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奕宸没作声,俊容冰冷,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瘦弱的背影。
  他很肯定凌筠潼不敢投河。
  资料上写得很清楚,凌筠潼小时候落过水,差点没被淹死,自那之后就患了恐水症,不敢乘船,不敢趟水过河,不敢看海,连大点的泳池都会害怕地绕远。
  这么胆小的一个人,就是要寻死自尽,也不可能选择自己最害怕的方式。
  盛奕宸强行压住自己不断躁动的情绪,可不自觉收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袁青紧张地瞪着那具在风中微微发颤的身躯,感觉自己的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少爷,怎么办啊?凌少爷这么弱不禁风,一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掉下去的……”
  盛奕宸越发心烦气躁,冷冷地吐了句,“闭嘴!”
  袁青立即捂住嘴巴,心里的担忧却丝毫不减,越发紧张地地盯着那边的男孩。
  好不容易爬上了围栏,凌筠潼坐在上面,深深地吐息。
  这是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了,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便彻底少了一个叫做凌筠潼的人……
  低头看着江面,依稀之中,水面仿佛浮现父亲慈爱的笑脸。
  他不由露出释然的笑容,真好,他很快就能下去陪爸爸了……
  凌筠潼闭上眼,身子慢慢地往外倾斜――-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携裹着雨后特有的蚀骨寒意,冻得他浑身狠狠一颤。
  那股求死的勇气,好像被戳破的皮球般,瞬间泄了大大半。
  凌筠潼睁开眼,往下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江水,双脚一阵发软,忙扶着围栏,笨手笨脚地翻了回去。
  看到他安全回到路面这边了,袁青重重地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庆幸道,“吓死爹了……”
  这桥中心离江面至少十米,没接受过跳水训练的人,从这种高度跳下去,跟摔在水泥地上没什么差别,可能入水的瞬间就摔晕了,就算打捞上来,大概率也就是尸体一副。
  袁青之前游泳时就试过,因为姿势不对,整张脸都摔肿了,那种难以言说的痛,他能记到下辈子。
  盛奕宸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再开口时,嗓音已没了刚才的紧绷,但还是嘴硬着,“你就是想太多,他有恐水症,要寻死也不会去跳江。”
  袁青可没有他这么沉得住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我看您就别折腾凌少爷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刚刚又淋了这么大一场雨,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承会吃不消。”
  盛奕宸斜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袁青秒怂,“不敢……”
  “不敢就闭嘴。”
  袁青委屈地扁扁嘴,小小声地嘀咕,“我这还不是为了您好么,回头凌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心疼的还不是您自个儿?”
  盛奕宸挑眉“嗯?”了声,似笑非笑地。
  袁青立即捂住嘴,做出噤声的姿势。
  正说着话,这时,坐在前排的保镖忽然出声道:“少爷,夏巍来了。”
  两人俱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向车子前方。
  果然,不远处过来了一拨气势汹汹的人马,为首的,正是夏巍。
  袁青打量了眼夏巍身后跟着的几个保镖,谨慎道:“少爷,我们也赶紧过去吧,这夏巍就一糙莽粗汉,下起手来不知轻重,我担心他伤到凌少爷。”
  盛奕宸皱了皱眉,视线定格在夏巍那张油腻的肥脸上,没说过去,也没说不过去。
  袁青打量他脸色,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只好一味地跟着按兵不动。
  那夏巍走到凌筠潼面前后,果真不到三言两句,就指挥下属要去抓凌筠潼,气焰嚣张得很。
  凌筠潼没想到竟会在这遇到他,后背紧紧贴着栏杆,小脸苍白的跟一张纸似的。
  桥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却没人敢停下来多管闲事。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一辆黑色迈巴赫忽然开过来,停在他们旁边,副驾位的保镖率先下了车,毕恭毕敬地将后车门打开。
  一双透亮的黑色皮鞋踩上被雨水浸湿的地面,盛奕宸从车里走下来。
  他还是昨天上那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里面的白衬衫烫得笔直,领口系着暗红色的暗纹领带,有种雌雄莫辩的矜贵俊美。
  只是他眉目清漠无波,没了先前的悠然惬意,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冷得慎人。
  夏巍目光触及他的身影,锐气顿时挫了大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盛少,您怎么来了?”
  盛奕宸没看他,微微侧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凌筠潼那张僵硬的脸,悠悠地说道:“我的小天鹅不识路,不知怎么就飞到这来了,我来接他回家。”
  说话间,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凌筠潼面前,唇边挑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训小孩似地责怪道:“你也真是的,没事瞎跑什么,不知道外面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很多吗?”
  他内涵的这么直接,夏巍就是再蠢再脑满肠肥,也不可能听不出来这是在明着骂自己是癞蛤蟆,霎时脸都绿了。
  “盛少,我自认对你客气有加,不曾有得罪的地方,你何必这么挖苦我?就算你不看我夏巍的僧面,好歹也看下我爷爷的佛脸吧?”
  夏家真正发家,是在夏巍老爷子那一代,只可惜英雄迟暮,后来子孙青黄不接没跟上,现在夏家早已经跟不上当年的势力,也就是夏老爷子当年的盛威犹存了几分,圈里的人多少还是会卖他一点面子。
  盛奕宸冷嗤了声,不以为然道:“我不认识你爷爷,为何要看他的佛脸?”
  夏巍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发飙,身后的保镖却及时揽住他,小声提醒他此人不可得罪。
  盛奕宸是出了名的硬钉子,别看他总是面带微笑,好像脾气温和,很好相处的样子,其实就是个笑面阎王爷,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十几岁时就带着一帮人马走南闯北,年纪轻轻地建立了不亚于本家规模的商业版图,圈里没几个人敢惹的。
  夏巍咬牙咽下了这口恶气,咧开嘴笑道:“盛少,上次我已经给足了您面子,人都先让给你用了,这次要是再轮不到我,这也说不过去吧?”
  盛奕宸轻轻一笑,没搭理他,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旁边的凌筠潼,问道:“阿潼,你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