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香江旧事 > 第442章 循环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要这么做了?”远道而来的何屏思无比认真地看完了计划书,这才是轻声地问道。
  “没错,当一个机构逐渐成长起来的时候,即使它此刻还未完全偏离最初的轨迹,但也必然会无可避免地在这其中混淆了一些复杂,不能再和最开始的纯粹相提并论。”苏韵也很是认真地如是回答道。
  就像是当年被围攻然后破而后立的赵氏,也像是勇于跳脱出规矩囚笼的佳和,还有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的真艺呈……它们最开始的时候,亦是期盼能在保证利益的同时,也能做出人人称道的好作品。
  但只是弹指一挥间,曾经下乡放映贴近民众的赵氏已经成了业内出名的待遇刻薄、曾经冲破束缚开创合作模式的佳和以分成结款拖欠一途上臭名昭彰、至于合力创作同舟共济的真艺呈,更是因为内部利益均分问题而乱成了一锅粥……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原来是世界上永远不变的难解循环。
  亦是深知人心易变的这个特质,所以苏韵这一次的“拯救城寨行动”就没打算完全让奥维茨或者何屏思插手,而是另外创立出明面上是杂志、实则上却是宣传用物的一个新模式。
  《香江记事》这本即将面世的新刊物,就是会以千千万万人参与的“拯救城寨行动”为创刊号首期活动,去连接散落在天涯海角的好心人。
  每一个新事物诞生之后的一段时期,基本就是人们对它最有热情的时候。
  相比人前那号称是过多少多少亿的身价数额,其实她手头上的那些可支配现款,简直就是可说得上是一句少得可怜,而且大部分还都已经投进了维持日常生活活动上,偶尔能剩点零花就算不错……
  而其余的那些资产资金大头,例如每月、每季度、每半年以及每年的产业盈利、股份分红之类的汇款,则是分别投入了研发工作、影视制作以及慈善活动这三大类里――总的来说,苏韵看起来“富得流油”地又买了一个房子而且还是首都的小四合院,但事实上则还是勉勉强强才结清的账,差点都错过了心选目标。
  不过,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有能力又想要努力取得并掌控一定话语权的人,何尝又都不是这样能赚更能花的属性?
  别看何屏思现在已经做到了港澳界公关公司龙头之一的地位,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头衔加身,人前人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名媛派头――但私底下,其实她就没少和苏韵碎碎念,说为了做这个造型那个造型花了多少钱、租了什么贵重的珠宝佩戴弄得她时刻紧张,又费钱又费神,比工作都还要让人心累。
  毕竟前头有着正正经经的大房,眼前又有着带来高压的母亲,后面还有着“新人”和他们这一房争宠,名媛二字,也就是人前风光罢了。
  尤其是,她那个赌王父亲自从意外失去了寄予厚望的大房儿子之后,对她是时常处于一种复杂难明的态度:一方面既想要晚辈中最有潜力的她成为新一任接班人,另一方面又不想真的看到她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简单点来说,就是赌王已经是把她当成了一块磨刀石,一边想要留住她延续家族辉煌,一边还想要利用她来磨砺别的晚辈,期盼能找到一个更合适更完美的人选。
  “然后你就趁着这个机会,跑我这边来了?”苏韵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也是没办法了……”何屏思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老当益壮的父亲,最近这几年又给我添了些弟弟妹妹……”
  新人正是鲜艳明媚、新孩子也是活泼生动的叠加,再加上赌王那颗有那么点“传统”的心思,这么一来,自然便是又开始活络了不少。
  “是,那些家产确实很吸引人,但我也不是那种没了祖宗照拂就活不下去的人,他这样一边疼着我一边防着我,就让我很不舒服。”平时在人前何屏思都是一派高贵大方端庄有礼的模样,也就是在苏韵面前,她才是能好好地吐槽上几句闷了许久的心里话。
  “反正两边也都谈好了,现在有点眼光和心思的大家族都在明里暗里向北边偏移,我也就趁着找你合作的机会,上来这边了。”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这边也还有点钱……”
  听到何屏思最后的话,苏韵连忙按住了她:“暂时还不用,这本来就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做好的事情,而是需要历经许多岁月的长远计划。”
  “更何况,像这样的‘善事’,我从来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毕竟这世界上的‘好心人’多着呢,还有那些喜欢这种凌乱诡异风格的人,更是很容易就能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钱来。”
  没错,苏韵可从来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扛下整个城寨的拯救和改建,而是只是想在改变它原定的拆迁命运、争取到主动权之后,就开始一边捞钱一边花钱……
  先从居民群集、兼且无论是人文情况还是建筑情况都相对好一点点的城西开始,联动街坊福利会一起开始动迁老弱病残到选好的附近安置点,让一期改建计划得以成功实施……
  再然后,老弱病残以及部分正常亲属重新迁回已经改建好的一期居屋里,制定规矩令其自治,并加以定期巡视管理,这样稳住了第一批人之后,那些渴望逃离城寨却又不够能力逃离城寨的人,自然就会想要获得同样的待遇。
  其实,不管是在城寨外还是在城寨内,大多数人所渴求的,不过就是有瓦遮头、三餐温饱而已。
  这个时期,有能力离开的,是早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如城东那些人一样不舍得这个罪恶金钱的诞生温床,想着趁最后的机会尽量多捞几笔;要么就是靠着在城寨外做工、在城寨内居住的高薪酬低生活的差价,去努力攒取完全逃离城寨所需要的一切。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人对后者说:不用你努力赚钱,这个混乱的地方在以后也会逐渐改建成平和安宁的居屋区域的话,又有多少人舍得耗尽一切、带着家人和家当去外面不熟悉的地方?
  但问题是――“改建”这个做法,是要远远比“拆除”费钱费力不说,而且还容易得罪人。
  因为城寨这块地可是不少人眼馋至极的,也就是从前的“三不管”性质造就了它特殊的生态环境,要是这个特质一旦不复存在,毫无疑问的,那些眼馋这块肥肉许久的饿狼就要蠢蠢欲动了。
  因为这些个不好明说的原因,目前的政策也就是简单的拆除加改建,而且改建的目标还是一座纪念公园――这样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隔绝那些窥探的视线。
  好歹是临近机场又是人员密集的区域,从前哪怕政策不允许,亦是照样有铤而走险的资本家、地产商等人进入城寨里面,本着一颗黑心去搞事。
  而这类黑心搞事的黑心产物,通常就是苏韵当年潜入其中拍摄、作为临时居所的那些从头烂到尾的烂楼,地基不打、楼梯共用、下水道一塌糊涂,间距更是挤得伸长手就能从窗户这边扇隔壁邻居一个大嘴巴子……
  但这样烂楼,也依然还是会有许许多多无奈的人选择用自己的低矮小平房,去换取一个勉强得见天日的高度――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交换算起来很吃亏,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只能是,熬得一日算得一日。
  “所以你的改建计划里,这一部分‘人文景观区’就是这样来的……”何屏思点点头。
  在苏韵的计划里,是比直接拆除要相对温和的改建,但最终的改建目标也并非是楼盘花园,而是和原定计划一样的纪念公园。
  唯独不同的是,苏韵的计划里除了山水花草的园林景观区,还有着一个比较特殊的“人文景观区”,是作为真的可以让一部分人居住其中的存在。
  自理自助自治、定期巡视管理以及定期巡查更新住户家庭、个人情况,看起来就有点像赵励明在深市大力发展的廉租居屋区,但又更多几分“慈善”的味道:这里头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孺,所以就甚至允许不交租地安排入住,但是要用适量的劳务相抵。
  至于那些实在是无法以工抵债的老弱病残,就是城寨绵延至今的街坊福利会那边帮助管理,成为慈善救助的目标。
  “别看前期投入好像就是白费那么多钱,但事实上,后期纪念公园建成之后,它将会成为一只生产金蛋的母鸡,以及整个香江城难得的近代历史奇迹。”苏韵简略地和何屏思说了一下她的后期计划。
  何屏思认同地点头:或许,只有是苏韵这样背靠着赵氏、并且还有着这样的善心和行动力的人,才能拯救得了九龙城寨以及那么被“困”在这里面的人了。
  换作是别的有钱人,募捐善款集资再加上自己捐赠,努力一把也是能大致达成这样的结局。
  但问题是,纪念公园这个最终产物,顶天就是给他们一些门票分成、临时花园待客优待等蝇头小利,然后再在中央区域立几个纪念碑功德牌……基本就是没有多少实惠回馈的。
  而苏韵却不同――她是赵家人,而香江赵氏影城以及TBB电视城,却是整个城市的地标般记号级存在。
  纪念公园里所打造的园林景观区、以及按照九龙城寨原状复原改建的居屋楼群,却是几乎能成为一个新的“影视分厂”。
  直到现在,她终于是明白到苏韵这一场仗,也不是真的善心泛滥地去大行善事的初衷了。
  从根本上来说,苏韵能借助这个机会,为赵氏打造出一个新的影视分厂,能给她和赵氏都带来后续一大笔难以估计的场地租借费用节省额。
  而在她牺牲短期利益、得了长远利益的同时,还能保住一个地标级的近代历史奇迹,以及保护下很多即将会在原计划里流离失所的人,可谓是一举多得。
  “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支持你的。”她看着苏韵那斜照在夕阳下的侧脸,异常认真又坚定地立下一个誓言。
  苏韵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谢谢。”
  得到她这一句约定,她接下来的路,无疑是要顺遂上不少。
  但这条路以及往后的很多条路,都不会是容易走的――在资本的挤压下艰难求存、捕捉那转瞬即逝的一线生机,这本来就是开挂都容易翻车的事。
  而也许就是因为她这一路走过来的故事都太过童话,那么就必然会在童话破灭之时,令人忍不住为之遗憾叹息。
  不是不想坚持,只是不够坚持。
  因为在这样的大时代里,已经是在不知不觉间,偏移了昔日的梦想初心,只留下岌岌可危的未来理想,带着她继续向前行进。
  傍晚的风似乎温柔得总有种叫人落泪的冲动,苏韵默默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遗憾和叹息仿佛就要在这一刻,汇聚成难以抵挡的疲惫。
  很久没见苏韵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何屏思想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需要……吗?”
  “谢谢。”苏韵点头,“我现在的确很需要。”
  于是何屏思就从书桌对面的座位上站起,走到苏韵身边,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整个房间,除了不时掠过的风声,就只有这样带着安慰和温度的轻拍声。
  鉴于何家二太的严厉教育,二房出身的何屏思在家里是做惯了大家姐的,一边帮着母亲管教底下的弟弟妹妹,一边又作为姐姐照顾他们,所以就养成了这种在严肃之余的一份温柔。
  早年加州求学期间,说起来也就是两个年轻女孩共同在异国他乡相互依靠的岁月,自觉比苏韵大上两岁的何屏思,在两个人逐渐熟络起来之后,她也就是把苏韵当成了妹妹照顾。
  尽管有着武力值加持的苏韵时常都是外在“保护”她的存在,但人是永远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又无坚不摧地生活下去的,偶尔苏韵在学习和工作的两相夹击下显出疲态,她就会下意识地去寻求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去抚慰自己那颗疲惫的心。
  来自和自己很有话题很有感情的同龄人的拥抱,是有别于亲人怀抱的别样温暖。
  有时候,何屏思也曾想过:是不是就是因为苏韵会习惯在疲惫的时候,通过汲取他人体温的方式来缓解……所以也就造就出了,那些对她“别有用心”的人的可乘之机呢?
  人的亲疏远近思维似乎就总是如此,哪怕苏韵才是吊着人不给名分的那个渣渣,也依然是会让如赵励明、何屏思一类的人,认为是别人使了心机才哄骗了苏韵……
  这么一想,院子里那个正要往她们这边走来的“老男人”,就更显得可恶了几分。
  “哦,阿John回来啦。”偎在她怀里的苏韵也是透过窗户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况,立刻就冲着归家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庄隆微笑着向这边摆了摆手,快步走过来进入书房这边,随后就又很是客气地和何屏思打了个社交性的招呼。
  何屏思作为苏韵的合作人兼好友,庄隆也是早就见过面了的。
  不过,作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里拍摄以及到处跑宣传的庄隆,和素来专注于幕后工作的何屏思交集不多,偶尔见面也就是互相点个头以示友好就算,可谓称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当然了,这样的淡淡交情,是在苏韵还没向部分亲友公布他们两个的秘密关系之前。
  考虑到何屏思在苏韵这边的“地位”以及她对苏韵的照拂,忙碌了一天的庄隆这次在面对她的时候,也是尽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原因无他,比起对他监守自盗行为由爱转恨的赵励明,何屏思更是有着女性对某些感情的极致敏锐感,读书时假期和苏韵回香江落迪斯科玩,就很是霸气地碾压了一轮当时还只是爱在心口难开的那对双子星……
  “我现在住东厢房那边。”面对这个现住西厢房但却监守自盗、又至今未能真正上位的心机“西宫”,何屏思语气清淡地用住东厢的实质说出了住东宫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