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靠近日月狭的三不管地带,其实也是一座天然山谷，四面皆有山峰伫立，无人为之取名,久而久之,三界众生都称呼其为“探灵谷”，顾名思义,其中可探的门道实在太多。
什么失传法宝、杀人的丹药,甚至是被修仙界明文禁止的禁术,都可以买到。
由于此地仙魔鬼怪都有，太过鱼龙混杂,织织出发前特意以帷帽遮脸,隐匿气息，加上气质看着不算什么大人物，在这探灵谷中,只是一个毫不引人注目的普通女修。
按理说,探灵谷应当十分热闹才对。
但这几日,由于魔潮近在眼前，整个三界都人心惶惶,魔皇麾下的魔几乎倾巢出没，这探灵谷中魔修居多,连妖都很少，仙门修士更是少之又少,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不测。
所以，织织甫一踏入最中心的街市,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妖魔之气。
灵气很少。
不远处似乎还有黑气神出鬼没。
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屋檐，落在那一排排悬挂的灯笼上，隐隐能捕捉到一些魔气,眉心不舒服地皱起。
赩炽说：“那是魔皇派出的魔兵，在此游荡巡逻，抓捕前来打探消息的修士，已经抓了有十几人了吧，你别怕，主上与魔皇有交易，他们不会动黑水幽都的人。”
魔皇还在抓人？
那薛子濯会不会有危险？
仿佛看出织织的顾忌，赩炽说：“你歇息之处有结界，魔皇的人会自觉避开，那个姓薛的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什么不碍。”乱跑也是找死。
织织点了点头，不再去管薛子濯。
她好奇地左顾右盼。
以她的修为，一眼就看出离她最近的几个“摊贩”原形是兔妖和狼妖，这些妖神态阴冷，毫无人间门做生意的感觉，盯着织织的眼神看着怪渗人的。
像是不怀好意。
盯着她看什么？
比眼睛大吗！
谁还没做过妖啊，少吓唬人了！
织织睁大眼睛，毫无畏惧地一个个瞪回去，瞪得那些妖悻悻地收回目光，赩炽被她的举动逗笑，挑着眼尾笑道：“这地方无人管辖，杀戮之事也见怪不怪，不过妖族最擅明哲保身，算得上是最安分守己的，你不必担心他们对你做什么，若真要打起来，姐姐我一根手指都可以把他们杀了。”
不过。
赩炽的目光从来往的人扫过，若有所思：“这周围一点仙门中人的气息都没有……有魔皇的人巡逻，就这么在这儿乱晃，只怕是连跟仙界修士的影子都找不到……”
织织只关心能不能变身，“你说的，最大的铺子在哪里？”
赩炽指了指一处，拉着她的手腕快步往前：“这边！”
织织跟着赩炽，穿行过人群，很快就来到此地最大最辉煌的阁楼，好像凭空而起，透明的廊桥从四面八方蜿蜒着伸到里面，周围全是漂浮的红色灯笼。
里面人很多。
极为热闹。
就是没几个仙界修士就是了，就算有，那也是一些比较中立的散修，织织放开了牵着赩炽的手，兴奋地穿过人群，好奇地凑到一处东看西看，赩炽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边留意周围的气息。
织织趴在柜子上朝里面看，那留着长须的老板看她这么兴奋，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探灵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眯眯地问：“姑娘可是在找什么？”
织织的眸子亮晶晶，好奇地问：“有没有可以变身的宝贝？”
“当然有。”
那老板一挥手，一道流光出现在织织眼前，只见凭空出现几个洁白的小瓷瓶，上面各贴着一些字条。
“狸花猫、白猫、黑猫……”她费劲地念过来，小脸一垮：“怎么都是猫呀？”
“猫那么可爱的小东西，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毛茸茸……诶别走别走！小姑娘不喜欢变猫，我这还有各种毛色的兔子、狗、狼、狐狸……”那老板拉着织织，又一连挥出好几个瓷瓶，织织一一扫过去，就是没发现蜜袋鼯的。
可恶。
怎么都歧视蜜袋鼯！
织织郁闷了：“还有别的吗？”
“有倒是有……”
那老板捋着胡须，似乎欲言又止，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那些比较稀缺，价格就有些贵了，姑娘带够灵石了么？”
织织骄傲道：“那当然！”
其实她没带钱，可是她早就不是那个没钱的云织织了！她有赩炽，狐狸姐姐肯定是带了钱的！
说到赩炽，奇怪……织织回头看了一眼，一时没找到赩炽的身影，她又仔细地找了找，发现赩炽正站在右侧柱子边，似乎在往上看着什么？
她还在找萧行淮吗？
织织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一道有些眼熟的漆黑身影？
是玄络？
玄络是季雪危的亲信，他在这里，是不是代表季雪危可能也在这儿？
织织一想到这，身子突然紧绷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她又在心虚什么，偷溜出来玩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大不了晚上又被他乱咬一顿……她正想着，赩炽突然飞快地朝她走来，表情似乎也很紧张。
织织和赩炽瞬间门对上眼睛，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赩炽：“要不我们——”
织织：“我们还是——”
停顿。
沉默。
两人相对无言。
赩炽沉默片刻：“……你先说。”
织织不确定地指了指身后，余光还觑着方才玄络出现的方向，小声道：“要不，我先跟着老板，去看一下其他货……”还没说完，赩炽就一口答应，火急火燎地拽着她跟老板说：“快带路！”
那老板面上欣喜万分，还以为是来了两条大鱼，连忙谄笑着地招呼着她们，带着她们往阁楼深处走去。
而她们离开后不久。
一楼，一身黑袍的男人正要推门，似有所感，动作一顿，他眯着眸子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隐约看到了一抹戴着帷帽的女子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前。
似乎……有些眼熟。
男人眼底闪过疑窦，深深地皱起眉。
他重新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他垂着头慢慢走了进去，朝着不远处的少年单膝跪地。
“主上。”
少年坐在上首，正在抚摸着面前的鬼鸮。
那鬼鸮乖巧地夹着翅膀，低头蹭着少年的手指，少年右侧摆放着精美的托盘，其上是七八个血淋淋的仙髓，似乎是刚从别人身上掏出来的，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新鲜的、上等的仙髓。
季雪危的眼皮懒洋洋地垂着，右手用匕首挑着仙髓，慢慢喂给面前的鬼鸮。
他的动作很是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都矜贵慵懒到了极点，嗓音也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找到了么？”
玄络沉声道：“属下安插的眼线方才传讯，昆仑山的灵曦的的确确已经进入了探灵谷，此刻的确就在这附近，但她的举动看起来不像是去查探魔潮……”
季雪危握着匕首的手指微微一顿。
玄络低着头，听见他喜怒莫测的声音：“她在搜寻这里的货物？”
“是。”
玄络沉思道：“她似乎在找着什么，暂时没有声张，连自己的随从都没有告知，亲自隐匿身份在这集市上排查。”
堂堂灵曦仙子，居然亲自隐匿身份，真是罕见。
“继续监视。”
“是。”
玄络领命，顿了顿，想起进来前瞥见的可疑人影，帷帽，白衣，身形也的确像极了灵曦，玄络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
“属下怀疑，方才看到的女子就是灵曦，属下要不要亲自去跟……”玄络斟酌着开口，季雪危喂完了手上的仙髓，反手丢开匕首，冷声道：“你不是灵曦的对手，若被发现，便是白白送命。”
玄络一怔，没想到主上会这么说，抬起头来，却看到少年抬着手指，慢慢顺着鬼鸮的羽毛。
动作与眼神都极尽温柔。
就好像，他在透过鬼鸮看着另一个人，他所抚摸的不是他养了多年的鬼鸮，而是一只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眸色漆黑，唇角邪气三分，“本君亲自去，取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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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织远远地跟在赩炽身后，一路往里走。
她走的有点慢。
时不时回头看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织织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但那种感觉更偏向于一种熟悉的直觉，她屡屡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气息。
一般来讲，除非是修为高于她的人跟踪，但季雪危说过，修为高于她的人屈指可数，应该不是。
应该是错觉？
织织挠了挠头，又回头，继续跟着老板走。
那卖灵丹的老板在前头，一边走着，还一边地吹嘘着自己这儿的货物，织织认真地听着，心里默默比较他和薛老板谁更厉害，刚刚推开门走到里间门，织织刚反手关好门，赩炽却突然抓住织织的手。
织织扭头看她，疑惑歪头。
——怎么啦？
赩炽低声道：“我感觉到了。”
织织：“嗯？”
你感觉到什么了？她怎么听不懂？
织织感觉到眼前的女子瞳孔兴奋地缩了起来，狐狸尾巴都快收不住，红唇勾起的弧度显得极其兴奋，那种笑容，就好像是猎人发现了稀奇的猎物一般，然后她凑近织织耳边，低声道：“你先进去，别乱跑……灵石给你哦，姐姐先去会一会那臭男人了。”
织织：“？？？”
织织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多了一大袋灵石，她呆呆地望着赩炽离开的背影，有点懵。
臭男人？
哪个臭男人？
萧行淮？
不是，你们狐狸精都是这样的吗？不分场合看见目标就冲吗？你确定你打得过萧行淮吗？
织织想叫住赩炽，没来得及，只好继续跟着老板进去。
她没想到那老板真的藏了好多稀奇的宝贝。
除了那些毛茸茸的动物，还有蜥蜴、癞□□、鱼、鹰，甚至还有仙鹤……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是织织能想到的，他都有！
也有蜜袋鼯！
蜜袋鼯还有一长排！各种不同的毛色！
织织望着那一长排瓷瓶，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要发光，老板还站在她的身边，不断地给她介绍不同的毛色。
老板：“这个瓶子里的是白色的脑袋，这个是淡黄色的脑袋！”
织织：“我是白色的脑袋！”
老板：“这个是单色尾巴，这是双色环状的尾巴，还有这个，黑白灰经典三色！”
织织兴奋道：“我是单色的尾巴！”
老板问：“你要什么样的耳朵？”
织织：“白色耳朵！有一点点灰色斑纹！老板你有吗！”
“当然有。”
“太好了！”
“……”
很快，织织就开心地抱了一堆瓶瓶罐罐，把一大袋灵石十分豪气地塞给老板，“结账！”
那老板双手接着灵石，沉甸甸的，看着织织的眼神瞬间门变了，活像是碰见财神显灵，不态度变得比之前更加恭敬，想着趁机多赚点灵石，又赶紧趁热打铁推荐其他宝贝，织织都一一拒绝。
“我不要那些，我只要这些。”她不耐烦道。
她只想买了变蜜袋鼯的灵丹就走，她有点担心赩炽，万一赩炽打不过萧行淮怎么办？
那老板正要继续推荐，织织又说：“这些，都给你，不用找。”
老板：“？！”
不、不找了？
这也太阔绰了吧？！
这回这老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虽然贪财，但也不是无良奸商，看这丫头如此单纯，想着不坑她钱，干脆多给她打包一些灵丹。
包括什么变癞蛤\\蟆变蛇变麻雀的，全都齐刷刷给织织打包了。
织织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袋子，感觉十分兴奋，等今晚回去，她就要先变成蜜袋鼯，在漂亮哥哥进门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让他看看自己漂亮的原形，免得他又说她是老鼠精！
他肯定会特别惊讶的！
想想就期待。
织织低头打开储物袋，小心收好瓷瓶，就在此时，外面有伙计匆匆忙忙地进来，在那老板面前悄悄耳语了一句什么，那老板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对织织赔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有点要事……贵客还想买些什么宝贝，请自便……”说着便急匆匆出去了。
咦？
这么匆忙？
织织看着那老板离去的方向，有些好奇，悄悄凑过去，推开一道细细的门缝，释放神识去倾听，突然听到一道平静无波，有些熟悉的声音——
“贾固，你近日收到货的只有这些？”
熟悉的语气。
那道嗓音冷冽而淡然，让人一瞬间门便觉得被冰雪浸透，透心的凉。
织织手一顿。
门扉留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几缕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是萧行淮。
怎么回事？
赩炽刚才那么兴奋，难道不是去找他的吗？还是说，找到他的过程中碰见什么意外了？
他没对赩炽不利吧？
狐狸姐姐虽然作恶多端，但她毕竟是季雪危的下属和亲信，而且合欢宗功法的事，也的确是她帮了织织，所以，织织是不会对赩炽坐视不管的。
织织贴得更近。
那老板名为贾固，此刻低声下气地陪笑着，对青年道：“仙君莫怪，您要的东西……在下认真已经认真去找过了，当真是前所未闻，不过您也别急，在下还认识一些同行，也会再向他们打听打听……”
萧行淮冷淡“嗯”了一声，嗓音依旧凉得如浸了冰，“这件事，不可对外败露。”
“是是是，小的就算敢欺瞒仙君……也不敢欺瞒您背后的昆仑墟，仙君为昆仑效力，想必肯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贾固试探着道。
萧行淮黑瞳遽寒，抬眼冷笑，“既知是昆仑墟的事，你也敢打听？”
被这双冰冷的眸子凝视着，便好似置身冰天雪地，贾固被他盯得冷汗直冒，连声音都在抖，赔笑道：“是是是，是小的再没眼力见，也不敢得罪仙盟……还望仙君息、息怒。”
织织贴着门缝，越听越觉得奇怪。
他在找东西？
还是昆仑墟要的东西？
难道她是无意间门听到了什么秘密？会不会是对付她和季雪危的阴谋？事关昆仑墟，织织凑得更近些，想听得更仔细些。
却看到门缝透过来的光影晃了一晃，脚步声在朝这里靠近。
糟糕。
萧行淮好像要进来了？
织织焦急地环顾四周，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却连一个藏人的地方都没发现。
“除了那件东西，我这次过来，还要一些隐息符与天灵丹。”
“是，仙君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直接打一架？
虽然她打得过，但这不太好吧，这里人这么多，季雪危可能也在附近……
织织只看到狭小得几乎藏不了人的小箱子，突然灵机一动，迅速打开储物袋，看也不看地掏出瓷瓶倒出一颗灵丹，直接咽了下去。
好了！
开始变身！
……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拐角阁楼处。
女子紧贴着角落站着，若无其事地望天望地，就是不看面前的男人，而面前的黑衣男人气息沉凝而阴沉，盯着她眼神带着压迫感，散发着阵阵寒气。
让赩炽背脊紧绷，头皮发麻。
他盯着她。
她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尴尬地站着。
赩炽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睫毛轻颤，明艳的眸底掠过一丝尴尬恼色，狐狸尾巴在裙摆底下焦虑地乱晃，心里恨恨骂着眼前的男人。
她觉得他有病，一天到晚碍她的好事就算了，今夜还放着主上不跟，在这里堵她！
赩炽还惦记着织织。
玄络是跟着主上的，既然她被玄络逮着了，那就说明主上也在附近……
要是被主上发现她把织织拐出来玩儿，到时候她又要脱一层皮。
赩炽轻轻咬住下唇。
“那个……玄络啊。”
赩炽还是没忍住，率先服软地拽了拽玄络的袖子，还习惯性地朝对方抛了个媚眼，可惜对方对她早就免疫，根本不为所动。
她又伸着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戳了戳玄络坚硬的胸膛，试探道：“问你个事呗。”
玄络冷淡道：“说。”
赩炽：“主上……是在这附近么？”
“是。”
“主上在做什么？”
“主上去杀灵曦了。”
赩炽惊道：“灵曦？你是说那臭剑修的师尊？她也来了这里？”
玄络听到“臭剑修”三个字，眉峰稍稍动了动一样，幽深的目光在女子明艳的脸上停留片刻，平淡地“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又提醒她：“灵曦可能就在附近，主上方才朝着贾固的方向去了，我截住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主上说，不必他们出手。
玄络一说完，就发现赩炽的脸色不对，蹙眉道：“怎么了？”
赩炽一听到“贾固”两个字，身子就晃了晃，整颗心就凉了半截。
云织织那丫头在贾固那啊！
这下是真的要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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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织觉得好像出错了。
她没有变蜜袋鼯。
至少蜜袋鼯是没有翅膀的，体型也没有这么大，也不会一开口就是“咕咕咕”。
所以她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啊？！
她买的不是蜜袋鼯丹药吗！为什么还会变成别的东西啊！
老板是背着她偷偷换了吗？还是说他卖假货呢？
织织有些崩溃，她现在的情况，让她想到了一种特别不好的情况，总之躲是肯定躲不下的，这还不如直接拔剑打一架呢。
织织欲哭无泪，笨拙地拍了拍翅膀，飞起来了一半，又“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救命！
她真的不会飞啊！
织织在地上胡乱扑腾，一边飞一边乱撞，鸟羽七零八落地落了一地，正要绝望等待被萧行淮逮住，就在此时，外面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突然就有了打斗的声音。
萧行淮的剑气轰然震碎了大门。
织织还是懵逼状态，只见青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和轰然碎裂的大门飞了进来，狠狠砸在了她的面前，吓得她整只鸟都颤了一颤，夹着羽毛一脸惊恐。
她惊恐地抬头。
看到了她那煞神一般的对象，唇角挑着轻蔑而嗜杀的冷笑，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织织：“……”
季雪危似乎是来杀人的，这是她很少见到的一面，他的右手还滴着血，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面上，墨黑色的披风无风自动，犹如一尊无可抵挡的杀神，每一步都如此带着压迫感。
浓黑得化不开的眼眸深处，除了冰冷只剩蔑视。
织织看了看重伤的萧行淮，又看了看季雪危，看着这少年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指尖缓缓凝聚出一道光。
别别别、别动手啊！
织织连忙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咕咕咕咕咕——”
——危危！是我啊！
织织突然从角落里飞了出来，朝着季雪危的脸直接扑了过去。
她飞得实在是出乎意料，因为过于笨拙，还砰地摔了一下，簌簌掉了一堆羽毛，但也成功地吸引了季雪危的注意力，少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似乎滞了一滞。
他眯起眼睛，表情突然有些古怪，看了她一眼，似乎没看够，又看一眼。
织织：“咕咕咕？”
季雪危的表情忽然冷漠：“呵，什么东西？怎么？已经怕死到要冒充本君的鬼鸮了？”
织织：“？”
什么？她冒充谁？
织织呆住了，她冒充那只臭鸟？她变成了鬼鸮？这不对劲吧……不是，他连自己的夫人都认不出来吗？织织在地上拍着翅膀蹦了蹦，冲他继续咕咕叫。
——是我啊！你夫人！
谁知这一模一样的傻鸟样，看着更像了，而且寻常生灵只会恐惧于威压，甚少如此见面表现得亲昵。
季雪危眯着眼睛盯她半晌，似乎也有点自我怀疑了，指尖的光倏然散去，伸手一抓，织织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她被他很暴力地扭着翅膀，像抓鸡一样抓在手里。
他凑近嗅了嗅，织织也不知道他闻出了什么，表情似乎更加奇怪了，不像是惊讶，也不像是厌恶，更不像愤怒，细看似乎还有一丝似笑非笑。
“玄络。”
她听到他唤了一声。
很快，玄络便凭空出现在少年身后，看到季雪危手里的织织之后，表情空白了一下。
“本君要你看着本君的鬼鸮，怎么让它跑出来了？嗯？”
玄络立刻跪地认罪。
他的表情惶恐中透着深深的茫然，像是也陷入了自我怀疑，织织猜他肯定是在拼命回忆，他到底是怎么让鬼鸮跑出来的。
这一个个的。
连自己养的鸟都认不清。
算了……认错鸟也没事。织织自我安慰：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被误伤，等药效过了就变回来了。
但她想得太天真了。
她眼睁睁看着玄络一本正经地说：“回禀主上……属下猜想它是饿了，您还有两颗仙髓没喂它，这鬼鸮许是惦记着了……”
这鸟素来贪吃，从前也不是没偷溜过。
季雪危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织织觉得他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有些不怀好意，然后他打了个响指，慢悠悠地坐在以魔气捏造的椅子上。
被打伤在一边的萧行淮，突然就被无视了个彻底，只能躺在地上，看着季雪危的一举一动。
季雪危把织织放在腿上，慢慢顺着她的毛。
织织夹着翅膀，整只猫头鹰因为过于紧张，羽毛都紧紧地绷着，像无助地在风中摇曳的枯树枝，被他摸得炸毛。
她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
“拿仙髓来。”少年吩咐玄络。
玄络领命，很快，两颗血淋淋的仙髓便被呈上来，摆在季雪危的面前。
织织：“……”
季雪危亲自拿着匕首，很是熟练地割开其中一颗，剜出血淋淋的肉，缓缓靠近织织。
救命，好难闻的气味。
这血腥味让她有点想吐。
“吃吧，你最爱吃了。”少年笑吟吟道。
越凑越近。
血腥味越来越浓。
织织胃里翻江倒海，盯着那仙髓看了三秒，终于控制不住地一扭鸟头，发出一声崩溃的“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