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又是我……”
尹承一走在两个姑娘后边，拎着一大袋用班费买的水果、点心，还背着袁凤瑛的书包——里面装着这几天的课后测验。
即便是在2067年，学校的大部分设施都与时俱进地更新，纸质的作业和试卷却雷打不动地保留下来。在屏幕上学到的东西，不知怎的，好像就是不如在纸上一笔一划演算出来的扎实，或许这和人类潜移默化的书写习惯有关，谁说的好呢？
其实，对他这种能手撕木桌的人而言，这点重量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是一辆卡车从身上碾过去，估计都能被他举起来。
但……真正的难点就在这里！
为了不让班长怀疑，尹承一必须装出一副有点气喘的样子，至少要让旁人感觉他是在用力。忙活半天，反而比正常走路还要累上许多。
走在他前面，赵逸辰偷偷用余光撇见他强装用力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绝美的娇笑。
没能从正面看到这抹惊鸿般的笑容，实在是尹承一的遗憾。
“我这不是看你……平时体育课，也没什么活动嘛。”赵逸辰仔细斟酌着用词，轻声说道，“正好，趁这机会出来转一圈，顺便看看劳委，挺好。”
“可别误会，我也觉得应该去看看她，尤其是那些平时早上偷懒的值日生……我听张虎祥说过好多次，尽把活儿推给人家干。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拒绝，就这么任别人使唤。”
一说起班里这些不平事，尹承一打小被培养出的正义观又开始发作了，面露不忿之色，话肉眼可见地变多。
“时间一长，她干好了那是应该的；她干不好，反而还要落人埋怨。”
“唉……”赵逸辰叹了口气，“你说的问题，我也找时间和她谈过，但……她……只能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吧。”
“什么意思？”袁凤瑛的好奇心也跟着被点燃了，快赶两步，凑到赵逸辰耳朵边上，“班长，她说什么了？”
“她说……‘如果不这样，我会被赶走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试着和她解释过很多遍，不会有人赶走她，但她好像完全不相信。总觉得要是不努力干活，就会被人撵出这个班一样……”
听着听着，尹承一大概听出点儿端倪来，百感交集。
从殷洛那里知道，熊瑶瑶是学校某个看门大爷的女儿，是走关系才能在班里念书的。如此一来，就算没人说破，她可能天生就觉得要矮别人一头。偏偏这姑娘又比较敏感，这么一来二去，心里哪根筋没扭过来，就养成了这种无条件服务他人的习惯。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在这个集体中寻到一丁点的认可。
大概是担心谁知道原委后，有意无意把这事儿说漏嘴。
熊瑶瑶谁的要求都不敢拒绝，谁都不敢得罪。
这样的生活，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憋屈，甚至比张虎祥还要糟糕。张虎祥起码还有个心大的优点，任凭李书培百般羞辱，巍然不动，见谁都嘿嘿傻乐。某种意义上说，被人连着撵，居然还想要加入他们的小团体，没有足够厚实的脸皮是做不到的……从这个角度，尹承一还挺佩服他。
但，熊瑶瑶很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啊。
————
“听好，我们劳委是个性格相当、相当内敛的女孩子，而且现在家里多半没有大人。为了避免尴尬，不可能等她主动聊自己的病情，必须由我们这边主动来问。”
到了熊瑶瑶家门前，赵逸辰开始禁忌紧急布置战术，瞄了尹承一一眼。
“尹承一，到时候，记得要主动开口。”
“主……我吗？”尹承一略微愣神，指了指自己，仿佛是在做梦，“为什么是我？这种情况，一般女孩子去关心她比较合适吧，我只需要做一个捧水果和书包的架子，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就行了。”
“瑶瑶的心思很敏感，咱们学委和她也是差不多的类型，女生之间……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太好弄。”
“什么叫我和她是差不多的类型啊？”还不等尹承一开口，袁凤瑛先跳起来了，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和她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如果是男生，单刀直入，说不定能和她建立有效沟通。”班长直接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说道，“你想啊，瑶瑶平时和男生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很少，趁这次机会，由你作为‘男生’代表，多关心关心她，也算是挽回一下咱们班男生在她心中的印象嘛。”
“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在班长的眼神攻势下，尹承一还是主动上前，轻轻扣了两下门，用他能想象到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劳委，你在家吗？我是四班的尹承一，是你同学，我们是代表班级来看望你的。班长和学委也在。”
“方便的话，能给我们开一下门吗？”
……
……
……
无人回应。
狭小的楼道理，唯有寂静在不断蔓延。
侧耳听了一会儿，屋子里像是毫无动静，尹承一略感狐疑，十分谨慎地加了一丁丁点力气，以免一不小心就在门上敲出个大洞。
可是……
“砰！”“砰！”“砰！”
门框被砸的砰砰作响，老旧的墙灰随之震落，好像整个门框都要被卸下来了。
————
事实证明，大力有些时候还真能出奇迹。不等班长责怪他，哐擦一声，老旧的门栓发出响动。
铁闸门打开，熊瑶瑶从门缝里探出小半个脑袋，好像某种容易受惊的小动物。平时在班里，她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因此很难有机会站到她的正前方。这会儿，尹承一发自内心的第一感觉就是……
好娇小。
坐着还看不出来，这么倚着门，有个参照物，体现得就越发清楚了，居然只到门框的半当中，略微高出一截啊！
这么说起来，平时她擦高一点的玻璃时，好像确实要踩在椅子上面，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班长提醒过这样很危险，但一次两次，她都没有要改的意思，也只好由她去了。
……
此时的熊瑶瑶套着一件针织毛衣，头发比学校里见到的还要乱，披散开来，几乎要把两只眼睛都挡住了。面对来客，她的肢体动作明显是蜷缩着的，不知是因为太过怕生，还是有其他原因。
没有说话。
犹豫数秒，少女还是把门打开了一些，让出几步，从鞋柜里找出几双拖鞋，半跪在地上，整整齐齐摆到他们面前。
看的尹承一有些心酸。
她现在……分明是在自己家里啊。
“没事，劳委，你身体不舒服嘛。”他主动要求道，“鞋子什么的，我们自己放就好。”
————
“……”
熊瑶瑶伸到一半的手缩了一下，好像被火烫了似的。
良久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又去给他们三个准备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