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多了个新生命对伏黑家的影响是巨大的。
  禅院甚尔往常虽然在家里当全职煮夫,也改变了很多,至少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可新生命的到来就好像给他打了一针鸡血,让伏黑甚尔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至少月野宙觉得伏黑甚尔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从内而外的转变。
  不过这是好事。
  月野宙一边上学,一边试着像伏黑早纪那样学着温柔待人,也是只有试了才知道,一般人根本做不到伏黑早纪这样,光是用最真诚的心对待别人就很难。
  不过月野宙在努力去做了。
  没过多久,在月野宙二年级的第三学期,他突然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说是伏黑早纪的羊水已经破了,估计马上要生,月野宙立刻请假跑到了中央医院。
  伏黑甚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坐在门边,但是坐了没一会就焦虑的站起来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看向手术室的门口。
  空气中飘荡着新鲜的血腥味,这不是其他病房里面传过来的,而是从这个手术室里来的。
  “早纪怎么样了?”月野宙一路狂奔过来问道。
  伏黑甚尔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算很好。”
  在月野宙来之前,医生就已经出来让伏黑甚尔签署了一次同意书,他们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伏黑早纪的忍痛呻吟声。
  难产?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门口焦虑地徘徊着,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他们就能知道伏黑早纪现在怎么样了。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病房里才突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两个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到病房门口。手术室的房门过了好一会才打开,病床上虚弱的伏黑早纪和护士怀里抱着的孩子一起出来,可两个男人却对孩子好像没有一点想法,全都扑到伏黑早纪那边去。
  “辛苦你了。”伏黑甚尔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只说出这么一句话,但伏黑甚尔这种连濒死都只会笑的男人竟然眼圈都红了,差点哭出来。
  伏黑早纪吓了一跳,“生孩子的是我不是你呀,你哭什么。”
  “你也是,你哭什么?”她又扭头去问月野宙。
  月野宙吸了吸鼻子,“高兴的。”
  “快看看你儿子,小宙,你看看你侄子,长得多可爱。”
  但其实刚出生的婴儿长得很丑,皮肤又红又皱,像个猴子似的,两个人凑过去一看,嫌弃得不行。
  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让伏黑早纪叫的那么惨?
  伏黑早纪哭笑不得。
  这个臭男人。
  但是……这样真的很幸福啊。
  伏黑早纪却没能很快回家。
  她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虽然顺利生产,但有些伤到身体了,没有回家,而是在医院里面多呆了一段时间,过了俩月才回去。
  而刚出生的孩子也终于褪去了刚出生时那样皱皱巴巴的红皮猴子模样,变得白白胖胖,可爱极了。
  早纪和甚尔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惠】。
  是个偏向于女性的名字,但寓意很好,意思是【上天的恩赐】。这个孩子是带着爱降临于人世的,他被所有人期待着降生,以后一定会带着爱长大,变成所有人都喜欢的小王子。
  月野宙对这个小侄子的兴趣不怎么高,他更在意早纪的身体,可那个孩子毕竟是早纪的儿子,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所以在放学之后月野宙都会帮忙带一带孩子,好歹是培养出了一点感情。
  而且惠是真的很听话,只有在尿尿或者是饿了的情况下才会哭,晚上也不哭不闹,能让父母睡个好觉,而身体变得不是很好的早纪也能够在惠不哭的时候逗逗孩子。
  按理来说,没什么压力还被精心照顾的伏黑早纪应该很快能好起来,但事实情况却相反。
  伏黑早纪的身体情况每日愈下,过了没几个月,甚至到了需要天天卧床休息的地步。
  这让两个人很是忧心,把伏黑早纪送到了医院里面检查,却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伏黑早纪的身体因为生孩子被拖垮了,感染了不少并发症,只能住院治疗。
  伏黑早纪倒是看得开,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如果自己撑不住了,那这两个人更有可能刹不住闸。
  她很明白,自己对这两个人太重要了,如果没坚持住死掉,那这两个男人……
  “不要总是哭丧着脸,我只是现在免疫力不好才会住进医院,其实身体棒棒的!”伏黑早纪总是这么安慰着他们两个,但是在月野宙开始准备升学考的时候,伏黑早纪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重症监护病房简直就是吞金兽,伏黑家的存款正在被飞速用光,再加上月野宙和伏黑甚尔这两年都没有去黑市出任务,原本攒下的钱一部分被拿去赌马了,另一部分也在这两年里花得差不多,在存款见底需要钱的时候,伏黑甚尔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就带着藏了两年的咒具出门。
  第二天晚上丢给月野宙一张卡,里面是六百万,够用一段时间了。
  月野宙嗅着对方身上的血腥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伏黑甚尔没去的话,那自己估计也会再重操旧业。
  “钱的事情我来操心,她不想让你再回去了。”伏黑甚尔把卡丢给他的时候还补了一句,月野宙点点头,“你小心。”
  “他们算什么。”伏黑甚尔不屑一顾。
  但本以为能够甩开过去,重新开始新生活的自己实在是蠢得可以。
  伏黑早纪在重症监护室,伏黑甚尔忙着去黑市赚钱,月野宙只能肩负起带孩子的重任。
  好在月野宙成绩好,学校并不强求月野宙的出勤率,只要能够按时参加考试并且拿到前排的名次就行。
  可事情还是向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医院给早纪下了病危通知书
  月野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医院的,他抱着惠出现在医院手术室外,怀里的小婴儿眨巴着眼睛,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瘪瘪嘴要哭,月野宙晃了晃,“这里是医院,不可以哭的哦,要吵到妈妈了……”
  惠这才鼓着嘴巴要哭不哭,硬是忍住了。
  月野宙和伏黑甚尔等待着,希望能像上一次一样,医生和护士可以松了一口气把伏黑早纪带出来。
  月野宙机械地照顾着惠,他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愿意吃,也没有胃口,现在又忧虑,甚至眼前开始旋转发花,好像是有点晕。
  他都不知道抢救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和护士重新把早纪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次虽然抢救过来了,但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家人的话……还是要做好准备。”
  “钱不是问题。”伏黑甚尔黑着脸,“只要能救活,不管是多少钱我都能给。”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护士!把他送去检查,有人晕倒了!”
  月野宙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也在病房里,周围没有人,伏黑甚尔和惠都不在,他不喜欢这种空旷的寂静,索性坐起身,拔掉手上的吊针,穿上鞋从病房离开了。
  伏黑甚尔在早纪的病房外,怀里抱着的惠已经醒了,但看起来有些躁动不安,月野宙从伏黑甚尔手里接过了惠,又去找护士要了奶瓶给惠喂了奶,伏黑甚尔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
  哪怕两个人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当月野宙收到电话跑来医院,在病房见到伏黑早纪的时候,伏黑早纪竟然已经能够坐起来,抱着惠拿着奶瓶给惠喂奶了。她看上去精神不错,病魔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带着一种久违的活力,非常的阳光,充满了自信与乐观。
  哪怕伏黑早纪一直处在病痛当中,可是伏黑早纪只要有空就一直在安慰他们两个,试图让他们乐观起来,但她本人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后来连面都见不到,根本没办法安慰,她本人也几乎都在昏睡。
  明明昨天还是在说情况又变差了,可今天却突然好了这么多,甚至还能坐起来。
  这是回光返照。
  “你们两个不要哭丧着脸,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时间了,至少在我死之前让我看到你们笑着的样子吧。”伏黑早纪说道,“小宙都长高这么多了,是个大人了。”
  这几年月野宙被伏黑早纪变着法的养,早年欠的营养都不回来了,也和春天的竹笋似的一天一个个子,半夜的时候还能被生长疼痛醒,和刚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天差地别,现在个子都已经175了,比同学们都高了一块,往床边一坐,甚至不是原来那样可以伸手摸到头的高度。
  “我还能长得更高呢。”
  “甚尔那么高,你应该也能长那么高。”早纪说道,“女孩子会更喜欢高一点的男生哦。”
  “这种事无所谓。”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早纪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很担心惠和甚尔,等我离开了之后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他们。”
  “你不会死的。”甚尔强调道。
  “人都会死,但是你们如果忘记我那我就是真的死了。”早纪反而看得很开,“你比甚尔成熟多了,也不需要我保护你了。”
  “没有。”月野宙忍不住说,“我还需要。”
  “这可不是闹脾气就能解决的事。”早织笑道,“小宙,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你有自己的梦想,为之奋斗的目标,还有想要守护的人,这些就都是你活下去的动力,而不是某一个人,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吗?”
  不需要依靠别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
  月野宙原本还能忍住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他趴在床边,把头埋在被子里面,身体一耸一耸的,早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以答应我吗?”
  过了好一会,被子里面才传出来沉闷一声“嗯。”
  早织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怎么担心伏黑甚尔,反而比较担心月野宙,哪怕他这两年变得越来越开朗,也越来越受欢迎,可那是建立在自己还在的基础上。
  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这么早走,她还没有陪惠和宙一起长大,再一起老去,他怎么舍得呢?
  但是时候放手了。
  月野宙带着惠出去,将空间留给了那一对夫妻,站在窗边看着太阳慢慢落下,藏在视线尽头,而后是夜晚和黄昏交界时的昏暗。
  身后重症监护病房里的动静被隔在一扇薄薄的门外,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最后留下了一句“节哀。”
  月野宙已经想不起是怎么处理完早纪的后事了,他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空气中充斥着盛夏的潮热,身边撒着海潮一样的月光。
  月光那样磅礴,那样包容,那样的如波似涛,可是却再也无法把早纪送回他的身边来。
  *
  五条悟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这些年一直从各个渠道了解和月野宙有关的事情,不去找,不去干涉,也不打算做些什么。
  既然月野宙已经离开了五条家,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那就没有必要再和五条家有交集。
  甚至自己的帮助都会让五条咒成为其他人的靶子。
  至于那些追杀弟弟的人,五条咒前期是有心无力,后期则是无所谓了。
  他弟弟能杀死长老,那些追杀他的诅咒师自然算不上什么危险。
  五条悟看着伏黑早纪死去,看着伏黑甚尔堕落,忘记家庭自己去寻欢作乐,看着月野宙一个人一边考学一边带孩子,还要每天打三份工用来养家,也看到了伏黑甚尔又再一次结婚,入赘到了一个女人家里。
  或许会辛苦,但这是月野宙自己选择的生活。
  五条悟对月野宙的放任在御三家的其他人眼里却变了另外一个味道。
  几年前的五条悟还十分强硬,但那个时候的五条悟实力不够强大,压制不住五条家之外的其他几个家族,更影响不到黑市的诅咒师,过了几年之后,变强的五条悟反而对五条咒没那么执着了。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五条悟对五条咒放下了。
  可五条悟对五条咒放下了,他们对五条咒可放不下,对被五条咒踩在脚下的脸面更放不下。
  当初五条咒可是杀死了他们御三家的几个长老和一个家主,这对他们御三家是□□裸的挑衅,让他们御三家成为了许多人的笑柄。
  他们不在意长老的命,更不在意那个被杀死的族长的命,但是在意他们的脸面被别人踩在脚下!延续千年的威严被五条兄弟挑衅,这怎么能让他们忍下来呢?
  五条悟太嚣张太自我,长大后的五条悟又实力强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五条悟甚至对五条家内部动手,好像还架空了几个长老的权利,甚至有对其他几家动手的打算。
  这在御三家看来简直是不可忍受的罪行!
  就连五条家内部的保守派势力都恨五条悟恨得牙痒痒。
  五条兄弟在他们看来简直十恶不赦,不是没有人想把他们一起解决,而是没有机会,可能性也不高。
  而怎么才能让五条悟栽一个跟头?
  他的弱点又是什么?
  弟弟。
  五条兄弟的感情很好,如果他们两个凑到一起战斗,说不定真的能把他们杀穿。
  现在他们敢打小算盘,却怎么都忘不了当初五条咒一个人杀穿了地牢里的所有守卫和长老。
  别的不说,这五条兄弟的实力都很令人忌惮。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兄弟反目成仇。
  怎么能让他们反目成仇呢?
  其实也很简单。
  *
  月野宙左手拉着伏黑惠,右手拉着伏黑津美纪,两个小孩空着的那只手里一人拿着一支冰激凌吃着。
  “宙哥今天考试怎么样?顺利吗?”津美纪问道。
  今天是月野宙参加早稻田大学入学考试的日子,考完试回来之后顺便接两个小的回家。
  “还不错。”月野宙说道,“之前复习的内容都有考到。”
  “那是不是能考上早稻田大学!”
  “这个要看学校啦,如果去不了早稻田大学那就只能去京都大学了。”
  “可是为什么不去东京大学呀。”津美纪认知当中最好的大学就是这几个,而且东京大学要比京都大学好很多。
  已经小学二年级的津美纪知道不少事情,“东京距离家也比较近。”
  “这个要看情况。”月野宙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其实不是很想呆在东京,毕竟东京有五条家,是五条家的大本营,但能够成为职业组的几个大学就这几个,月野宙只能硬着头皮去东京上大学。
  “好吧,我相信哥哥一定能考上的!”津美纪和伏黑惠一起点头。
  这些年追杀他们的诅咒师倒是不多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和伏黑甚尔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拿到奖金,这两年的追杀就少了很多,但从来不是没有过。
  虽然这些咒术师都被自己解决掉了,但伏黑甚尔不在,自己也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小孩会不会有危险?
  月野宙低着头和津美纪他们说话,突然蹲下身问他们两个,“现在哥哥有事情要做,要你们两个人自己回家,你们两个可以自己回去吗?”
  “哎?哥哥不跟我们回去吗?”
  “这样……”月野宙想了想,“你们去那边的警察局,去找警察叔叔说迷路了,让他们送你回家好吗?”
  他看向人群中的几个人,装作没有看到他们,小声跟姐弟两人说,“现在就去找警察叔叔。”
  津美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月野宙严肃的表情,又没说出口,而是点了点头。
  一直目送两个小孩走进了警署,月野宙这才转身向着不起眼的巷子里走去。
  那人群里的几个人看到月野宙离开,对视一眼之后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