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如之奈何 > 第41章回到往日的欢宴
  
  老王,你跟陆师这儿叙,我给下面去。李仁义不容分说起身忙活,老陆想站起来推辞,被老王强按在凳子上:陆师你能来我俩这高兴地跟啥一样,还吃啥不,我给你端一盘辣子炒肉去。说着也要回去忙活,老陆连忙又按住他。
  不吃不吃,面一吃就行了,多年了也没想起来停下看你俩,退休了还天天还忙叨叨地。
  陆师,我记得那一天。李仁义一边忙一边搭话,谦恭而局促。
  李师,心真长哦,这一说我把那天都想起来了。老陆看着李仁义,觉得就像昨天自己才退休一样。不过老李也是明显老了,只有老相识割开一段时间才觉出这种变化:王师,你这火气杠地很哦,上岁数了不敢,小心血压。
  你不知道陆师,生意难做,小荣好不容易给老李地房租出去了,要不一月一千块钱白白交呢。
  咋?李师你还有啥沉重?有啥你说,看能帮上忙不。老陆认真的看着老李。
  再不要听老王说,咱这都是量入为出,有啥沉重呢?好好地。李仁义一手端着面过来,手里拿着一碟剁碎的香菜小葱末,那几种味道飘在面前,惹得老陆马上拿起筷子。
  哎呀,我也能做点菜,就是这面还真弄不了这么扎实。他放上辣子,加上香菜小葱,拌匀了一口就呼呼噜噜甩开了吃。这味道有些年头没尝过了,他到这大市场那么多次,也没想顾着再进来吃一碗,总是采买完后飞驰回家自己操练,因此还住了两回院。这他妈的啊。
  想起那时到老李这儿来,还是因为买东西。
  退休的时候,老陆明确反感搞仪式,说告别的像是再不见了。他想安生的继续生活在城里,在波澜不惊中。有些人眼窝浅,为这么个事儿还哭哭啼啼的。退休多好,这辈子当警察他够够儿的,倒不是那伤之后的结果让他计较,而是怕——打心眼儿里害怕。而只要是个警察,遇到事儿还得顶上去,至少他老陆不能因为生死怯火,但他更在意退休以后安宁的欣悦,有些迫不及待,想彻底回家。所以他一开始就跟大家说:我退了我请大家吃饭,要是单位请我就不去了。小郑明白,就让大家依了老陆这一回。让他定,他说吃啥就吃啥。
  到家去不可能,根本坐不下;订一个好的馆子,老陆觉得没意思——舍不得钱又没啥吃头。他先到大市场这儿批发些瓜子花生水果啥的,反正在哪儿吃这些也不能用店里的,划不来。那天很冷,云正聚着今冬的第一场雪。老陆买完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看着这“臊子面”几个字的小店就格外暖和。他停下车拎着东西进去,李仁义正在忙活。
  师傅,咋吃?
  哦,臊子面。
  辣子多少?
  多来些。
  那碗面就像村子里做的那样,少盐没油的,可就是能把最基本的好处都敛在一起了。卤水点的新鲜豆腐,湛清碧绿的韭菜,均匀细致的红萝卜丁儿。最要紧是这面,不是为了筋道又放了什么化学佐料,纯粹的面香里的顽韧,完全来自师傅对和面揉面饧面的认识。靠的是功夫。所以这碗面区区几块钱,卖的明白,吃着值得。他看着就李仁义一个人在那儿忙活,有些不解。这小店挣不了多少钱,此人是如此的勤勉,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老陆有些佩服他。
  师傅,你一个人干啊?老陆喝着面汤,淡淡的菜色澄清,这是煮不了多少碗面就换水的讲究,不凑合。他注意到,煮面是两锅水,面熟捞出,会立即再放到另一锅沸水里再过一道。沸水洗面,为的是爽滑脆韧且煎火,别说在店里,家里都不会这么操作。
  哦,一直都是,也不会干别的。李仁义轻轻一笑。
  你为啥还要煮两遍呢?
  呵呵,不为啥,简单,又不费啥事。
  讲究啊师傅。
  没有,也不会做啥,你吃着可还行?
  行行,好,咱这儿还有啥呢?
  再就是几个凉菜,自己卤点肉,要炒菜,我给你到隔壁叫去,手艺也没的说。
  老陆听了心里一动,就问:那我这边一回来二十多人坐得下?
  那怕是有些挤。李仁义说的没错,这个屋子要是一次坐二十多人,就得把那几张桌子对起来,感觉也勉强。老陆看了看玻璃柜台里的凉菜,觉得从各方面考虑这儿都行。便宜实惠干净,不就喝酒么,又不是摆场面。反正是自己花钱,爱在哪儿就是哪儿。他问李仁义:炒菜在左边还是右边?
  咋,想吃啥?我给你去叫。
  不吃啥,就是看一下。
  右邻家。李仁义接茬后又忙自己的,老陆到隔壁想观摩一下。光凉菜和面虽说挺好了,可看着还是有些俭省,加上炒菜可能就行了。他进了店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肉香,看见几个人正吃一个火锅。这个老陆不陌生,在本地叫“火盆”。在一个铜盆下面烧红了木炭,盆里放酥肉、扣肉,黄焖鸡、荤素丸子、鱿鱼、炸豆腐等等各种菜,用高汤煨熟,分量可大可小。这么小个店做这么麻烦的菜,不多见。老王看老陆在看火盆,上来说:老者,这得几个人,你一个人可能吃不了吧?
  你这儿随时都有这?
  不是,人家来订,第二天过来吃,做起来不少费劲。
  闻着都对劲,就这,我明儿晚上订三个行不行?
  哦,行么,那我这就得弄材料去。
  多钱一锅,先给你钱。
  看你说地,没吃给啥钱呢,明儿吃了再说。说着老王摘下围裙,比老陆还要快的出门去了。大市场就在对面,买这些食材倒也方便。老陆觉得这人莽撞,但耿直。几荤几素的凉菜,火盆一上,叫他们喝去吧。就这样了。他又回到李仁义的店里,把李仁义召过来。
  师傅,你贵姓?
  不敢,李仁义,看炒菜咋样?
  我订了三个火盆,明晚上一共二十来人,在你这儿吃行不?
  行么,好,你看我这儿就是凉菜跟面,饺子怕包不出来那么多。
  不包饺子,就多弄几样凉菜,卤些猪头肉猪蹄下水啥的就行,是得把这几张桌子对起来。
  行,你大概几点来?我好提前弄利索。
  老陆觉得应该先付订金,就拿出三百块钱给李仁义:这算订金,吃完结账。
  这弄啥?吃完一块算,你先走。
  这二十多人呢……
  师傅,你忙你地,咱就是这生意,你照顾我呢。李仁义这么说,老陆也不好说什么了,就把买来的干鲜等等放这儿了。出门骑在车上,他越发觉得这地方合适——等于包了个饭店,吃喝自在。
  第二天中午,老陆安排小郑去买一箱酒,特意说就是光瓶汾酒。只要不交代小郑,敢给你抱一箱剑南春回来,但是只要交代好了,小郑不会不听。天上浓云密布,再过不了多一会儿肯定会下雪。老陆早就想有一天可以有一个开关,彻底按下,就可以好好睡觉,不用在寒风中骑着自行车到单位,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年轻人面前一直开着的电脑无所适从。那会儿,手里的茶杯不光为了喝,也是个抓挠,要不手都没地方搁。早就不再安排自己上案子了,他又不会甩手不去上班,觉得还拿工资着呢。都要过去了,他要给自己好好摆一桌,高高兴兴的过了今夜。彻底告别自觉后怕的大半辈子。
  当他晃晃悠悠的进店一看,有些愣住了。李仁义把桌子对成长条,放好了凳子。桌上瓜子花生水果一碟一碟摆得齐整,每柄筷子都有瓷托儿,旁边是一个瓷酒盅,一个空玻璃杯。屋里整洁自然,和外面鲜明两界。五味调和的香味里,水汽弥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系着围裙——雪白的围裙——站在门口。这像是隔壁的小伙子,半截黑塔一般。
  李师,拾掇地整规,好。老陆拿出烟,先敬了李仁义一根。
  得吃好么,师傅你咋称呼呢?
  陆振立,我退休了,请大家吃饭,以后就不上班了。老陆心下释然,发自内心的喜笑颜开。
  哦,这事啊,那这儿可有些寒酸了吧?
  哎,吃地是菜喝地是酒,实实在在,咱还摆啥排场么。老陆看着凉菜,盆里油亮的卤肉,感觉自己都饿了。他在屋子里转悠着,感觉这些人坐下并不拥挤,能舒舒服服的吃喝。他从包里拿出一条烟,几个座儿一盒的放好,打火机都是新买的。
  小郑抱着酒进门的时候,老彭抱着一箱酒也进来了,嘴里嘟囔着:给你说了我给你寻地方你就是不听,跑这儿来了,哎,这味道这熬地是啥?他对那盆卤肉非常感兴趣,趴上去闻:这可以,有水平。不管怎么说,老陆的事,他不能挑理儿,还会找出可以夸奖的好好说说。实际他打心里觉得这顿饭应该队里出面,至少场面上显得正儿八经的。老彭更认那一套。
  大家陆续进来坐下,瓜子花生壳马上就是一地,烟雾缭绕。老陆看着确实有“过事”的感觉了,脱了衣服放在一边:都不准嫌哦,这一顿我说了算,李师,你说咋上就咋上。
  那咱先吃碗面你看得行?李仁义看着老陆:吃了再喝不伤身。
  对,先少少来一碗面,上。老陆招呼大家坐下,等着吃面。那两口锅水立即就催开了,水汽往上一扑,面就下锅了。旁边一个小锅掀盖儿,有一股酸香散开,引人口舌生津。小伙计旋即拾掇了干果的凌乱,一人一小碗酸汤臊子面就端上来了,细瓷白碗里热气腾腾。大家拿起筷子一试,好几个都发出“嗯”的一声。老彭就拨拉几口一碗面就进去了:还有么?再来一份,美。李仁义正忙活着:师傅先缓缓行不,先吃菜?还有几个砸吧着嘴拿着筷子觉得意犹未尽:陆叔,光这面吃着就舒坦地很,还不叫人吃饱?
  急啥呢,我给把酒倒上,咱这才开始。这时,桌上又是干干净净,老陆站起来一杯杯的给大家斟上:都不准站起来哦,听我地,今儿都我说了算。每个人前面的杯子都满上了,凉菜已经铺排开了,五色荤素,简单,看起来又绝不凑合,连胡萝卜都切成了星星。老彭先来了一筷子猪头肉:嗯,老陆你赶紧说几句叫咱先开始喝,这耽误地啊。老陆连忙举起酒杯:说啥呢,大家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以前有个马高镫短地,以后就没有了,你都给咱好好弄,我给咱回去了哦。说着,他把杯子在空中敬了一圈,仰脖干了。
  可这时却没了声音,老彭也放下了筷子,像是一起语塞,更可能是话涌在心口。李仁义看着这场面,和小伙计坐在一旁。小郑低着头,手捻着杯子,想了想站了起来:都端了,陆叔说咋喝就咋喝。大家呼啦全都站起来,齐刷刷的抬手都干了。小郑示意大家都倒上,站起来,先给老陆鞠了一躬。
  陆叔,要不是你老人家,就没我了。小郑说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低下了头。往事在已逝的风暴徘徊不去,今年的雪又开始下了。他们心知肚明,不能、不敢回想。老陆看着小郑,似要打住,又没有吭声。今天就今天,让小郑说吧,不说他不痛快。
  今天陆叔退休了,以后办公室里少了你,我得适应一段时间,我没事就看你去,陆叔,不要嫌我啊。说着小郑恭敬的与老陆碰杯,俩人干了。大家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从来也没讲起来。而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看着这个从来乐呵呵的老汉,往日里的细碎琐屑浮得满眼都是,www.uukanshu.net高兴不起来。老彭看着这架势,那就得转转风向了:都说啥呢嘛,又不是再见不着了,这是“战神”欢送会,你,你,你,都忘了我给你们咋交代地了?
  李仁义听了这话心下一惊。“战神”?这就是挨枪子儿的刑警老陆,一点都看不出来,和和气气的老汉,当年咋就能豁出性命。不过那是街谈巷议的编排,这老汉看着确实不像。
  大家开始一个两个的各种组合敬老陆。几杯酒下肚以后,人就算喝开了,烟点上声音也就起来了。偶然有人推门进来准备吃饭,一看这满满登登的架势,不用解释就又退出去了。李仁义让那小伙计把人让到隔壁,还是坐在一边候着。他就瞧着老陆,想象“战神”传说里的细节。
  酒酣耳热,话就密了。大家吃喝的当间儿,一个小伙儿来到老陆跟前,双手举杯:陆叔,大恩不言谢,我爸不在了,你咋就不让我还你钱么?都在这儿,我给你磕个头。说着就要跪下去,老陆连忙拉起来:谁还没个困难,看你怂势子,过去了。
  陆叔,我媳妇还一直说,要不是你去寻领导,那事还办不了,你啥时候无论如何要让我谢一下你。另一个眼里闪闪的,有事上心。老陆也是一挡:这酒我不喝哦,陈芝麻烂谷子你还叫人安宁不。训训磕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样一个两个,谁都又念及一遍老陆的好,点点滴滴,润进杯杯酒里。老彭让个小伙儿坐一边去,过来狠狠搂着老陆的肩膀拍打:陆哥,再咋说咱这么些年了,你先退,我再几年也退了,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带我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