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曹娇芸难得看到他这么气势凛然的一面,僵持片刻,故作轻快地回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爷爷嫌我大手大脚买的奢侈品太多了,我当时心情不好,就跟他顶嘴了几句,谁知道就弄成现在这样了。”
  “不对!”盛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一针见血地说道:“爷爷才懒得管你这些,他对你的要求,从来就只有一个,就是要对爸爸忠诚,不能做任何对不起爸爸的事!你是不是在外边沾了野男人的气味,被爷爷闻出来了?”
  曹娇芸捏着皮包的手指一紧,手心里沁出了些许冷汗。
  纵然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但她还是稳稳地端住了架子,冷声喝道:“笑话!你妈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也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我怎么可能会做出有辱家风的丑事出来!”
  见她咬死不认,盛翦也知道这么逼问下去也没用,站在那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就好。我就是有点担心,生怕你好好的盛家女主人不当,非要去作死。”
  虽然现在倡导男女平等,但在婚姻这座坟墓里,女人终究是个弱势群体。
  就比如在出轨这事上,如果男人在犯错后主动回归家庭,大部分的人都会给予较高的包容度,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劝女人为了家庭大度一点,前尘莫追。
  反之,女人就不一样了,只要女人当了偷腥猫,就是天打雷劈,天理不容,除了离婚,基本不会有回归家庭这条路可走。
  如果他妈真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不说本就想离婚的爸爸,就是他爷爷,也不可能接受一个不忠不贞的儿媳,他妈将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盛家大门。
  盛翦的这些想法,曹娇芸又怎会不知?
  她现在就是在赌,赌老爷子为了盛家的颜面,不敢拿她怎么样。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些天,老爷子对这对父子还是缄口不言,她觉得,这一局她应该算是赌赢了。
  曹娇芸心中不免得意,修长的手指捋了捋额上的鬓发,娇声道:“阿翦,你与其瞎操心我的事,还不如多想想要怎么讨得你爸爸和爷爷的欢心才是正经!光是一个盛奕宸都够我们头大了,现在还都了个凌筠潼!
  你瞧瞧你爷爷,胃都被人家征服了,你要是再不争气点,盛家太子爷的身份就不保了!”
  这话盛翦过去没听过上千次,也有百八十回了,他没和过去一样面露愤恨,而是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大哥比我更能胜任盛家家主的位置,由他来做也未尝不可!还有,你别这么叫大哥,回头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你们又要吵架了!”
  曹娇芸蓦地瞪大眼睛,极度震惊之下,面目扭曲得几乎变形了,失控地尖叫道:“盛翦,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你居然叫他大哥?!!你才是盛家嫡系正出的继承人,就那个贱女人生出来的杂种,他也配当你的大哥!”
  盛翦敛目低眉,沉声道:“不管你怎么否认,他确实是爸爸的儿子,也确实是我的……”
  “啪!”
  曹娇芸再也听不下去了,扬起手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怒声道:“你没有大哥,你只有你自己而已!盛家的孩子,也只有你一个人!他算哪门子的大哥!”
  盛翦被扇得整张脸都歪过去,脸上迅速浮起鲜明的五爪印,血丝从嘴角淌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脸,目光逼视曹娇芸的眼睛,凛声道:“你不想早就拿大哥的头发验过DNA了么?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谎言,能说服得了谁?!妈,能不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曹娇芸热血一阵上涌,简直要气疯了,只恨刚刚那一巴掌没打死这个逆子!
  深吸了一口气,她稳住身形,拔高了声音强调道:“盛翦,你搞清楚,盛奕宸是跟你抢继承权的仇敌,你俩注定是当不成兄弟的,有他就没有你!如果你抢不赢他,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你会抬不起头,受尽别人的讥笑和嘲讽,从此暗无天日,只能活在盛奕宸的压迫下!”
  盛翦看着她癫狂的面容,心里一阵寒凉,忽然觉得这个妈好陌生,像是从未好好认识过她似的。
  他不觉苦笑了声,喃喃道:“是啊,从小到大,你就是这么危言耸听给我洗脑的……说大哥和他妈一样,都是无恶不作阴险狡诈的小人……
  以前我信了,真以为大哥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可现在看来,你何止是言过其实,还谎话连篇!大哥并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他也不是外人传的那样,是个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人。”
  “你……!”曹娇芸气得脸都歪了,颤抖着手指着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疯了!你简直疯了!”
  “我没疯,疯的是你!”
  盛翦挺直了胸膛,语气坚硬道:“妈,大哥对我们已经够够仁慈了!当年你和你爷爷那么对待他,他完全可以在得势后报复你们!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选择了无视你们!如果他真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我和你,还有爷爷,现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么高级的医院里!”
  曹娇芸勃然大怒,正要再说点什么,大门那边忽然涌进来几个人,她咬了咬牙,最后瞪了眼盛翦,沉着脸扭头离开了。
  盛翦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很久,电梯开开合合了好几次,他还是没有动。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从前的无知和可笑。
  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就如曹娇芸所言,是盛家的唯一嫡系子孙,盛氏集团就是他的囊中之物,谁也抢不走。
  少年最是轻狂受不住诱惑,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心安理得地挥霍人生,竭尽所能地摆烂当咸鱼。
  直到上次被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他被送到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在那些寂寥无人的夜里,在一次又一次的辗转难眠中,他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
  这世上没有谁,只因为他是“盛翦”这个人,而纯粹地爱着他。
  他是妈妈争抢利益的工具,是爸爸被妈妈算计后的耻辱产物,就连爷爷对他的疼爱,也带着某种目的性,一旦确定他无法担起盛家家主之位,那眼里的失望和冷淡,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认清现实后,他很没出息地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翌日清晨睁眼醒来,还是泪流满面。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那股子撕心裂肺的难过,心很疼,满满装的都是对未来的彷徨和茫然。
  他很怕,怕孤独,怕被抛弃,怕终其一生仍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怕自己即使到了死,也遇不到一个愿意真心爱他的。
  在他最颓丧无助的时候,是爸爸让他看到了希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斥责他,可没被放弃的感觉太美好了,他觉得那就是世上最美妙动听的语言,整颗心都踏实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