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风一直有心想要就自己任职户部尚书的事情跟老侯爷聊一次,之前因为跟云兮感情的事情耽搁了下来。
  刚刚圣上对自己的态度,让他更加迫切的想要找父亲聊一聊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踏实。
  而他坚信,父亲能够帮到他。
  “父亲,儿子有事向您请教。”
  老侯爷看了他一眼:“若是户部的事,你就不必说了。”
  秦沐风知他这是想避嫌,但初听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事实却又给他上了一课。
  “父亲多虑了,儿子问的别的事。”
  秦瀚沉默着,就在秦沐风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忽然叹了口气:“什么事儿说吧。”
  生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慈爱。
  这让秦沐风事先准备好说服他的说辞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反常,太反常了。
  他有些怀疑刚刚是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在父亲一贯严肃刻板,冰冷得没有温度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祈求向往了多年的关爱呢?
  这太荒谬了。
  秦沐风严重怀疑自己是被圣上的情绪给影响了。
  秦瀚见他久久未语,不由蹙起了眉。
  秦沐风的心忽地放下了,看吧,这才是他父亲,刚刚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他稳好了情绪:“父亲,我们去书房谈吧。”
  秦瀚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率先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秦沐风看不懂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抱着疑惑跟了过去。
  关上书房的门,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秦沐风想到接下来要问的事情,心里隐隐有些紧张。
  “咳咳。”秦瀚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什么事,说吧?”一句话简洁干练是他的风格。
  准确的说。是他对秦沐风这个儿子的风格。
  秦沐风知道,对于其他的兄弟姐妹,这个侯爷爹还是很愿意多说上两句的。
  想到这儿,心头又是一阵苦涩。
  他压下心底的心酸,下意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乖顺些。
  “父亲,您其实并不讨厌娘亲的对吧?”
  “我看到您藏在桌子下娘亲的画像了。”
  “您跟她并不像祖母告诉儿子的那样吧?”
  他三言两语就把秦瀚初听时想要反驳的话封在了嗓子里。
  秦沐风看着他变了的脸色,内心竟燃起一抹病态的快意。
  仿佛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可以报复回去的机会。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报复的快感和委屈焦灼缠绕着。
  就在他以为秦瀚会狼狈的妥协时,对方却疯了一般对他怒吼出声。
  “谁让你私自进我的书房,动我的东西的?”
  秦沐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怔了一瞬,下一秒他就亲眼看到一向稳重的父亲,急吼吼的打开了桌案下的抽屉。
  他眼底的恐慌让秦沐风震惊到说不出话。
  秦瀚颤抖着一双带着皱纹的双手,轻轻的将藏在抽屉底下的画像拿出来。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手里的画是一碰就会碎成渣的宝贝。
  秦沐风的心跟着一颤,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了娘亲在父亲心里的地位。
  用视若珍宝来形容都不够。
  可是为什么呢,心底涌起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
  父亲既然那么爱娘亲,为什么还要在众人面前将她诋毁的一文不值呢?
  他又为什么这么对待娘亲九死一生生下的自己呢?
  祖母告诉自己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
  许许多多的细问累积成了一座沉重的大山似要将他压死。
  秦瀚将画像展开,再三确认画像完好无损后狠狠松了口气。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刚刚说儿子的语气似乎是重了些。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画收好,一边想一会儿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面对儿子。
  还有,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种问题了?
  秦沐风见他叹息一声,整个人仿佛都跟着苍老了许多。
  他心头一跳,忽然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风儿,说起来你问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私事儿,跟你和你娘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你娘好,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刚刚的话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秦瀚语重心长的话让秦沐风的心里的不解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为什么?这怎么能是您的私事儿呢?我是您儿子,我娘是您……”
  秦沐风的话戛然而止,有什么理所当然,根深蒂固的东西就要从脑子里炸开。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道我不会害你。”
  秦沐风脑子里的东西到底还是在他的那个我字中炸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在他面前,冷静自持地自称了二十多年为父的男人。
  他动了动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您是我父亲对吗?”说出口的话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秦瀚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就红了个彻底,闷闷沉沉的声音是秦沐风不能再熟悉的。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儿子。”
  这话无异于直接肯定了秦沐风脑子里的猜测,轰的一声,他彻底傻住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又干又涩,根本说不出话。
  “你要记住你祖母告诉你的每一句话,这样才对得起你娘。”
  为什么?
  我父亲是谁?
  我娘为什么带着我留在了安乐侯府的后院?
  为什么要记住祖母那些骗人的谎言?
  秦沐风心里有无数问题要问?
  秦瀚却先一步阻断了他的所有疑问。
  “你祖母不会害你,我更不会害你,今日的事出了这间书房你就烂在肚子里。”
  “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查,时机到了,以你的聪慧,没人说你也能猜到。”
  秦沐风浑浑噩噩的起身往外走,离开书房前他听到秦瀚满含歉意的说:“孩子,这么多年如此对你并非我本意,情非得已,还望你勿怪。”
  秦沐风没有回应,默默将房门关上。
  一颗心说不出的酸涩复杂,他抬手抹向脸颊,入手冰凉一片。
  原来,他竟哭了吗?
  事实究竟如何他不知道,怪与不怪他不会轻易做出决断。
  心里有的地方松了,有的地方似乎又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