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含章几人正在加深散兵坑的时候，就听见之前铁蛋留下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手榴弹爆炸的巨响。
十几秒之后，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他们都知道，那个全排年龄最小的司号员，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铁蛋，牺牲了。
每个人都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尽管他们早已经见过了许多人的死亡，也见过了许多战友的牺牲，哪怕只是今天一天，都有无数弟兄牺牲在了江桥阵地上。
但他们依然哀伤，因为这次牺牲的是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孩子。他喜欢唱歌、喜欢音乐，因此极力争取到了司号员这个位置。
他在闲暇时会给大家用军号吹奏各种曲子，尽管吹得不怎么好，尽管经常吹得磕磕跘跘，但大家依然很爱听，那是他们平时不多的娱乐之一。
这个孩子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总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很可爱。就算因为吹错了音被大家调侃打趣，他也只是呵呵地笑。
现在，这个孩子牺牲了。大家再也听不到他磕磕跘跘的号声了，再也看不见他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笑容了。
他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应该有饭吃、有书读，而不是在这冰冷的芦苇地里孤独的死去。
可是，这个国家真的能有那样一天吗？真的能够让这些孩子吃饱饭而不用沿街乞讨，让他们能够坐在教室里拿着书本而不是蹲在战壕里抱着步枪吗？
马含章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有一口气郁结在胸口，让他只想大喊大叫一番。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去大喊大叫，这里是战场，是距离日军不到三十米的隐蔽阵地。
因此，他只能将这口气压在心里，把全部的力量发泄在挖掘工事上。
他的动作很快就带动了其他战士，他们也像马含章一样心中憋着一口气，此时也只能一样的发泄在这些泥土上。
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很快，最多再有几个小时，他们就能有新的发泄对象，他们将向害死了铁蛋的鬼子们复仇，用鬼子们的狗血去祭奠牺牲的铁蛋和其他弟兄。
所有人都沉默着，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挖掘工事，他们很快就要把这里变成发起攻击的阵地，变成埋葬鬼子的坟场。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听见了鬼子的嚎叫，马含章知道这应该是滩涂阵地上的鬼子大部队派人来增援了。他们只有五个人，不可能再冒险发动袭击了，这里所有的兵力都必须留着以保证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马含章几人很快就把卧式散兵坑逐渐加深到了接近跪式散兵坑的程度。而这时，在经过了重新部署之后的四个日军重机枪组再次开火了。
突如其来的子弹呼啸着从马含章几人的头顶飞过，发出鞭子般撕裂空气的声音。
这一次，子弹飞行的高度比之前要低了不少，几乎是贴着地面不到三十公分的高度呼啸而过。
显然，这一次鬼子的重机枪组做了更加充足的准备，他们应该挖掘了简易的重机枪阵地，通过将重机枪架设在挖掘出的低于地表高度的射击台上，把重机枪的火线高度大幅降低了。
如果马含章等人没有加深散兵坑，那么现在他们就将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下。而且由于重机枪的火线高度大幅降低，会使得他们连临时加深工事都变得难以进行。
幸好这一切并没有真的发生，马含章第一时间加深散兵坑的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日军敢于把原本在两侧掩护的重机枪向中央调动，这一点还是出乎了马含章的意料。这说明日军主动将正面宽度进行了压缩。
马含章意识到，当面的日军前锋中队恐怕已经直接放弃了原本的两翼阵地，将兵力收缩到中部防线并以此构筑了环形工事。
这下可不好打了。马含章心中暗想。
看起来被日军放弃了的两翼阵地似乎可以让我军通过交通壕更好地接近中央环形阵地，但实际上这些工事并没有真正完成修筑，交通壕也修的很浅，基本是一个个跪式散兵坑依靠匍匐交通壕连接起来的简易阵地而已。
反倒是日军收缩之后，这些地方由于已经没有了芦苇，变成了鬼子机枪手最喜欢的火力杀伤区。
不过糟糕的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过了一会儿，马含章就发现一些日军似乎几人一组地开始从中央环形阵地向自己的方向前出。虽然隔着芦苇看不见人，但可以听见那些鬼子散兵互相询问有没有发现敌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难道是这个阵地被发现了？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现在头顶上重机枪的子弹乱飞，手榴弹经过之前的消耗后，一人也只剩下了两到三枚。之前虽然消灭了不少鬼子，但是由于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带走他们的手榴弹。
现在马含章几人就处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里。要是隐蔽阵地被鬼子发现，可就真的只能拼死一个算一个了。
好在，这种最糟糕的情形并没有发生。马含章很快发现，这些前出的鬼子散兵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们其实是出来割芦苇的。
不过这同样不是一个好消息。马含章区区五个人，能和鬼子周旋到现在，靠的就是这大片茂密芦苇的掩护。一旦芦苇被鬼子割倒，后面可就要拼一拼火力了。
虽然马含章几人拥有五支“二十响旁开门匣子”，火力不可谓不强，但在鬼子大部队的轻重机枪、掷弹筒，甚至迫击炮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可是现在，马含章除了继续加固工事之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去阻止日军割倒芦苇了。
由于重机枪的压制，他们现在甚至连在散兵坑中把头抬高一点都做不到，更别说离开散兵坑去骚扰鬼子，阻止他们割芦苇了。
马含章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身为指挥官必须保持冷静，不能让焦虑的情绪控制自己，更不能把这种焦虑传递给手下的战士们。
他开始认真考虑，在无法阻止日军割倒芦苇的情况下，应该采用什么办法才能给鬼子造成尽可能大的杀伤并保证己方的安全了。
在一番仔细的思考之后，一个新的计划在马含章的脑海里渐渐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