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这声音是前管家张姨的,王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
  不远处的马路边上,站着一个身穿厚呢子大衣的中年妇女,面容姣好,乌黑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不是张姨又是谁?
  张姨是根据他当初入职填的员工资料寻过来的,第一次到这片老城区,人生地不熟的,不免就多花了些时间,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这个山旮旯的城中村。
  见他一直呆呆愣愣地站在那,整个人像发了傻似的,张姨有些没好气,板起脸训道:“发什么愣呢!好歹也共事了五年,这才半个月没见,该不会就认不得我了吧?”
  王顺这才回过神,又在那好站了一会,才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忐忑不安地问道:“张姨,您、您怎么到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几件闲杂物品,他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检讨书和保证书什么的,也都做了深刻忏悔,一丝不苟地写了并交了上去。
  甚至连当月干了十几天的工资,因为实在没脸拿,他也没要就离开了盛家。
  该不会盛家觉得他反省得不够,还要继续追究他的责任吧?
  想到这,王顺脸唰地一下苍白了。
  他真知道错了,真要告他让他去坐牢,蹲局子什么的他也认了。
  可是,他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病重在床的老父亲,还有一双没到10岁的儿女,老娘没有,媳妇也不在了,他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万一他进了局子,家里老老少少的,要怎么活下去啊?
  张姨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训了他几句,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暗叹了声,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王顺看到这信封,下意识的脑补了里面装的肯定是律师函什么的,脚猛地一软,差点没跪下来求放过。
  张姨将信封递到他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意思,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你解一点燃眉之急,。以后好好做人,像偷窃之类的坏心思,以后万不可再动了,也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了,你得给孩子做好榜样才行!”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王顺不由愣住,看了看那信封,又看看张姨,过了好半响,才不敢置信地问道:“这里面……不是律师函?”
  张姨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顿时一阵好笑,也不跟他嗦了,索性将信封往他手里一塞,嗔怪道:“我们家两位少爷都是做大事的人,就你这样的小虾米,还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给你下律师函!”
  确定里面装的不是律师函,王顺顿时安下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待看到信封里的现金,他不觉睁大眼睛,猛地望向张姨,眼里充满了错愕和茫然。
  张姨也不意外他的反应,缓声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们大家多多少少也是清楚的,虽说你这回确实犯了错,但我们都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而已,本性并不坏。大家都很同情你,都希望能帮你一把。
  王顺呆呆地听着她的话,等消化完信息,眼睛猛地涨红,滚烫的眼泪沿着瘦削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声。
  本本分分当了四十几年的老实人,他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比起被辞退丢了工作的心痛,他更在意的,其实是那股子饱受摧残和自责的良心。
  一想到被抓个正着的当日,往日里那些热情友善的同事们,一个个用不解诧愕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就臊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也正是因为太过羞耻,所以,他不敢告诉父亲,更不敢让一双儿女知道。
  如果让最重要的家人知道自己是个小偷,该是怎样的失望和痛彻心扉。
  王顺低着头,透过湿润的泪眼盯着自己快被脚趾头磨破的鞋头,过了许久许久,才涨红着脸,呐呐地问道:“凌少爷……也知道我这事吗?”
  张姨没想到他会问起凌筠潼,恨铁不成钢之余,不禁就有些心软了。
  轻叹了一声,她放缓了语气,慢声道:“凌少爷虽然平日里不管家里的事,但他记得每一个在盛家工作的人,对你的印象也还不错。知道你的事后,他很惊讶,不仅让我们重新核对事实,还帮你说起了话,说相信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王顺呆呆地听完她的话,心脏一阵抽痛,几乎要被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当街抽自己两个耳光子。
  张姨见他这副羞愧难堪的模样,也不忍再责怪,从包里取出另外一个A4大的信封,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叮嘱道:“这信封里有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是凌少爷借给你父亲治病用的。你父亲如今的状况,在家里肯定是养不好的,必须马上住院动手术,再晚些,怕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至于欠的钱,凌少爷说了,等你找到工作,生活稳定了再慢慢还也不迟。”
  王顺又是一呆,嘴巴张大,几乎要被这天大的好事给砸晕了。
  张姨又说道:“还有关于工作的事,凌少爷也给你安排好了,依然是干园丁的活,但不是在盛家,在另外一个地方,待遇和过去一样,看你愿不愿……”
  不等她说完,王顺就急急地开口,抖着声道:“我愿意!只、只要凌少爷不嫌我,别说是园丁,让我卖命都行!”
  忽然被他打断话,张姨有些没好气,瞪着他道:“这会儿就愿意给凌少爷卖命了,之前面对那么点蝇头小利,你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
  王顺被说得脸色讪讪然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
  不远处的马路边,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凌筠潼趴在车窗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边的两人,神情专注,眼睛里闪动着莹亮的光泽。
  盛奕宸瞧他鼻子都要贴上车窗了,不禁有些好笑,说道:“阿潼,如今他父亲的病有了着落,他也有了新工作,你是不是可以放下心了?”
  凌筠潼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坐回位上,低下头想了一想,便轻轻地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真诚道:“阿宸,谢谢你,不嫌麻烦陪我做了这些事。”
  盛奕宸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执到唇边亲了亲,嗓音温柔似水:“不用谢,只要你开心,别说是这点小事,哪怕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你。”
  他并不在意区区一个下人的死活,不过是个园丁而已,要多少替代品都有。
  但他在意小朋友。
  只要小朋友没留下心结,违背原则就违背吧,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