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闲笔 > 第18章思绪
  晁天阙蓦地反应了过来。
  是啊,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来到这个遍地都是致命「规则」的「混沌区」里呢?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进行这种“自杀式”的操作呢?
  晁天阙不由得想起了那头最终被玄枫一枪贯穿的额头的白猿,以及那个深不可测的追杀自己四人的神秘女人。
  一时间,晁天阙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
  再看向周围的这些酒客时,他们仿佛就变成了一群随时会掏出枪来对射、掏出刀来对砍、掏出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武器嗙嗙嗙哐哐哐的亡命之徒。一时间晁天阙甚至还开始感激起了楚天阔,只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些体力上的工作,不需要和这些人有任何过多的交流。
  “来到「混沌区」的,要么是逃命,要么是追杀,要么是出于自己的某些理由必须要来。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他们还在「混沌区」,就有很大的下一秒可能会死亡的风险。所以能来我这里喝上一杯的人,并不会太过在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价格定得稍微多上那么一点。”
  楚天阔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晁天阙的肩膀,笑道:“咱们酒馆利润高上去,我心情一好,说不定会给你涨工资呢?好好干,说不定你不光可以提前还完你的债,还能顺手再攒出来今后事业的第一桶金呢?”
  晁天阙撇了撇嘴,一把抓起刚放下的抹布,转身又去擦桌子了。
  “就不爱跟你们这些奸商聊。”
  ……
  忙碌了一整天的晁天阙终于结束了工作,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
  闲云小馆的二楼就不再像是整个建筑的外观以及一楼的装修风格那样呈现“混乱”的感觉了,相反,二楼是极其规矩的排布。从楼梯上来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门对门户对户的排列了一共十个房间,一侧五个。这让晁天阙很自然地就能想到自己曾经世界里的旅馆,几乎是一模一样。
  廊道不宽,将近两米;房间不大,二三十平。
  一张单人床,一张单人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架,一个吊灯,以及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就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组成了。
  连灯都没有开、一下子把自己摔进床里的晁天阙几乎要倒头就睡,但是他还是努力地控制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开始回顾这一天的工作经历。
  这是他在之前世界里就养成的一个习惯。最开始是担心自己会遗漏某些重要的信息从而导致一些事情被搞砸,后来渐渐地习惯了之后,他发现这种方法还是一种能使自己对重复无聊生活进行反思、懊悔和唾骂的自传积累法,于是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还没来到小镇,还在「亡者之森」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这么做。因为那时他几乎没有怎么睡眠,有的只是短暂的休息和小憩,甚至他连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怎样计算的都还没搞清楚——当然他现在也没有搞的太清楚——又怎么还能关注到“回顾”的事情呢?
  但是现在,当他再次躺到了这样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床”的东西上、再一次可以真正地进行“睡眠”这样一项活动时,脑袋里的思考习惯便立刻重新蹦了出来。
  首先是一句感慨:
  “能活下来也真的挺不容易的啊……当然死了之后再活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不算是活了呀……”
  感慨结束之后,晁天阙就开始从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开始回顾了——既然是才刚刚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计数方法,那就干脆把之前全都算作同一天好了。
  “最开始的时候,先是有个神秘中年男子先来给我报了个幕……他自称是这个世界的「揭幕人」,按理来讲,他应该给每一个来到这里的都‘揭过幕’才对,可是在后来我和玄枫三人的交谈之中才发现,好像只有我见过这个人……当然,结论不能下得太绝对,毕竟就算是玄枫他们三个,也不敢说自己见过多少人呢?”
  晁天阙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开始拿左手食指在鼻梁上划来划去。这是他当年上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到撒谎或者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当时刚意识到可能很少有人或者极端情况下只有我见过那个「揭幕人」的时候,我认定自己肯定和别人有所不同,就算是出身三等世界,也一定能创造出不一样的人生。现在看来,虽然我还是没能成功「问星」,但是我做的那一个和「问星」情景极其相似的梦,似乎证明了我好像确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只是不能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能就这么放弃!「问星」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关键,就算是一直不行,也要一直尝试!嗯……现在白天工作虽然比较忙,但是晚上临睡之前,比如现在,我就可以继续尝试。后面等慢慢适应了这份工作,再看看白天有没有什么摸鱼的机会……
  “话说回来,这个楚掌柜,虽然好像确实是奸商,贪财了些,但是心地其实还是善良的啊……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玄枫他们要收留我,还是自己主动想要收留我……”
  晁天阙不傻。他自然知道,什么“酒钱住宿费没付要留下来打工还钱”这种说法,其实只是一个理由和借口。暂时身无分文且毫无实力的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没有人能够依靠,恐怕转眼之间就会丢失自己的性命。在风烟小镇里,各路人马鱼龙混杂,不知道说句什么话做个什么动作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在风烟小镇外,未知的「规则」更是黑暗中夺命的刀,可能上一秒只是转了个弯,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也说不定。更不用说自己身无分文,就是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也不知道该如何果腹、如何饮水,早晚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不论楚天阔是接受了玄枫白羽王轻阳的请求,还是他自发地行了这个善举,晁天阙都由衷地表示感谢。只不过男人之间,不会那么轻易地表现出来,既然你用了“欠债还钱”这个理由,我也就以“打工人”的面目相待。只是晁天阙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报答楚天阔的收留之恩。
  当然,还有玄枫白羽王轻阳的救命之恩。
  当然,一辈子都无法「问星」,到死都还在楚掌柜的这间闲云酒馆中打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甚至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还更大一些。
  真出现了那种情况,也只能算是楚掌柜太倒霉了吧。
  至于说那个施乐……
  “说个话非得要难听一点儿才能说出来吗……”
  晁天阙实在有些无奈,因为他同样明白,施乐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好人。但这个好人只要一张嘴,甚至不张嘴,都没有一点儿好人的样子。吊儿郎当、嘲讽全开、贱不拉几,别说好人了,就连高手风范,都一点没有。
  高手风范的话,玄枫白羽王轻阳,他们三人猎杀白猿时,还有解决那些「腐鸟」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晁天阙对这个世界最早的美好幻想,全部来自于三人各有特色的招数招式。
  而打破这一幻想的,自然是那个淡漠得如同一块万年寒冰的神秘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晁天阙有打了一冷颤。就算是玄枫和白羽打出了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开出了那惊天的一枪,但依然只有逃命的份儿。那个女人不论是脸、神情、还是那根似乎能定人生死的食指,都已经深深地刻到了晁天阙的脑海中。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能够让那女人退去的施乐,应该是更胜一筹的。
  “为什么贱人的实力都能这么强,我一个大好青年反而不能「问星」呢……不公平啊不公平……
  “等等!那女人来追杀的时候,不是说是来杀人灭口的吗?不是说是枫哥他们的雇主准备过河拆桥吗?怎么今天楚掌柜却跟我说枫哥他们去收佣金了呢?当时忙被催酒的顾客打断了,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这不对啊……他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呢……
  “还有,我记得楚掌柜说,这里时间之所以按照年月日时分秒来计算,是因为大多数人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就是用的这样一种相同的时间使用方式,可是问题在于,为什么万疆万界,竟然会有那么多世界都在用相同的计时方式呢?深一点讲,为什么万疆万界风格各异,却都有太阳月亮,且运行规则完全相同呢?如果真有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为什么在这一点上保有了这么大的局限性呢?
  “以及虽然在「混沌区」、在这个风烟小镇,日晚的交替是由‘八小时睡眠规则’决定的,可是又是如何规定的这八小时的开头和结尾呢?还是以大多数人的习惯决定的吗?可镇上的人往来匆匆,更换率极高,又如何保证上次确定的时间下次大家还能有大多数人支持呢?其他地方的时间又是怎样确定的呢?
  “时间如果不统一,那些在各区之间来回跑的人难道还要倒时差吗?
  “感觉虽然已经知道了很多,但是好像还有更多的东西还不知道啊……”
  想着想着,晁天阙的眼皮就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就终于完全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
  酒馆楼层有两层。
  是在地面之上。
  还有一层,是在地面之下。
  晁天阙在酒馆里忙活了一整天,已经对酒馆的建筑布局非常了解了,但是他始终没有发觉,在酒馆的地下,还存在着一层神秘的空间。
  此刻,楚天阔就坐在这层神秘空间正中间的一张非常古朴的桌子旁。
  一根蜡烛在桌子中央忽明忽暗地闪着,光焰跳跃之间,映出了这处空间的其他样子。
  这一层很显然没有酒馆的建筑面积大,甚至连一半都没有。除了这张古朴的方桌以外,空间只能容下四面各再坐上一个人,除此之外,就是厚重的墙壁了。
  所以其实称之为地下一层,是不太合适的。
  应该叫“密室”。
  在这处密室中,楚天阔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条,就像是农户里常见的那种用来桶柴火的铁条;挂铁条的墙壁的右侧墙壁上,则挂了一幅颇有意境的山水画。画中有崇山峻岭,有河流怒涛,有重重雾气。
  而在楚天阔的面前的桌子上,在他和蜡烛之间,静静地躺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的木制尺子。
  准确的来讲,是一根量布尺,上面还有应该是用漆画出的一些刻度,只不过该出现的单位和数字都已经完全模糊,看不出来了。
  楚天阔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这根尺子。也不知道是出了神,还是真的就是在单纯地端详。
  同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忽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满怀沧桑地说:“我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我还需要老伙计你的帮忙啊。”
  他伸出双手来,轻轻地将那木制量衣尺拿了起来,温柔地摩挲起木尺的表面。
  一遍,又一遍。
  那双几乎从来没有在晁天阙面前表现过除温和平静以外其他情绪的眼睛,此时竟然逐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光。
  泪光与烛火辉映相伴,就连他鬓角的些许银丝,都变得十分明显。
  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良久,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手持木尺,站起身来。
  封闭的密室之中似乎掀起了一阵微微的风。
  人影不见的同时,烛火也仿佛不甘心地跳动了几下,也熄灭了。
  整个密室中,变成了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
  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命运的车轮已经缓缓滚动了起来,风暴已经在海上修炼酝酿。新人们撕开了天幕走上了舞台,故人们又怎么能继续在故纸堆中默然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