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家门,商启之让他先去客厅坐着,自己则进了卧室,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吹风筒。
  知道这是给自己吹干头发用的,袁青很自觉地伸出手想接过来,商启之却轻轻地避开了,笑着对他说道:“你忙了一晚上,应该很累了,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代劳吧。”
  袁青确实很累了,尤其现在都十一点了,已经快到他平时准点上床睡觉的时间,之所以还能精神奕奕,主要是肚子里没货,饿得咕咕直叫。
  他点了点头,也没推来拒去,依言在靠着排插的沙发前坐下来。
  商启之绕到他身后,插上电源,打开吹风机的开关,动作轻柔地给他吹起了头发,
  袁青听着耳边呜呜呜的风声,热风吹过湿漉漉的发梢,带来一种别样的惬意,不禁眯起了眼睛,舒服得像只被主人撸顺毛的猫咪。
  商启之望着手里柔软顺滑的浓密黑发,微笑道:“你的发质很好,有什么养护秘诀吗?”
  吹风机的声音有点大,袁青一时没听清楚,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连猜带蒙地弄懂了他的意思,老实道:“没什么秘诀,就正常每天洗头。”
  商启之翻弄着他后颈上的发尾,闻言只是笑了笑,也不意外他的回答。
  别看袁青平日里工作上进又认真,对每一件经手的事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可换成对待他自己,就很随便了,能苟着就苟着,一切以不影响工作为准。
  闻到被风带起的淡淡香气,商启之动作微微一顿,颇感兴趣地问道:“你用是哪个牌子的洗发水,味道不错。”
  他寻思着,回头让芳姨也去超市给自己买个同款,这样,他头发的气味就和袁青的一样了。
  “洗发水的名字?”
  袁青愣了一愣,努力回想了一下,没能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坦诚道:“我没用洗发水,就是一块香皂从头洗到尾。具体叫啥我给忘了,上去超市,我看到在打折,就随便拿了几块丢进购物车……”
  话说到这里,他记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高兴道:“对了,我家里还有两块没拆包装呢,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带过来送你吧。”
  “……”
  商启之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好,谢谢你。”
  袁青后背没长眼睛,也就没瞧见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无语表情,嘿嘿笑道:“你老说我客气,其实你也很客气啊!不就是两三块的香皂而已,这不算什么了,我还要承蒙你不嫌弃呢!”
  商启之就没接话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继续给他吹头发,心里却默默地推翻刚刚的决定。
  算了,比起被袁青这个糙汉子同化,他还是想办法把人圈养起来吧,一块两三块的打折香皂从头洗到尾,工地搬砖的农民工都不会这么亏待自己吧?
  头发短的好处,就是没一会的功夫就吹干了,商启之收起吹风机,就把人带去餐厅吃夜宵了。
  和白天正常三餐的丰盛不一样,今晚的夜宵准备得异常简单,就一碗小馄饨,半碗海鲜粥,还有一小碗蔬果拼盘沙拉。
  眼见袁青失落得都要哭唧唧了,商启之适时地解释道:“芳姨原本给你准备了不少,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吃太多不好入睡,我就撤了几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袁青瞬间不委屈了,不免就有些羞愧起来,商启之一心一意地为他着想考虑,他居然会生出不好的情绪,真是太不应该了。
  拉开椅子坐下来,他随手将海鲜粥扒拉过来,执起勺子正要大吃特吃,余光看到商启之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一套餐具?你不一起吃吗?”
  商启之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蔬果沙拉和小馄饨,方便他待会取用,温声道:“我不饿,你吃吧。”
  袁青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埋头就当起了干饭人。
  肚子空了一个晚上,他这会儿是真饿了,不到片刻工夫,就把夜宵吃了个七七八八,正要把最后半碗沙拉一起扫进肚子,就被商启之出声阻住了,“差不多就够了,别吃太撑。”
  袁青抬头看了他一眼,噢地应了一声,依言放下筷子。
  商启之站起来,边挽着袖子,边对他说道:“你去客厅坐着吧,我收拾一下东西,很快就过去。”
  袁青哪能让他善后,忙跟着起身抢起了活,“夜宵都是我吃的,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吧,你去客厅坐着。”
  说话间,他快手快脚地把三个碗盘叠到一起,抱起来就冲进了厨房,动作猛得简直像一道闪电,生怕慢了一秒就要被商启之逮住似的。
  商启之站在餐桌前,看着他的身影火速消失在厨房门口,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不禁摇头轻叹了口气。
  收拾好碗筷洗净手,袁青从厨房回到客厅时,商启之正坐在沙发看电视,见他出来了,用拍拍身边的位置,笑着招呼他道:“辛苦你了,快坐下来歇会吧。”
  袁青咧嘴一笑,快步走过来在他拍的位置坐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洗几个碗而已,有啥辛苦的!小时候我经常帮奶奶做家务,这些活我早就干习惯了!”
  商启之笑着看了眼他白腻细滑的手,语气添了一丝意味深长,“是吗?这我还真看不出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袁青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随即将两只爪子伸到他面前,摊开掌心,让他看以前留下来的薄茧,“真的,我没骗你!我小时候家里穷,奶奶身体又不好,我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当然要帮着奶奶分忧解劳!我八岁就开始学做饭了!”
  为什么不是更早的五岁或者六岁,因为那时候他还在原生家庭里,他不想再跟这个抛弃自己的家沾上关系,所以就自动忽略了。
  商启之挑了挑眉,没接茬,但眼神却是明显不信的。
  上次照顾喝醉的袁青时,他可是看得真真的,袁青家里的冰箱,不能说空空如也,只能说饮用水占了大半的江山,剩下的一小半,也就是点干面包之类的速食东西,连颗鸡蛋这样的食材都没有。
  厨房里的高档厨电也是澄亮崭新的,有些甚至连外包装的塑料膜都没拆,一副显然被主人忽略已久的状态。
  就算他现在对袁青的滤镜已经很厚了,也没法忽略事实去认同他的话。
  袁青秒懂了他的眼神,顿时就有些窘迫起来,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我确实是从八岁开始学做饭的,就是没什么天赋,老是做些黑暗料理出来,我奶奶觉得我太浪费粮食了,慢慢地就只准我洗碗刷锅,不许我靠近灶台了……”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低下来,简直无地自容,后悔不已,他都这犯的什么蠢啊,扯什么历史不好,偏偏要扯黑历史。
  商启之忍着笑意,赞叹道:“嗯,你很诚实,你奶奶也很聪明,知道要及时止损。”
  看着他要笑不笑的表情,袁青脸憋得更红了,只觉得脆弱的自尊心像被砸到地上的玻璃一样,哗啦啦地碎了一大片。
  他垂下脑袋,焉焉地往旁边的沙发扶手一倒,直接躺平摆烂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手残党,实在做不出什么好吃的饭菜,活该只能吃外卖和泡面……”
  商启之听着他灰心丧气的碎碎念,到底还是笑出了声,笑完了,就心情很好地安慰他一把,“但你现在不是有我了么?只要有我在,以后都不会让你吃泡面的。”
  至于为什么不把外卖一起撇出去,因为芳姨也不是什么菜都会,要再遇到昨天那种情况,他还是得靠着点外卖把人给哄回来。
  袁青眨了眨眼睛,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庆幸地笑道:“也是哈!托你的福,我现在也是每天拥有正常三餐的幸福人士了!”
  商启之再次被他这一惊一乍的逗笑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傻子。”
  快乐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凶,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指针过了零点一刻。
  袁青眼见瞥见了,便结束话题站起了身,哀哀地叹气道::“居然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去睡觉觉了……哎,为什么明天不是周末呢?”
  这样,他就可以放飞自我地跟商启之秉烛夜谈了。
  商启之静静地望着他,忽然开口道:“我还想跟你多聊聊,不如,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袁青“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低头对上他的视线。
  商启之冲他笑了一笑,“你不是已经洗过澡了么?之前说好要给你送过去的衣服,也都还在这里,睡衣、新的洗漱用品也都有,干脆就住下来吧?”
  袁青原本也不舍得就这么走了,被他这么一说,就越发犹豫了起来。
  他在这里呆得很舒服,只要跟商启之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都不觉觉得无聊,哪怕是聊他的黑历史,都格外地有滋有味。
  可难就难在,他有点认床,要真留下来过夜,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正常入睡,万一失眠了,明天他岂不是要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
  就在他陷入天人交战之际,商启之拉住他垂下来的手,微扬着头看他,用足以让万千少女集体融化的嗓音,诚恳地请求道:“你就留下来多陪陪我吧,好吗?”
  “……”
  ……
  换上新睡衣的袁青躺上床时,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自发地启动灵魂拷问。
  他是谁?他在干嘛?他这是鬼迷心窍了么?
  刚刚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而且答应也就算了,为啥……
  没等他自问完毕,就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商启之掀开薄被,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察觉到他在望过来的视线,商启之朝他笑了一笑,体贴地道:“怎么了?……是不是口渴,想喝水了?”
  袁青摇了摇头,小声地回了句“没有”,然后就不吱声了,默默地接着刚刚的心理活动继续纠结,为啥他们两个大男人,会躺在同一个大床?
  明明商启之这套楼中楼这么大,客房那么多,他们可以各睡各的,完全没必要挤在一块!?
  为什么商启之提出想和他一起睡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要拒绝呢?
  不管袁青内心如何混乱,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和商启之正在同床共枕中,就连被子盖的也是同一张。
  活了28年,除了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睡过,已经很多年没跟分享同一个床榻的袁青还是有点懵。
  他想,他大概是中了一种名叫“商启之”的毒吧,只要是商启之说的话,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服从,想让商启之高兴,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忤逆这个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但他能感觉得到,他现在的毒发症状越来越明显了,隐隐有无药可救的迹象。
  原以为这会是个难眠的夜晚,可到了后半夜,困意袭来,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夜有所思的关系,他梦到了商启之。
  梦里的商启之,和现实一样温情体贴,约他去餐馆吃美味的佳肴,带他去马场玩,和他共乘一匹马,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腰间握着缰绳,低着头,对被抱在怀里的他温言软语……
  袁青是被惊醒的。
  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梦里那个男人的睡容,眼睛不觉微微瞠大,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方才那个梦的延续。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张开的眼里有片刻的茫然,待看清楚身侧的人后,嘴角缓缓地扬起,露出了一丝慵懒的笑容,“早啊。”
  他的嗓音很低沉,带着几分刚睡醒的特有沙哑,微张的薄唇泛着淡淡的粉润光泽,无声无息地散发着要人命的诱惑。
  袁青心口重重地一动,感觉自己好像被撩到了,忙翻过身面向另外一侧,默默地连着念了三声罪过。
  商启之有点疑惑,但也没说什么,掀开被子走下床,没多久,空气中响起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听到男人洗漱的水声,袁青才把头扭回来,呆呆地看着浴室门,思绪一阵混乱不已。
  他觉得,他现在已经不是中毒了,根本就是陷入了爱情的泥沼里。
  因为,他刚刚看着商启之那张还有些惺忪睡意的笑脸,竟然有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这结论一出来,袁青忍不住将脑袋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恨不得天降巨雷,直接把自己给劈死算了!
  天啊!地啊!
  他这是长年当和尚,当得整个人都开始不正常了么?
  何况商启之对他多好啊,他竟敢生出亵渎之意,实在是太坏了!
  白眼狼都没有他这么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