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黏人精攻占大魔王 > 第21章过往事
  那道声音就贴在耳边。
  那么近。
  仿佛那人就趴在箱边,离她的耳朵仅剩两寸。
  织织一激灵,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痛得她又是捂头叫出声。
  少年的唇畔无声加深弧度。
  “抓到了,该怎么处置呢……”
  指骨敲击着箱壁,随着心跳的节奏一下又一下,“首先这赃物,自然是要交出来的……”
  赃物?
  就在她身上。
  织织拢紧衣衫,还是有些冷,发间滴落的水珠不断地灌进颈间,冻得她轻轻颤抖,她抓紧怀中的幽都王令牌,像是抓住了师姐的命。
  不能给他。
  这是最后的希望。
  织织埋着头缩起来,那贴着箱缝的声音越来越近,刀锋来回剐蹭着箱盖,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不愿意交?那就有些难办了。”
  “让本君想想……打开箱子搜身吧……”
  “主动交出尚有转圜余地,这要是被本君发现什么的话……”
  他笑了一声:“后果可就严重了。”
  “想好了么?”
  他沿着箱子慢慢踱步。
  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打在她的胸腔里,幽都王统治接壤鬼蜮的黑水幽都,本身便是世人心中恐惧的化身,也惯会知晓如何拿捏一个人内心的软肋。
  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即便是一只小蜜袋鼯误入人世,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一些牵挂。
  织织溃不成军。
  她小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掉池子里了,太冷了,就拿了你的……衣裳。”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疑惑:“你是如何掉进池子的?”
  他明知故问!
  明明这么快就能锁定是她偷的衣服,一看就是故意引她上钩,还问这种话。
  “不说么?”
  织织犹豫:“是、是……”
  总不能说,是偷令牌吧。
  她实在是不太会撒谎,双靥涨得通红,“是”了半晌,只能勉强想出个不太情愿说的理由:“是……我想看你沐浴……”
  “……”
  空气安静了。
  须臾,少年低低的笑声响起,清凌凌的,像风掠湖面,在人的心底荡起阵阵涟漪:“嗯?这个原因啊。”
  他也不戳穿她一个小瞎子,是怎么“看”他洗澡的,还继续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看到了么?”
  “什么都没、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就偷了本君的衣服泄愤?”
  织织:“……”
  “不会还穿在身上了吧?”
  织织:“…………”
  “啊。”他像是很苦恼:“真穿了?姑娘家随便穿男人的衣裳,实在是有些变态了呢,看来早就觊觎已久啊,喜欢这种感觉?”
  织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织织要疯了。
  你才变态!脑子变态的人想什么都变态!
  虽然、虽然她的确很喜欢这种感觉啦,呼吸间都是他的气味,就好像被他紧紧抱住了一样,抛开其他不谈,她也的确很喜欢身上这件衣裳,软软的,很舒服。
  ……但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是要救师姐!谁对他的衣服感兴趣啊!
  织织虽然脑子转弯慢了点儿,但她已经察觉到他是故意的,他轻轻松松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要看她想救师姐又救不到的样子。
  太坏了。
  不能让他得逞。
  但这人还一直在说话。
  “你拿了本君的衣裳,本君可就没有衣服穿了,这可怎么办呢……”
  “……”她信他个鬼,幽都王会只有一件衣服?
  “是你自己脱了衣服还给本君,还是本君叫人来帮你?”
  “……”她装死。
  “都不要?看来是想让本君亲自帮你?”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
  “三。”
  她紧紧捂着令牌,又害怕又心焦。
  “二。”
  织织深吸一口气,再次运功。
  “一。”
  少年唇角的笑意加深,黑眸闪着一点幽光,骤然大力地掀开了箱盖。
  “碰!”
  箱子打开的一刹那,里面的少女仿若蓄势待发,立刻就从箱子里蹦出来往外跑,少年眼前是一闪而过的白皙脊背,她穿成这样,居然也大胆地往外跑。
  他眉心一跳,慢悠悠地提醒——
  “那边不是门,跑错方向了。”
  少女在半空急急刹住,又立刻往反方向跑。
  下一刻便砰地撞上他的胸口,他得逞而恶劣地笑:“连本君的话都敢信,真蠢。”
  织织:“?!”
  她又扭头跑。
  发辫却被一揪,她脚底一滑,身上裹的衣裳被扯住,往前动不了一步。
  少年俯身,从后面贴近她的耳边。
  “人赃并获。”
  完蛋。
  织织又崩溃了。
  这小魔王近距离地欣赏她,少女半露的肌肤光滑细腻,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因为看不见的缘故,身上的衣裳披得极其潦草,正反颠倒,胡乱地裹紧娇小的躯体。
  真是看一眼就让人受不了。
  “喂。”他声线压低,不怀好意地问:“本君的衣服,穿得舒服吗?”
  正常姑娘家遇到这种问话,只怕羞耻到无地自容。
  但他问的是织织。
  织织想了想:“比我的舒服?”
  她说着,还用力拢紧了一下他的衣服,像是怕被他抢了。
  季雪危:“……”
  季雪危眯起漂亮的眸子,攥紧的指骨泄露了他波动的情绪,他又问:“哪里舒服?”
  织织:“暖和。”
  是真的暖和。
  有一种在太阳下暴晒三日的温暖触感,不穿不知道,一穿就不想脱了。
  “哦?”少年睫毛一落,意味不明道:“还有更暖和的。”
  她看不见,感觉到长发被拨开,微微偏头。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后颈。
  指尖是暖的。
  好暖和。
  比衣服还暖和。
  织织情不自禁地想凑近,但想起他是谁,有些犹豫,少年的手掌却按着她的脊背,让她贴近。
  “怕什么。”
  他戏谑嘲弄,“不是很能自爆么?”
  “……”你才自爆。
  织织感觉到了他的嘲笑,但她真的好冷,抗拒了三秒,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慢慢摸上少年有力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悄悄掩在衣摆下,紧紧攥着令牌。
  真温暖。
  他就像一团炙热的火,视之冰冷勿近,触之却异常温暖。
  奇怪。
  之前织织也靠近过他,那时感觉他是凉的。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两种温度?
  还是说,他的体质有什么特别?
  “好吧。”她认真地比较了一下,真诚地说:“你比衣裳暖和。”
  她喜欢。
  仅限暖和这一点。
  殊不知,她的触碰才令人觉得滚烫,季雪危睫毛颤动,黑眸深处有光涌动,手指将她背上的衣裳往上提了提,嗤笑道:“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了很多,织织大胆地问他:“什么是,男女大防?”
  “这是人世间的规矩,男女之间若非夫妻关系,便该保持距离,不可有肌肤相亲,不可赤/裸相对。”
  现在他们。
  一个只穿着中衣,一个什么也不穿,只随便裹了件衣裳。
  织织的确不懂,她当蜜袋鼯的时候没有这些规矩,她问:“那我,不能抱你?”
  “嗯。”
  不过在她不记得的从前,该看的都看过,该碰的也都碰过,再熟悉不过了。
  这一世该遵从男女大防的。
  不然日后她见到了别的男子,也这样搂搂抱抱,赤\裸相对,那绝对不行。
  季雪危正要说话,她却先一步说:“可是抱都抱了,也没有怎么样。你嘴上说不能抱,我抱的时候,还不是没有反抗。”
  “……”
  少年被她一噎。
  当事人看不到对方瞬间凉下来的眼神,还在持续哔哔,没有一点面对危险的自觉,一边说还一边抱得更紧,把非礼勿亲说得理直气壮:“说明你也不讨厌被我抱,既然我喜欢,你愿意,别人就管不着。”
  你情我愿的事都管不着,更何况他还在书里动不动就强迫她,别人敢说半个字下场就是死,织织最终下了结论:“你一点,也不守规矩。”
  季雪危:“……”
  织织:“那我也不要,守规矩。”
  她讨厌规矩。
  苍羽宗、上清派的破规矩那么多,麻烦又莫名其妙,她从来不遵守。
  少年的心情一瞬间跌宕起伏,被她这番话说得表情古怪,须臾,忽然也笑了:“的确不需要呢。”
  “在这黑水幽都,本君就是规矩。”
  “能用绝对的武力让他们臣服,何必浪费时间说道理讲规矩?”
  “不过——”
  季雪危目光下落,指尖在她眼上摩挲了一下,她困惑抬头,听到他凑近哼笑道:“像你这样的阶下囚,本君很想看你痛不欲生的样子,今天晚上,本君便把赵见仪的头送给你如何?”
  “……”她僵住。
  他还是要杀师姐。
  “你要是敢杀我师姐……”
  少女又微微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攥着令牌的手不断地用力,越缩越紧,直到骨节发青,手指快要失去知觉,才听到她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我很记仇的。”
  她认真的。
  “我不会,让你这个坏人,得逞的。”
  这话像是说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少年垂眼定定地看着她,无声地笑了,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光亮,“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有没有本事?
  织织不知道她会不会成功,她只是想奋力一搏。
  若是旁人,落入那寒池水之中,灵力便会被阻滞,无法运行分毫,可燃烧精血之法突破自身极限,少女已经蓄势待发,明明是一个极近亲密的相贴姿势,她却突然挥出一道灵力。
  ——直袭他的面门!
  季雪危始料未及,猛地侧身,那道白光擦着鬓角而过,在魔纹面具之上留下一道的刻痕,他抬睫,两缕乌发自额角滑落,落在眼睫前。
  几乎把他冰冷的目光割碎了。
  “云织织!”
  她又往外飞奔。
  少年满头垂落的乌发无风自动,缓缓抬手,掌心猛地挥出一团巨大的火焰,瞬间挡住少女的路,织织奔跑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咬牙结出一道结界,直接往火里冲。
  如此固执。
  他最恨的便是她的固执。
  季雪危右手一翻,火墙刹那凝为更强劲的火龙,呼啸着朝少女袭来,织织情急之下挥手,居然意外使出了水灵根,水光与火龙砰然碰撞,织织的身形晃了一下,唇色渐渐被血色染红。
  撑、撑不住了。
  她摇摇欲坠,没有回头,一只手攥着令牌,另一只手苦苦撑着火龙,纵使她燃烧精血,终究会的心法招数寥寥无几,没有修习成长过的她,完全不是季雪危的对手。
  她听到身后,少年魔王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你为何,还能使用灵力?”
  他察觉出了蹊跷。
  为什么?
  织织脑中的弦瞬间崩断,猛地弯腰呕出一口黑血。
  火龙呼啸着吞噬的刹那,被少年轻轻拍散,那只手用了十足凶狠的力道,狠狠抓着她的肩将她掰过身来,却在触及她脸色的瞬间倏然一抖。
  “你——”他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
  可晚了。
  织织指尖一抖,手中的令牌“砰”地落地。
  她失去意识,往后栽去。
  -
  ——“燃烧精血之法反噬严重,普通人尚且九死一生,何况云织织本就内伤未愈,三番四次不计后果强行冲破灵力,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后来。
  魔医扶遂如此对幽都王说。
  这少年魔王发了怒,要查出究竟是谁教她用了这样的法术,一路查到了黑水牢,问罪了麾下群魔,血流成河之际,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任凭乌发洒落了她满颈。
  他抿唇道:“本君不知道。”
  他情难自禁。
  明明决意远离了,可是在彻底远离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他总是还忍不住想抱了一抱她,逗一逗她。
  可她偏就这么固执。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
  表面上听话,实际上又有自己的主意。
  少年怔着一动不动,眼底俱是破碎的光,像是潮润的水被烈火灼烧,一点点在眼眶里满溢。
  她柔顺的乌发被他的手指抓起,指尖微微收拢,那些发丝又顺着指缝落下,还没有抓住就没有了。
  他腾地起身。
  扶遂见他神色不对,惊道:“你——”
  “你护住她。”
  他转身,朝外走去,声音越来越低,“等本君回来。”
  ……
  那一天,对织织而言,着实是她穿书以来最难受的一天。
  她的意识漂浮不定,身体时冷时热。
  时而犹如烈火灼烧。
  时而犹如冰封千尺。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要回家了。
  只要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爹爹娘亲,她还挂在树枝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那只温暖的手拨开她的发,在她的背上轻拍。
  像娘亲在哄她睡觉。
  怎么不给她舔毛呀……
  她轻轻蹭了蹭母亲,像小女孩嘟囔了一句梦话,刚要在母亲的怀里入睡,却又感觉到那只手沿着脊背往上,慢慢落在她的唇角、眉心、眼角,眷恋而深情。
  她缓缓睁眼。
  她看到少年把她搂在怀里,他束起的高马尾那么长,低头时轻轻扫在她的颈侧,痒得她微微抬头,却看到他流畅精致的下颌线。
  看到……?
  她恍恍惚惚,觉得是梦。
  只有梦里的她,才拥有一双眼睛。
  梦里觉得冷,便肆无忌惮地抱紧少年的腰,小脸埋进他的颈间,呼吸到的气息让她联想到师姐曾念过的一段话。
  ——“他的发间残留着雪的凉意,落在脸上凉凉的,犹如一个冰冷克制的吻。”
  ——“炙热的暖意包裹着她,让她几乎忘了他是魔。”
  梦真奇怪。
  织织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提到了什么寒玉宫,什么元神损伤。
  少年冷冽的嗓音也听不清。
  是梦嘛。
  梦里听不清也是正常的。
  她坠入更沉更深的梦境里,在两个梦中疯狂交替着。
  疯狂的声音:“如果你离开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把你挫骨扬灰。”
  冷静的声音:“时机已成熟,等她醒来,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疯狂的声音越来越近,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哎呀,要疯了吗?”
  “失忆、疯掉、残废,都没关系,反正我会保护你的……倒不如说,我更想让织织疯掉傻掉,这样——”他在她耳边说:“……你就只认得我一人了吧。”
  冷静的少年音又沉又凉,“既然注定留不住她,那一开始便不必有交集,这段时日,已是越界了。”
  疯狂的人把她拼命抱紧,恨不得揉进骨子里去。
  “别离开我。”
  冷静的人抚摸着她的额发,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梦该醒了。”
  ……
  什么越界?别让谁离开?
  织织遽然惊醒。
  她猛地坐起,入目仍旧是一片黑暗。
  身下一片柔软。
  织织往前伸手摸索了一下,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
  她只记得自己被反噬晕了过去,最后的记忆就是吐血昏迷,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好的情况就是醒来又被丢到了黑水牢。
  可怎么在这里?
  这是哪?
  现在是什么时辰?师姐……出事了吗?
  织织只能隐约从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感觉出这里还是魔域。
  她咬紧唇,逼着自己振作一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似乎穿着干净崭新的衣裙,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打理得蓬松柔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不适。
  四周静悄悄的。
  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少女扶着床沿,缓缓赤着脚走下床,沿着墙壁慢慢摸索,指尖沿着奇异的魔纹挪动,又摸到了香炉、华贵的花瓶、精致的九龙烛台,有些惊讶。
  难道这里是……季雪危的寝宫?
  如果真是的话……
  ——“季雪危的寝殿里藏着连接他元神的魔器,你若能寻到此物并毁了它,便能让季雪危元气大伤。”
  ……她就会再次拥有救师姐的办法。
  如果师姐没死,她还能以此为要挟,如果师姐死了,那便是……
  织织抿紧唇。
  她定了定神,开始慢慢摸索,为了不惊动别人,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也不放过一丝她能碰到的地方,很快,她就发现一面空心的墙。
  她右手凝聚灵气,轻轻一推。
  “轰隆——”
  墙壁缓缓打开。
  好像是一间密室。
  织织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想了想,还是提着裙摆,慢慢地踏入密室,感觉里面一片阴冷之气,每踏入一步,寒气便深入一分。
  与其说是寒气,不如说是阴煞之气。
  这里面阴气冲天。
  织织记得,季雪危是魔神之子,也是天下最大的邪物,他的诞生之地是鬼蜮的幽冥血海,出生那一日,万鬼倾巢而出,血月当空,伏尸满谷,怨气冲天。
  现在。
  她便感觉到了极其浓烈的怨气,像潮水不断地朝她体内灌去。
  ——“这六道绝灵体用好了,能成为媒介承接天地灵气,亦能感知万物灵识。”
  黑水牢的“邻居”说,她可以触碰季雪危的魔器。
  她一步一步,再次往前。
  越往前,那股异常的寒意越来越浓烈,织织咬着牙抬起手指,一点点试探,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冰凉,光滑,坚硬。
  是圆的。
  中间似乎有一条开裂的缝隙。
  ……这就是季雪危连接元神的魔器?
  她的指尖沿着那东西缓缓摩挲,越摸越感觉形状……有点像一颗巨大的蛋??
  不管了。
  先试试能不能带走。
  织织放轻呼吸,又缓缓抬起垂落的左手,也去触碰此物。
  双手都触碰到此物的刹那,她只觉神魂好像被瞬间吸走,眼前黑雾弥漫。
  ……又缓缓散开。
  她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被烈火烧成了灰烬的村落中,他趴在脏兮兮的尸堆里,满脸都是血污。
  偏偏五官生得极其精致,一双眼睛天生漂亮的弧度,瞳仁却是死水般深不见底的黑,在触及到一个女子时,却又一点点亮起光。
  他笨拙地从尸体里一点点地爬出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女子的裙摆。
  “你可以,救我吗?”他仰头,哑声唤。
  声音嘶哑得濒死的小兽,发出呜咽悲鸣。
  被他抓住的女子端庄温柔,穿着一身白裙,手上拿着剑,被抓住时微微一惊,与身边的男子对视一眼,蹲下身对男孩说:“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男孩子唇瓣蠕动,密得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垂落,呜咽道:“我、我娘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杀了……”
  女子顺着目光,看到他身边死不瞑目的村妇尸体,顿时明白了,估计这也是被那魔胎所害死的无辜凡人,她叹息一声,对男孩伸手说:“别怕,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保护你。”
  男孩说:“我愿意!”
  女子温柔一笑,将男孩从尸堆里抱出来,牵着他的小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那捡来的男孩甚为乖巧,或许是因为年幼丧母,他不吵也不闹,甚为拘谨懂事,女子亲自帮他洗澡,洗掉血污之后,露出那张漂亮出奇的脸,女子对此万分惊奇,笑道:“长大这样漂亮,长大以后,定是极其俊俏的少年。”
  男孩说:“我长大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女子笑得眼眸弯弯,伸手抚摸男孩湿漉漉的发:“好孩子。”
  也许是幼年丧母,男孩儿每到深夜入睡,便会突然惊醒,女子如母亲一般照顾着他,温柔的哄睡声让他重新安眠,即便是睡着了,男孩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女子的衣袖,怎么拉都拉不开。
  “这孩子太乖了,简直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你注意到他的睫毛没?正常的人睫毛,怎么会长成那样?”
  “我自然注意到了,这孩子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不似常人,我已让人将他的画像送至宗门,如果这便是魔胎,那边便会即刻派人过来……”
  深夜,女子和她的道侣在低声在书房交谈,明亮的灯火穿透窗棂,落在男孩浓黑得化不开的眼睛上。
  他睁大眼睛,无声无息地哭。
  泪流满面的同时,又缓缓露出一个天真无邪、又冰冷邪气的笑容。
  第二天。
  女子的洞府烧起了大火。
  大火冲天,却匍匐在男孩的脚下,他赤脚踏着血和骸骨,手中还提着女子的头颅,迎着外面包围的无数剑光。
  魔胎孱弱,唯独难以杀死。
  每每死里逃生,那小魔胎便会趴在死人堆里,扮成那副可怜的样子,重新寻找新的目标,有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有妖意欲以男童炼丹,也有轻声细语,说要收养他的。
  ——“我可以跟你走吗?”
  ——“我没有家了……我可以跟你走吗?”
  ——“求你,救救我……”
  男孩的神情一次比一次无辜可怜,眼睛里蓄着泪水,像一只流浪的小猫,因为过于饥饿而脊骨突起,好像快要折断。
  只要看到人,他便会发出微弱地乞食的声音,第无数次被抛弃之后,他亲手、一根根地拔掉了自己的睫毛,又划破了自己的脸,像是感觉不到疼,直到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可偏偏……
  拔掉的睫毛重新生长。
  划破的脸重新愈合。
  “这孩子看起来不祥,可能要招来什么脏东西,明日一早,就把他交出去吧。”
  “真是邪物的话,我们越靠近他,越会被他缠上,以后甩都甩不掉,厄运缠身!”
  “若是能吞噬万年魔胎,必然修为大增!”
  “权且当个猫猫狗狗的养的东西,给他吃剩饭已经算我们仁慈了。”
  收养男孩的六道生灵,或魔道或正道,或妖怪或凡人,皆是从无善意。
  历时十余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最长的人家有半年,最短的不过半日,魔胎疯狂地吸收怨气,等足够多了,力量便开始疯狂增长,从四五岁的男童,一点点成为十岁的形态。
  织织惊怔地望着。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黑雾凝聚之后再次散开,她看着那十岁的男孩抓着最后一颗收养他的人的头颅,丢到了一座尸山之上。
  满山皆是头骨。
  全都是收养他的人。
  然后他放了一把大火。
  无穷无尽的怨气越来越多,甚至让万鬼闻风退散,黑雾遮天蔽日,血月再次凌空,男孩的眼底被红光笼罩,狰狞的魔纹一点点爬上他的脸,爬入他的眼睛,烙刻在了黑瞳里,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临空俯视着他的两个黑衣男子。
  ——魔皇与上任幽都王。
  黑雾再次覆盖。
  织织猛地缩回手。
  魂魄抽离的瞬间,她往后踉跄一步,手脚都冷得似冰,指尖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些可怕血腥的画面像梦魇一般无孔不入,始终残存在脑海里。
  那是……季雪危的过去?
  那睫毛、那双眼睛,和她记忆中的少年完美契合。
  怎么是这样的……
  即便是织织,即便织织是妖,即便看惯了妖族同类相残、弱肉强食,对穿书后的很多血腥场面司空见惯……她也有些吃不消。
  她咬着下唇。
  登时心潮起伏。
  “你在做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织织下意识转身,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是季雪危。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乌黑湿冷的长发落在肩头,遮挡半边如玉的脸庞,犹如暗夜里爬出的鬼魅,正幽幽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