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按理说一个人是很难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模样的,但在他和世界意识之间的艰难博弈里,却忽然从身后凭空多出来了一股有力的力量——
  任谁都能发现不对吧?
  关键是,这力量还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就好像一场拔河游戏进行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多了几个曾经相熟的队友似的。
  是克劳德先生他们!
  斯科特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对外界的感应早已经在拉扯中变得模糊,更不知道刚才三位亡灵先生究竟做了什么、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朝着他们求救,
  明明总是在强调他并不是幼崽,在本世界早已经成年,但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的第一反应,竟还是向“长辈”求救吗······
  斯科特觉得稍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现在的情况也就容不得他继续不自在了。
  世界意识的威胁步步紧逼,看得出来,它对于外来者处于一种相当警惕的排斥心理下,或许曾经有什么同样是外来者的人对这个世界造成过巨大的伤害。
  对方就像是一个想要把窃贼赶出房子的主人,一边拿着菜刀,一边把斯科特朝着门口逼去。
  反应到现实里,就是伪神的漩涡还在寸寸挤压着少年的身体,而世界意识还在驱逐着他的灵魂——
  斯科特原本在这样的双重威胁下快要撑不住了,直到他等来了亡灵们的帮助。
  好像一股暖流突然涌入身体,即将脱力的灵魂再次变得坚韧而有力。
  斯科特手中的绳子被谁一起握住,与此同时,他仿佛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轻语——
  【斯科特,我来了。】
  骑士先生叹息一声。
  虚空之中,金发碧眼的骑士形象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少年的前方。
  这是斯科特第一次看到克劳德先生真真正正的、和生前一模一样的样子。
  对方的个头极高,仿佛天生就该穿着那一身刻板却规整的骑士服,胸前还别着各式各样的、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的代表着功勋的勋章。
  这位高大的骑士注视着少年所在的方向,他朝着斯科特微笑了一下,下一秒,那些沉甸甸的勋章们就已经从克劳德的制服上脱落,尽数飞向了斯科特的这边。
  勋章撞进了斯科特的灵魂,他的眼前仿佛也跟着浮现出了克劳德先生的一生——
  幼年得到善意,少年回报善意,青年给予善意。
  大陆上随处可见的和平与欢笑,才是属于骑士们最荣耀的勋章。
  【斯科特,干得不错。】
  法师先生轻笑一声。
  接着在骑士虚影的身边,出现了一位银色长发的高挑法师。
  他的身上穿的是最昂贵的丝绸,法杖上镶嵌的是世间难寻的珠宝,精致
  的脸庞高高抬起,独属于贵族和天才的傲慢在他睥睨过来的时候显得淋漓尽致。
  这位仅存在于魔法史上的传奇法师第一次那么真切地站在斯科特的面前,用满意而骄傲的口吻呼唤着他。
  当他的赞扬声落地的同时,那些被披戴在身上的宝石们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齐刷刷地朝着斯科特飞来。
  这一次,斯科特在菲尔先生的一生中看到了肆意。
  幼年时肆意地推翻藏污纳垢的家族,少年时肆意地改写了当今魔法的主流,青年时肆意地站在了所有贵族们的对立面,将魔法真真正正的推广到了哪怕是普通人的生命里。
  他一生的光辉与闪耀尽系于“菲尔”一名之上,而现在,他将那些光辉送给了自己。
  【斯科特!】
  这次出现的应当是埃米了。
  斯科特这样想道。
  果然,就在菲尔先生的身侧,也同样由雾气凝聚出了一个身影出来。
  可和斯科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那被凝聚出来的影子竟不是什么12岁的幼童,反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青年身影。
  那青年那头纯白色的发丝仅用一条丝带束在身后,他似乎正在做着祷告,闭着眼睛双手合拢放在身前,仿佛从未被世俗所污染的脸上满是平静。
  但是,这平静祷告的画面,却因为青年手腕上、手掌上所紧紧缠绕着的荆棘而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那荆棘缠的极紧,尖刺深深地扎入白皙的皮肤中,分不清究竟是罪孽还是圣洁。
  是埃米——
  斯科特终于还是认出来了。
  虽然对方没有睁开眼睛,出现在虚空中的身影也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符。
  但当这个白发的青年出现在斯科特面前的第一秒,他的心中就已经有所感应。
  这个青年······就是埃米啊!
  这是埃米长大之后的样子吗?是对方期待中的自己,还是······
  正当斯科特还在困惑的时候,那白发青年却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纯白色的瞳仁就好像包容了世间万物,他轻轻的松开了手掌,原本狰狞而干枯的荆棘竟然重焕生机,开出了一朵又一朵鲜红色的花。
  祝福你,我的朋友。
  斯科特看到对方的口型变幻,随着这句静默的祝福被送出,那些荆棘上绽放的花朵竟也朝着他飞了过来。
  斯科特迎接着这属于埃米的礼物,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从其中看到对方那十二年的光阴,可让少年再一次没想到的是——
  他竟然在里面看到了埃利斯。
  是的,是埃利斯,原本被当做亡灵幼崽的可悲的实验品,也是伪神所设立的第一任“圣子”。
  可又不仅仅是埃利斯。
  斯科特还看到了许多同样白发白眼的少年少女,他们都出生,成长,然后迎来死亡。
  只不过有些活的久一点,轮廓已经是青年成熟的模样,有些活的短一点,短
  到甚至才睁眼三天就已经彻底断气。
  他们都是埃米——每一个都是。
  其中大部分个体都受着许多人的崇拜,那些虔诚的祷告声,那些狂热的目光和信仰统统化作了被馈赠的礼物,环绕在了斯科特的身边。
  也是在这个时候,斯科特忽然看透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难道说从埃利斯被实验诞生开始,之后教廷中出现的每一任圣子或者是圣女······
  都是最开始那个名为埃利斯、或许昵称是埃米的少年的转生?
  而看这些从红花中读取的记忆,埃米他······也清楚地记得过去的每一次轮回。
  难怪埃米曾经对死亡表现得那样平静,难怪教廷想要利用圣子的遗体制作亡灵却反复失败,难怪只有那个一号亡灵领主后来变成了那种失控的样子。
  因为在圣子圣女的躯壳中轮转着的,从来都是一个相同的灵魂!
  而那个灵魂本该被当做填补怪物的主干,却因为一道名为“友谊”的约定彻底转变为了亡灵,从而逃脱了那永无休止的轮回——
  此时此刻,在对上埃米、或者应该叫他埃利斯的青年的眼睛时,斯科特终于明白了对方一直隐瞒着没说出口的秘密。
  “谢谢······”
  谢谢你们。
  斯科特朝着眼前三道完全不同、却各自代表着一方光辉与使命的身影鞠了一躬。
  聪明如他,现在早已经明白了这些勋章、宝石和红花究竟代表着什么。
  因为每一次馈赠的到来,都让斯科特感觉自己的灵魂变得更加的坚韧;等到三个馈赠齐至的时候,少年那原本飘摇的意志已经稳稳地扎根在脚下的土地上,像一棵树似的那么落地生根。
  [怎么会这样······]
  冥冥之中,斯科特好像听到有谁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少年也并没有浪费几位亡灵先生给自己争取来的时间。
  他的胸前挂着勋章,脚下踩着荆棘,衣饰上点缀着昂贵又绚丽的宝石;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来自本世界的璀璨灵魂,而不管是哪一个,都早已经被世界所铭记。
  “现在,我有资格留下来了吗?”斯科特朝着虚空质问道。
  他用力地一拽刚才还在僵持着的拔河绳,可绳子只是软绵无力地朝他滑过来一大截,就好像那边拔河的对手已经放弃了似的。
  【叮,系统检索中······】
  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它并没有了之前那样的焦急,反而听起来还有点胜券在握的笃定。
  【检测到世界本源规则的叹气x1,检测到世界本源规则的疑惑x1,检测到世界本源规则的赌约失败x1。】
  【收获赌约奖励中······】
  【叮!恭喜宿主赢得与世界的赌约,获得本世界规则认可,发放本世界合法身份中······】
  【叮!恭喜宿
  主获得本世界合法身份:被神明瞩目的幸运儿!】
  【检测到世界本源规则的赌注,现身份升级中······】
  【叮!恭喜宿主获得本世界升级身份:永不向命运妥协的勇者!】
  【检测到一则留言:你的勇气和决心早已不需要谁的认可,当你取得胜利的时候,就是全世界的气运所在。——by门戈里斯】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当斯科特获得了本世界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彻彻底底地站在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游离不安的感觉。
  他不再是异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不再是现代社会那个死在病床上的不知名的少年,也不再是随时可能被驱逐的外来者。
  他是斯科特——
  是本世界的斯科特,是在第一学院就读的学生,是学院竞赛的参与者,是三位亡灵先生的执念所托。
  是承载着己身气运、为了本世界安宁与和平在努力奋斗着的······
  ——【勇者】
  ******
  在法杖内三团灵魂的欣慰注视下,少年的原本紧绷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放松。
  可就在克劳德的光团刚在里面松了一口气时,他却忽然看到斯科特的身体化作了点点的星光,竟如同之前消解在生命之泉的那个精灵一样,从脚下开始一寸寸地消散!
  克劳德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法杖上的骷髅都难得露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
  【斯科特这是失败了????】怎么会这样?
  【冷静点,克劳德。】
  挚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的下巴挤到我了。】
  【非常抱歉。】克劳德迅速道歉,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菲尔你不着急吗,斯科特他可是消散了啊,消散了!!】
  他那么大一个幼崽就摆在这里,可是现在怎么就开始消散了呢?
  【······】菲尔沉默地闭上了嘴巴,不想再和自己愚蠢的好友再废话。
  埃米倒是在此时贴心地开口——
  【克劳德先生别太担心。斯科特他的灵魂还在这里,如果失败了的话,灵魂应当是先于身体离开的。】
  激动的骑士先生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他紧张地盯着斯科特逐渐消散的身体,在最后的手指都变成了萤火虫似的星光之后,那些四处飘舞着的光芒却忽然又重聚了起来。
  刺眼的光线一层层的解开,等它全部消散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宛如婴儿般蜷缩在池底、安静沉睡着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显得格外的脆弱,才刚一接触到这池水就迅速被腐蚀;
  可紧跟着,那腐蚀了的皮肤却生长出了新的,新的又继续被腐蚀,接着再一次地轮换······
  克劳德认出来了,这就是斯科特之前所说的力量每达到10级都能开启的“身体刷新”。
  可是··
  ····少年之前不是已经百级了吗?
  菲尔终于受不了好友纠结时候的各种小动作,不耐烦地回答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契机,但很显然,斯科特决定从零重新开始。】
  【别忘了,零级也能被包括在‘刷新’之中。】
  除了体能以外的学渣·克劳德先生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他们所讨论的话题中心,此时还静静地漂浮在那片原本属于伪神的圣池里,曾经像金子融化了一般流淌着的金色池水,现在竟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
  ******
  在斯科特这边经历着差点被赶出去的重大危机之时,人类的世界也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亮出了獠牙的教廷早已经不再留手,正大光明地让神官们带着怪物们去各个城镇“说服”,就像是他们每次进行传道的时候一样。
  帝都和各大主城外的战争也早已经爆发,伴随着伪神的怒火,那些造物们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更加疯狂。
  它们不知道伪神是因为什么而发怒,只想着赶快将那些鲜嫩的血肉拿下,然后将它献祭给自己的创造者——
  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是所有战士们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
  可怕的怪物们一个个悍不畏死,就算整个身体只剩下了半边,也要拼尽全力地杀死眼前所有活着的生物。
  在找不到可供恢复的新鲜血食时,它们甚至还会相互吞噬、靠着同伴的力量来恢复自己!
  这样残忍的种族,这样可怕的习性!
  如果这就是那个圣徒奥莉薇亚口中的“永生”,那么这个永生又有什么意义??
  许多勇士们在见到了这样残酷的战场之后,忍不住在心中想道。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走上战场的。
  就比如那些怯懦的、毫无胆气的贵族,那些人甚至在教廷刚一宣布接受归降的时候,就主动集结了一批和自己同样懦弱的人向皇室施压,企图将整个帝都拱手相让、继续过他们的富贵日子!
  如果不是东区的精灵全族都在阿芙拉女王的带领下来到帝都,并且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异族们的这方立场上,恐怕帝都的内部早已经发生了不可饶恕的动荡。
  就算是现在······
  “那批人已经出城了吗?”汤尼看着眼前的报告,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报告上所写着的正是那批胆小贵族的名单,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竟然在皇室和异族的眼皮子底下和中心城取得了联络!
  不知道中心城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在帝都严密的看管之下,将这些畜生真的转移出城了!
  如果不是有战士发现了某条路上罕见的没有任何怪物出没、所以去刻意追踪了一段路程,恐怕就没办法发现那些人背叛出城的身影!
  说实在的,这些软弱无能的废物走了也就走了,没有一个在外战斗的勇士想要保护这种没有骨气的贵族。
  可
  是,随着他们的出城,被泄露给中心城的一定还有帝都内部的局势、战力甚至是弱点等等重要的情报!
  如果这些都被伪神那边所掌握,那么距离帝都沦陷的日子,恐怕也就······
  汤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而这种难看的神色像是能传染一般,也出现在了所有知情者的面孔之上——皇帝,贵族,骑士,异族们。
  尤其是作为那些背叛者“同胞”们的人类恶,在面对来帮忙的异族们的时候,更是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连异族这些和人类完全不相干的种族都会伸出援手,在此时尽心尽力地为他们抵抗外敌、出谋划策,
  可那些背叛者呢?
  他们可都是人类啊!
  就是因为害怕战争,就是为了所谓的永生,就是为了一个制造出黑暗亡灵这种怪物的神明!
  他们的膝盖就可以如此轻易地弯折下去吗?
  许多人都无法理解,而能理解他们的人,也早已经想尽办法混进了那批出城的人群之中了。
  整个帝都由上到下召开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重大会议。
  从前线战场上归来的五皇子就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上,招惹来了无数人各异的目光。
  如果这次战争真的有结束的那一天的话······
  那么帝都怕是要变天了。
  人们在心中想道。
  所有家族都不再藏私,连皇室也率先贡献出了宝库以供给这次消耗可怕的战争。
  冒险者工会,各种各样的私人的、官方的法师剑士协会也都纷纷冒出头来,第一次那样大规模地公开了他们珍藏着的研究成果。
  阵法,符文,魔药,技能等等等等。
  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应当是一个自称是曾经菲尔先生的清洁工后代的女性。
  她不仅仅延续了人们早已经不敢继续的魔法道具的平民化应用,甚至还将脑洞开到了平民化的武器之上——
  一把普通的箭弩,只要朝里面填充好魔力,就能释放出堪比50级法师一击的力量!
  这些狂妄的作品让皇帝的脸色由青转绿再转白,不由得庆幸这位所谓清洁工的后代一直隐居不出,不然这种能让平民举起屠刀的武器一旦随意流入市场,不知道会在城内掀起多么可怕的一场动荡。
  但此一时彼一时,放在平时看起来那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拿到现在的情况下来看,倒是成了安抚居民们的最有力的东西。
  ——哪怕怪物真的冲破了城门,冲进了帝都里,他们最少也能拿起武器做最后的挣扎。
  哪怕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挣扎可能仅仅也就是挣扎而已,达不到真正能起死回生的救命效果。
  但人类有时需要的很多,而有时候却需要的很少——
  只要有一个足够人暂时安定下来的理由,这理由甚至不用多么有力,许多人就都能用它来说服自己,去守护住心中最后的那条
  底线。
  所有人都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准备,甚至有些人在心中预计过,这倾巢而出的力量可能也最多在这种加强了的攻势下支持一天。
  可是······
  一天,两天,三天,
  接连三天过去了,帝都的城门竟然还屹立在那里,而战争的前线竟然还被稳固在了百米开外——
  这一切的原因,可能要从一位骑士提交上来的报告开始。
  来自东厄城的见习骑士艾伦,曾经在赶回家乡的过程中清剿了一批由中心城祭司所带去的怪物,从而凭此功勋成功获得了正式骑士的资格。
  而对方在报告中写的是——
  【······
  在赶到西格里镇的时候,中心城的祭司已经将所有的镇民都赶到了广场上,那些流着涎水的怪物正一个个地打量着他们,像是在挑选晚餐想要先吃哪一道菜、而哪一个身上的肉最鲜嫩。
  明明可以立刻制造一场屠杀,但对方似乎另有目的,他试图挑拨我对斯科特的信任——可斯科特一直在保护着大家,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我有什么资格被这些人的三言两语所挑唆呢?
  被轻视的怒火冲昏了我的头脑,等到和同伴结束这次厮杀的时候,那祭司早已经带着他的下属传送离开,而地上躺着的是满地怪物的尸体。
  我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赢下来的,奇怪,明明在赶路的途中遇到的怪物都那么不好对付······它们就好像突然被削弱了似的,上一秒的皮肤怎么都砍不穿,下一秒我的中间就能在上面划出一道干涸的口子。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但那时我好像听到了斯科特的声音,同伴说应该是我战斗的压力太大所以听错了······我想或许是的吧。
  ······】
  这份报告一点也不严谨,从头到尾都是那位叫做艾伦的骑士的主观感受,随便哪个帝都骑士拿到这份报告的时候,都能凭借着自己丰富的被驳回经验在里面圈出个一二三四五条错处来。
  可是,这报告却被流传到了许多人的手上,甚至递到了皇帝的案头。
  因为正是从那个叫做西格里小镇的异变开始,以它为中心向外扩散——
  那些产自黑茧的怪物竟然真的都受到了报告中所说的“削弱”,这一点可以经过那些在前线对抗怪物们的战士们亲口认证!
  原本坚硬的皮肤失去了保护性,有些带着翅膀的怪物无论如何也无法飞翔,胖到离谱的怪物就算再怎么吞吃血肉,也只能撑爆它的肚子而不是恢复伤势······
  就好像原本画在它们身上的命运被另一只手所改写,这些东西受到了削弱与排斥似的。
  就在前一天,那削弱的力量终于遍及到了帝都。
  原本还在苦苦坚持着的骑士们大喜过望,替死去同伴复仇的怒火、这些天被压制的绝望和痛苦在此时都化作了复仇的动力,一个个发了疯似的朝着那些怪物反扑而去!
  过去还是人类苦苦抵抗着怪物的
  入侵,可就在削弱的力量抵达时,这形势陡然逆转,竟然变成了人类在追着怪物们四处奔跑。
  这样的一幕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都被安夏的直播间好好地记录了下来。
  ——没错,是安夏。
  在斯科特跳入圣池之后,精灵族的王女本来询问过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行动,可是却被安夏所拒绝了。
  他和乔治两兄弟一起离开了精灵族,重新返回了守卫军的队伍,并且跟着一支独立的特遣军队,赶往帝都的方向进行支援。
  目的地同样都是帝都,可安夏却依然选择了看起来最艰难的那条路径——
  这是因为,他在目睹了斯科特为了拯救污染、从而跳下生命之泉的那一幕之后,在对对方感到钦佩的同时,也对自己过去的人生产生了质疑。
  他想要找到自己新的存在意义——
  或许,那悬挂在他头顶上的直播间,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事情了吧?
  安夏像是用那直播间记录斯科特的时候一样,也同样在这一路上,用直播间记录着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有些城市投降了,被中心城的人所包围、安抚;
  有些城市还在抵抗,人们自发地守住了城门,不允许任何一个有异心的人掀起动荡;
  包括等他抵达帝都之后、所记录的所有关于帝都的一切——
  上层人士的齐心协力,下层居民的坚定决心,城外战士们的拼搏与守护,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因为灾难而灰暗,可他们的眼睛却有着某种闪亮的光芒!
  安夏正是通过直播间的记录,将这种光芒从帝都人的眼睛里传递出去——
  他想要传递到每个习惯性收看直播的人们的心中。
  这是属于人类的火种,哪怕是神明来了,也绝不可能轻易将它扑灭!
  而现在,随着帝都战场上怪物们的节节败退,安夏的直播间中也逐渐被欢呼声所填满。
  人们激动着、欣喜着,相互奔走相告,认为这就是战争就要彻底结束了的先兆。
  还有人在疑惑这削弱的来源——
  这时候,来自情报商人的一则消息解释了这一切。
  【三叶草:还用想吗,肯定是因为那个叫斯科特的选手的付出!】
  【三叶草:别忘了他跳进去的那个池子是什么地方,也别忘了那些怪物们究竟是从哪里生出来的——那些黑茧像不像精灵母树上的果实?】
  【三叶草:如果不是斯科特跳进去,用身体净化了那些肮脏的池水,这些黑茧怪物的战斗力怎么可能会被削弱!】
  【三叶草:附图[骑士艾伦的报告]x1。】
  艾伦的报告在此时成了这个猜测的有力证据,而那些弹幕中也不乏聪明人,他们将前后画面的对比联系到一起,很快也赞同了这个叫三叶草的情报商人的结论。
  斯科特——
  是斯科特!
  这个名字在许多人的口中反复出现。
  越
  是看到胜利的曙光,他的名字被念诵的次数也就越多起来。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准备集结兵力,将那些越来越虚弱的黑茧怪物一举拿下的时候——
  那位中心城的大祭司,却忽然出现在了帝都的上空。
  他穿着那身繁复的神官袍,脸上是带着恼怒的傲慢。
  “冥顽不灵的异教徒们啊!”
  大祭司抬起自己的双手,魔法将他的声音传播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你们无视了神明的恩惠,竟然还企图对神的子民展开残忍无情的屠戮!这足以看出你们被邪恶侵染的到底有多深,但别担心,伟大的神明会原谅你们的不敬,用圣洁的伟力将你们带回光明的净土。”
  他颠倒黑白的话语才一出口,就几乎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怒。
  [如果说掀起战争也叫做恩惠,那么就没几个比祂更仁慈的神了。]
  [残忍无情的屠戮?我们对那些黑茧怪物??]
  [枉我之前还对那些神官们敬重有加,这个大祭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需要见鬼的净化!我只想要回到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神明可不是这样当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说的圣洁的伟力······是什么?]
  这条弹幕才刚刚出现在直播间上,就看到画面中的大祭司哈哈一笑!
  紧接着,他那苍老的皮肤迅速地被撑起、撑起、再撑起!甚至撑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终于,那皮肤好像终于无法绷住其中暴涨的东西了,彻底像气球碎片似的破碎了开来。
  而从那血肉和皮囊中出现的,正是曾经在斯科特直播间看到过的、浑身上下都由无数具尸骨所组合而成的那个黑暗亡灵的领主——
  逃跑了的一号领主!
  原本的亡灵领主看起来只有基本的食欲,连能支撑它行动章法的灵魂都没有;可现在,这怪物眼底的灵魂之火却熊熊地闪烁着,那傲慢和贪婪的姿态简直和刚才的大祭司如出一辙。
  大祭司,竟是已经和那一号领主融为了一体,成了新的领主!
  “哈哈哈哈哈哈!无知的人类们啊——也就是吾主还有着重要的事要去完成,才无暇顾及你们蝼蚁般的反抗,可是我却不同!”
  “获得了吾主赐福的我早已经拥有了无上的力量,而现在,我将会为吾主解忧,代替祂将所有的异教徒清除殆尽——”
  “所有听从吾令的黑暗亡灵们啊······现身吧!杀戮吧!把异教徒的头颅献给我们唯一的神明!”
  随着那大祭司的振臂高呼,领域的力量瞬间将整个帝都都笼罩了进去。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原本平整的土地忽然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下方的泥土翻涌着,竟是有无数双惨白的骨爪从其中探了出来!
  一只,两只,
  那些手掌撑在地面上,然后将整
  个身体都从土壤里拔了出来。
  过去那些只出现在前线战场上的黑暗亡灵们,竟然真的被大祭司所召唤到了帝都的城外!
  而看前线的直播间,就只剩下了最前方的低等级杂兵,所有高等级的怪物都已经被召唤到了清剿“异教徒()”的计划里!
  五级六级的怪物几乎已经被挤压的看不见身形,而七级八级的怪物甚至不再罕见!
  最可怕的是,曾经那看起来不可抵挡的九级怪物,现在竟也出现了不下于十只!
  如果不是它们同时被召集到了一起,人类可能也想不到那些黑暗亡灵之中竟然有了那么多的高级怪物!
  毫不夸张地说,这些怪物只要有章法地放出去,就能直接占领这片大陆——而现在,它们不需要占领什么大陆,只需要把眼前一座小小的帝都攻占下来。
  人们望着这黑压压的一片黑暗亡灵的时候,心中忍不住涌现出一阵的绝望。
  这可不像是托生于精灵母树的黑茧怪物,能够被斯科特的奉献所削弱?()_[(()”。它们到底有多难缠,仅从以前守卫军的表现上就能看出来。
  教廷是怎么做到把这样的底牌藏了那么久的?
  如果他们早就有那么强悍的力量,为什么不早早拿出来,还要兜圈子到现在?
  大祭司显然没有给他们答疑解惑的意思,而在他的呼喊声中,成群结队的怪物早已经扑向了那些还在城外的战士们。
  密密麻麻的数量和战士们的数量进行对比,它们在此时看起来比削弱前的黑茧怪物还要可怖——
  要知道那些黑茧怪物······可没有那么“多”啊!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土地下爬出来,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这些鬼东西哪怕是用人海战术硬堆,也能将所有守卫帝都的战士们统统堆死!
  而在那之后,所有幸存者的未来要么是被杀死,要么就只能像是那个大祭司一样,卑微地归顺于头顶那暴戾的新神,然后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姿态获得新的“赐福”?
  而用这种办法活下去的人类,真的还能被叫做“人类”吗?
  属于人类的末日······恐怕今天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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