炸掉了实验室的厕所！”
“……哦，哦……”乔强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确实，挺无所不用其极的……”
“总之，要谈它们的事，在无菌室里是最好的。”吴博士很快从厕所爆破的悲伤回忆里恢复过来，精神抖擞地说道，“废话已经太多了，来说你最关心的问题吧。爱情魔咒。”
“其实这只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称呼。在魔鬼契约中，最热门，最经久不衰的三个话题，就是‘力量’、‘寿命’和‘爱’。而魔鬼们普遍奉行着极简的效率主义，他们会为热门项目预设几种标准化模板，然后通过与客户**涉把原本复杂的、个体化有针对性的契约要求，强行套在对应模板里。”
乔强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听过课了，一时间还有点怀念。
“举个例子。魔鬼为力量设定了一个模板，比如说，支付50%的灵魂，换取肌肉强度达到正常人类极限的十倍。然后，有一个不走运的小鬼，在学校被欺凌、在家被家暴，走在路上偏偏得到了魔鬼的联系方式。这时候他对魔鬼提出要求，会怎么说？”
居然还有上课回答问题的环节，乔强更加怀念了：“‘我想要再也不被人欺负’，之类的？”
“很好。而这时候，魔鬼，或者推销员就会诱导他，让他认为只要拥有了上述的能力，就可以实现他的愿望。最后签订支付灵魂换取身体能力的模版化契约。”吴博士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乔强有没有跟上他的思路，“换句话说，魔鬼契约并不像他们宣传的一样可以实现任何愿望，而是通过话术和推销手段，把几个特定的商品说成在任何情况下都适用。”
乔强眉头紧皱：“也就是说——”
“很好！”吴博士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擅长讲课，直接打断了学生的思考，“也就是说，作为最热门话题的‘获得某人喜爱’，也一定会有一个标准模板存在。这就是著名的爱情假说。这个假说，也就是现如今爱情魔咒研究进行的基础。”
“所以，‘爱情魔咒’，就是对这一标准模板所采用的方式的俗称？”
吴博士这次真的停下，有点惊讶地看向乔强：“不错，不错。你思考速度和反应都很快——可惜年龄太大了。总之，长话短说，爱情假说是在魔鬼们高度活跃的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提出的。经过漫长的努力研究和逆向解析，现在，我们认为，已经初步解开了爱情魔咒的理论基础。”
“等一下，你们解明了爱情？”乔强来了兴致，“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
“不。强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
“哈……说的也是。不然就不会有魔鬼了嘛。”
“何况我们的主要研究方向并不是研究人类感情和灵魂与各种激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我们只是解开了爱情魔咒的基本工作原理而已。”
“而那是——”
“溶解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