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如之奈何 > 第9章小郑这人啊
  
  第一枪是打到小郑肩膀上了,他妈就在一旁边,当时就昏了。自己地娃么。小郑跟石建群一辆救护车,比我爸只晚几分钟进医院。当时局里怕……唉,赶紧把我跟我妈拿车拉来。我在路上说给我爸带上一碗羊杂,开车那警察使劲按喇叭骂旁边地车。
  我跟我爸坐在那里,被定住了。陆美英沉浸在回忆中,无法打捞,她不哭了。
  手术室外头都是警察,越来越多地警服,说是局长来跟院长还吵起来了,喊:你说嘛你要多少血,打电话,上人!我抱着我妈,她背是硬的,脸硬得发灰,可一声都不哭,扇我:哭!你哭!就跟你爸死了一样!我们坐在手术室门口,谁劝也不走,我妈说说我爸死不了,要是走了他就没命了。那会儿倒安静咧,一片警服。
  唉,遭孽。我爸坐在那里,烟灰落在瓷砖地上。
  不说了,英,都好了嘛,你爸你妈,多好地人。我妈拉着我爸,穿衣服要出们。陆美英站起来:爸,妈,慢点啊。她再现的画面中,能看到满身是血的岳父,小郑他妈昏迷着,还有腥膻刺鼻的羊杂汤,我暴怒的岳母面目不清,让就无法联系起与平日的关联,还有那时我还不认识的、正在上学的陆美英,她也许刚刚和我交错后,奔赴厄运。我抱着她,越来越觉得那一天一定也做了个梦,梦见所有事,因为惧怕而被我故意忘了。
  要么说我爸钢呢,老汉厉害,能哼哼了先问小郑咋样。那时小郑已经在外面坐了两天两夜,吊针都是坐那儿打的。他妈醒过来也陪着,都不吃不喝。后来局长让他看我爸,他进去跪到地上,咋拖也拖不走。没办法,局长来让小郑站起来,立正,给我爸站好。刑警队谁挨过枪子儿?眼看着都快走了,一个晚上,啥都变了,这已经不是天天闹着要调走地研究生了。我妈进来,叫小郑出去,他就拿着吊针架子站到门口去了。她擦我爸头发上的血痂,说:咋眼眶都烂了。她抱着我爸,把头发都哭湿了。
  这个“正传”的版本跟当年传言几个实际差不多。我丈人中了一枪,又被刺了一刀,而且豁开了肚子;没有榔头,是拖拉机摇把;小郑左胳膊的韧带被子弹打断,可以领残疾证的。之后他的母亲每年都来城里,每次穿的干干净净,带上能带的出产,进门握着我丈母娘的手,不肯撒开:国栋,就是你儿。
  后来,当小郑是副队长的时候,我丈人还是个普通警察,而且快退休了。
  唉,那还不是因为我么,我爸说我争气,替他报仇……
  我抱着她,实在有些不想听,疲劳。很坚决的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她不并没有拒绝: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管,现在不是好好地么。
  那时,喝得尽兴的老陆大概已经一觉醒来,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我岳母应该已经把面条下锅,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西红柿鸡蛋臊子已经炒好。蒜在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有些辣,老陆胃不好,只能少吃几瓣。下一茬新蒜,得等到明年春天。屋子里没有陆美英的时光,他们知道,就是在隔壁,屋子里也空落落的。我们尽兴的从一种情绪出离,形同仇寇的撕咬,然后匆忙起身,送她出去的时候,爸妈也没回来。蓝色的车漆在夜里还闪着光。陆美英说:爸妈今天走了多远,咱去迎迎吧。
  还是别开了,叫你弄地我,哼哼。
  滚一边去,那咱就走着。她挽着我,步履轻盈,眼泡还肿着。一阵风吹过街头,我显然有些不适应大起大落的折腾,发飘。一出小区。远远的,我们就看见他们坐在路边,看小孩儿在收费的电动摇椅上咯咯地笑,还有一个等着玩儿的孩子,不耐烦了暴怒着哭。
  不用再赶班车,还可以开着带陆美英上山,去看看机场,想象我们的第一趟航班,还能一件件把东西搬回家。举行结婚仪式之前,陆美英尽力要把家里拾掇成自己意愿中的样子。她不怎么进厨房了,我妈在里面慢慢拾掇,磨着磨着饭就做好了。不是甚远,我爸更喜欢去我丈人那里,带着一块卤肉或者一只烧鸡,拎着一瓶酒,回来说:你丈人,棋确实一般。
  我有时在,有时就小郑一个人陪着。听说是一回事,现实中他还是家常中的另一码儿。接电话打电话,压低声儿,就几句话,而且从未着急忙慌,总闲闲的,看来是在利用时间效率和带队方式上有一套。城里小,也没再出现另一个石建群那样的。他见我还是那样,绝对的谦恭而不是勉强应承,我则很不好意思,觉得哪里不妥,不知从何说起。跟陆美英说起来,她让我习惯:人家就那样,你叫人家现在专门给你改个形式,也行,还是不熟,不真熟。
  是,受不了那客气,慢慢就自然了。
  你才是我爸的儿,你就没见过小郑在单位,有瘆人毛呢。
  看不出来,各有各的活法,你说,他是不是老觉得欠着你爸?
  开始觉得是,到后来就不是,我爸,小郑这辈子总有些自己心里的疙瘩,咋说也排解不了,说深说浅,我爸干脆不说了,他个子再高,心里也是仰着地,他来吃饭,给家里拿东西,用老彭的话说,跟敬神一样,有些事说是说不清,就习惯吧,这不挺好么,我爸赶紧脱警服退休,我再给咱生个娃,哎,还说呢,这咋有些不对劲了呢……
  不会吧,每回都小心着呢。
  就怕你喝了酒了,就一个娃,可不敢。
  是是是,这绝对地。
  不了解的事情,想想就过去了,况且自两家相处以来,没有虚设的那种协调,真真切切。陆美英家除了小郑没什么人来,而小郑每次来的那种郑重在我看来也自然而然,说我们不熟就不熟,要说我们陌生,可我们又喝了那么多次酒。他对我也肯定不是应付,是我想多了。
  筹备结婚的那一阵子,小郑没少跟我干这干那的,说是叔交代的。那天,一个人到家里来了。拎着酒、点心、水果,还有一轴画。家里就我们三个人,刚吃完饭。
  郑队长,正好,咱弄几个菜,吃了饭喝酒安生,先下面。都这么熟了,我爸也很尊敬这个亲家的领导,稳稳地,牢靠。
  张伯,啥队长么,不了,一会儿还有事呢,马上就走。小郑放下茶杯站起来。
  知道你忙,那行,喝水。
  哥,今天来是想来拜访一下,这就办事了,算个礼数。我们这里没这个讲究,可能他代表了他们老家的讲究吧:这画,我同学画的,现在也有些名气了,我觉得画得挺好,说我姐要结婚,他就给画了一幅。说着,我们展开了卷轴。真大,得有快两米那么宽,不是牡丹就是芍药,设色华丽,喜气洋洋。
  这好么,这画地好。爸妈看了觉得很满意,就掂对着看在哪里挂上。我明白,他们对这些无所谓,也许喜欢,也许是对小郑盛情的回应,不过这个礼物的精心自不待言。
  还是让英看挂哪里吧,咱不懂,但是确实美。
  对,叫她看挂哪里。我爸和小郑卷起卷轴,接着喝茶。
  哥,你看明天你有时间没有,有个事儿咱俩一块去办一下。
  有,我后天才上班,明儿就是来人把那快瓷砖换一下,裂了,有我爸我妈在。
  咱这儿干活的也是粗,这没多少天就烂了,你们放心去,也不用我动手。踩着那块碎砖,不仔细看也没什么纰漏,但新新的房里有这么一块,确实不得劲。
  约好了第二天上午,我和小郑去建材城,在大门口碰面儿。正是大家都开始买新房子的那几年,城里城外开始不断有新小区盖好,也到处开始拆老街道,觉得地方不够用。据说宝塔都说好要放倒了,眼看挖到基座,才被省上叫停。街上的老人有怨言,说这是要闹妖。不知不觉,很多地方变得不认识了。这就得说我们还是幸运,房价已经涨了不少。要不是买的早,这会儿的价格,就得多贷不少款。荒地上立起来巨大的建材城,里面家家生意都很忙,非常多的手艺人就在里面揽生意,江苏安徽浙江口音各据一块儿。装潢已经被称为装修了,没有正规的公司,都是自己找师傅一样一样的干,也是熟人之间干完这家干那家。说也奇怪,城扩大了很多,到处又显得人来人往得喧腾。
  咱到这儿干啥?不都弄完了么。
  走么,再不远就到了。小郑几乎一是是便装,腋下夹着小皮包。时兴有这么个东西,有贵有便宜的,在我们这里大部分是鳄鱼牌的,几乎都是仿制的。据说真假鳄鱼张嘴的方向不一样。小郑这个没牌子,刑警队一人一个都一模一样,上面没警徽。退二线享受副科级待遇的老陆没有,没赶上这拨儿,他不上班也没人管。
  我们进了一个很气派的店,里面全是鱼缸,五颜六色的。店员迎上来招呼我们随便看,又很得体的闪在一旁。
  哥,你们结婚,也不知道该买个啥,我姐喜欢看这个,不知道你喜欢不?我没跟她商量,觉得也得你看好了。小郑来回摸着大大小小的鱼缸,那铭牌上贴得是“生态箱”。小的也上千,大的快一万了。这价位,像他的作风,陆美英也肯定喜欢,就是太贵了。我打定主意,不能让他花这个钱。
  小郑,都没问题,都肯定喜欢,可这价钱,拿回去她会训我。还是直截了当了好,我这就准备走。
  哥,你等一下么,我昨天去拿脚量了一下你家,靠边上那一溜台子边上刚好放一个,旁边还有插头,你就拿个主意吧,家里这么大的喜事,给我这个机会。
  这还不贵?这么多钱,还有鱼啊草啊,算了,咱走。
  不是。小郑压低声音:价钱得商量,最少先砍一半儿,没有按标价买的。
  那也不少钱呢,我看算了。此言一出,小郑便有些回不上话来。我明白,他想给他姐个惊喜,我是能接受,可这铺排也太大了,一个月工资才多钱啊。我赶紧拉着他往外走。
  小郑站在店外面,显得有些失望。肯定他觉得我平常不这样,至少不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为此费了不少心思,没成想被我扫了兴。确实,唯一的问题是价格,他能挣多少钱我差不多也能算出来。未能如愿的小郑笑得很勉强,还是头一次这么不自然,可还不好意思不听我的。我是他哥么。开车往回的时候,我们不再提这件事,总得说点什么,我得多说,宽慰他。
  小郑,不要多想,你跟你姐,你得问他,不是撅你哦,一番好意地,就是直接弄回去不合适,你说呢?
  那行吧,听你地,再商量,本来想今天把这事办了,你看这弄得,呵呵。
  走,吃饭,想咋吃,咱走,能喝酒不?把这事放在一旁, 马上就自然多了。我想我很少拒绝过什么,可这事儿,除了这样没别的选择。
  能啊,把张伯叫上吧?估计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我估计都做好了,中午了,干脆咱俩吃。
  小郑提议到我家小区附近,先看老两口吃了没有,没吃就一块吃。小区门口有一家揪面片我很熟悉,就这儿了。顺着小郑的意思,我先回家去,看已经在洗碗收拾了,也就没说什么。一愣神儿,看着小郑用脚量出的那距离,应该就是那个最贵的,就是对折也得五千多,真不至于。
  我跟小郑在门口吃,他说把你俩都叫上,我估计都吃了。
  哦,你俩吃吧,要想回来吃,我这就给你俩弄菜,吃面,也快得很。
  就在外头吃吧,老王那个面馆,他在那儿等着呢。
  过了端午,树叶仍然干干净净,雨水洗了尘埃,风会再铺上,树的荫庇上就是老绿了。预期的草坪,还只是杂草斑驳,我的车看着新得耀眼。现在小区最多住了一半,大都上班去了,路上清朗,跟外面乱哄哄的拆迁和新建隔出另一番状况。拒绝小郑的好意,我不是老陆或者英,小郑还是跟他们商量去吧。那么大鱼缸,据说一条进口的鱼也会很贵。
  端起杯子我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单独跟小郑吃饭,他是那么有秩序感,我到店里时菜都铺好了:葱拌羊心,糊辣羊蹄,芹菜木耳,蒜泥黄瓜。那套着塑料袋儿空着的不锈钢盘子,肯定是等着上烤肉。酒已经打开了,这季节更适合来瓶沁凉的啤酒。
  哥,我看你吃辣椒还挺可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