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启之洗完漱从浴室出来,见床上的人蝉蛹似的裹着空调被,翻过来滚过去地也不知在激动什么,疑惑之余,不免就有些好笑。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轻拍了下被子下的人,笑着提醒他道:“我不想催你,可是如果你再不起来吃早餐,恐怕就要迟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还蠕动不已的蝉蛹瞬间僵住,过了好一会,才从被子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知道了,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商启之嗯了声,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关上房门前,他看着床上的人仍是一动不动的,不免又多提了一句,“快八点了,赶紧起来吧。”
  蝉蛹蠕动了几下,就听话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地爬下了床。
  商启之无奈地笑笑,握着门把关上了门,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芳姨。
  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芳姨心头一慌,忙收起惊讶的表情,尴尬地笑道:“早、早啊,小少爷!”
  商启之目光在她急剧变化的脸上停顿两秒,略略颔首,“早。”
  芳姨瞄了眼他身后的房间门,几番踌躇后,到底还是按不住好奇之心,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房间里……还有别人?”
  商启之嗯了声,神色一如既往地坦然淡定,“昨晚袁青过来吃宵夜,走的时候太晚了,我就让他留下来过夜了。”
  芳姨闻言一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信息,眼珠子控制不住地睁大瞪圆,望着商启之的眼神添了几分复杂。
  要换成以前,她笑笑也就过了,可过来伺候小少爷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所见所闻所感,已经容不得她不作多想了。
  她能感觉得出来,小少爷特别在意袁青,在意到不仅主动承包了人家的一日三餐,还让御用的裁缝师傅根据袁青的尺寸做了那么多衣服,回头还对袁青谎称说是师傅记错了尺寸。
  眼下这种情况,完全可以说,他现在就是用锦衣玉食养着袁青。
  在商家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来,芳姨还从未见过小少爷对谁这么上心,哪怕是他最尊敬的老夫人,或是最疼爱的小侄女商宜佳小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芳姨之前还觉得奇怪,小少爷在老宅住的好好的,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忽然搬到这个小区,她现在找到正解了,肯定就是奔着袁青来的。
  而他向来不重口腹之欲,没准连跟老太太讨自己过来这边做饭,也是为了借他抓住袁青的胃。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商启之已经离开原地去了餐厅。
  芳姨回头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又用力闭了闭眼睛,不断地在心里碎碎念平复情绪。
  淡定!好歹也是活了近60年的人,她啥样的风风浪浪奇奇怪怪的事没见过啊?
  不就是小少爷喜欢上了个男人,还跟这个男人一起过夜么?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何况小袁多好的一个有为青年啊,人俊嘴甜会来事,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可是人家好赖也是盛凌集团二把手,这可比圈里那些只会啃老挥霍的纨绔子弟好了不知多少倍!
  最最重要的是,少爷单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找到属于他自己的伴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太要是知道了,没准能乐得要去放鞭炮庆祝呢!
  袁青拾掇好自己走出房间,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就撞见了“路过”门外的芳姨,心脏都跟着停了两秒。
  迅速稳住心神,他娴熟地扬起讨人喜欢的笑容,热忱地打起了招呼,“早啊,芳姨。”
  “早啊。”芳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两眼,而后笑眯眯地回道:“饿了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赶紧去吃吧。”
  袁青点点头,礼貌地道谢,“谢谢方姨,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的份内工作!干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干习惯了。”
  芳姨笑容更和蔼了,催促道:“快过去吧,少爷已经在那边等着你了。今天我做了蟹黄包子,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袁青挺喜欢这个笑容亲切的老阿姨,主动挽住她的手,亲昵地笑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吃吧。”
  芳姨却连连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刚刚已经吃过了,你俩吃就好。”
  开玩笑!之前她不明真相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清楚小袁是小少爷的心上人,她哪还能做那个不识趣的电灯泡?
  肯定是有多远闪多远,给这对年轻人留足空间过二人世界的啊!
  袁青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没怀疑她的话,说了声“那我去吃早餐了”,就松了手走向餐厅。
  芳姨欣慰地看着他走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因为爱屋及乌的情绪作祟,她现在再看看袁青,越发觉得这个青年长得好,皮肤白,眼睛亮而有神,一看就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瘦了点,让她看着怪心疼的,也不知是不是以前都没好好吃饭。
  不过不要紧,以后她多做些美味佳肴,保准把这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袁青不知道有人正暗搓搓地对自己启动养膘计划,进了餐厅,就看到已经入席的商启之。
  他正在翻今天的财经日报,晨光透过敞开的落地窗,轻轻柔柔地洒下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泽,美好得像一帧电影画面。
  袁青看得有些失神,在入口处站了好几秒,才抽回视线走过去。
  听到身后的轻微的脚步声,商启之折起报纸,转头望向他,打趣地笑道,“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可得去催你了。”
  这话的内容很寻常,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的变化,袁青莫名地听出几分宠溺的意味,耳朵微微一烫,忽然就有点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了。
  为免气氛陷入尴尬,他掩着唇清了清嗓子,小声咕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三催四请的。”
  “是吗?”商启之夹了两个蟹黄包子进他的碟子里,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问道:“可刚刚在床上把自己裹得像只春蚕,还孩子气地滚来滚去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想到自己刚刚那些情不自禁的幼稚行为,袁青张了张口,被窘得瞬间答不上话来了。
  商启之见好就收,将刚盛好放在一旁散热的粥往他面前推了推,体贴地说道:“快吃吧,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万一待会堵个车什么的,你的全勤就不保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袁青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八点二十分了!
  脑子闪过之前被盛扒皮借着迟到大扣奖金的惨痛经历,悬在心头的警报顿时铃声大作,他哀嚎了一声,赶紧扑过来坐吃早餐。
  商启之看他三口两口就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个小青蛙似的,不由无奈地笑了一笑,抽了纸巾去试擦他嘴角的米粒,“慢点,你别呛着了。”
  袁青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声音含糊地回道:“慢不了!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扣起钱来有多狠,之前我因为等电梯晚到了一分钟,不幸被他逮了个正着,半个月的奖金就这么飞走了!”
  商启之扬了扬眉,“这么狠?”
  “他就是这么狠!”难得遇到一个可倾诉的对象,袁青用力咽下一口粥,苦着脸控诉道:“我已经被他扣到后年了,再这么下去,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领上一回奖金!”
  商启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这么看重奖金,是因为要还房贷的关系吗?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还……”
  “不用!”不等他说完,袁青就举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一本正经地拒绝道:“借钱伤感情!除了银行,我是不会欠任何人钱的!尤其你还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更不想欠了,宁愿每个月给银行付巨额利息!”
  见他态度坚定决然,商启之也没勉强,略感遗憾地点了点头,说道:“行,哪天你要是有这个需要,随时告诉我。”
  袁青正要回答他永远都不会有这个需要,又听到对面的男人问道:“或者,我们换个方式,不是借,就当做是我给你的礼物,可以吗?”
  袁青双眼蓦地睁大,满脸不置信地瞪向他。
  他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忍不住求证地问道:“你这意思……是要把钱当礼物送我,让我拿去还房贷?”
  商启之毫不犹豫地点头。
  袁青眼睛瞪得更大了,惊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商启之敛了笑意,目光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我不希望你这么辛苦,如果能让你轻松点,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袁青嘴巴张大,直接噎没了话。
  他还能说啥呢?
  只能感慨不愧是家财万贯的商男神,五套大房子的房贷啊,对人家而言,也就是一、点、小、钱而已!随便都能当礼物送给他,还不带还的那种!
  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袁青感动归感动,仍是初心不改地摇头拒绝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真不用了,这房子是我买来自用的,怎么可能让你帮我还房贷呢?”
  他连借钱都不肯,又怎会平白无故地接受人家的无偿赠予呢?
  要真这么做了,他都成什么烂人呢?
  见他还是一副没的商量的样子,商启之暗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看来,他还是操之过急了。
  袁青只是看着很好商量,似乎事事都有求必应的样子,但这只是体现一些小事上,真遇到这种触碰原则的大事,袁青还是很守底线的。
  人心是最难征服的,想要袁青彻底卸下心防,完全当他是自己人地放信赖并依靠,显然还需要更长的一段时间。
  商启之也不是不明白自己还得继续加油,可是怎么办才好呢?他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就想快点光明正大地搂着这只小吃货睡觉,而不是像昨晚一样,想亲一下,还得趁人家睡着了才能偷摸着干。
  用过早餐,两人一起出门进了电梯。
  袁青还得回家换上班专用的西装战甲,电梯准备到一层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便随口说道:“对了,我今天估计还是没办法回来吃晚饭,你记得让芳姨别做我的份了。”
  昨天跟汪氏集团签了下个季度的合同订单,今天肯定要处理后续一系列的合作事项,照着从前的经验,肯定得加班加点奋斗到半夜了。
  商启之先是一怔,很快猜到了原因,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道:“需要给你留夜宵吗?”
  袁青想了一想,摇头道:“不用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事情多的处理不完,没准还要在公司通宵。”
  “通宵?”商启之立即皱起了眉头,不赞道:“这怎么成?你昨晚就睡得晚,今天肯定要好好休息的,要是还通宵,身体怎么吃得消?”
  袁青瞧了他一眼,嘴唇抿了抿,没吭声。
  心里却默默反驳,可这么让身体吃不消的事,你之前不是就经常干吗?怎么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商启之也不傻,看他这一脸欲言又止的,很快就悟懂了他心中所想,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轻咳了声,镇定道:“我现在已经充分认识到加班对身体的负担有多大,以后除非必要,我不会再通宵了。”
  袁青眸光微微闪动,联想到他这段时间确实都比自己下班早,也就信了他的话,点头道:“你能有这份自觉就好,以后要继续保持。”
  商启之就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那也要你多陪陪我才行,不然,我老是记挂着公司里的事,总想要加班。”
  被他又是动手又是诱哄的,袁青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心头泛起异样的甜蜜,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到了蜜罐子里,软乎乎,甜腻腻的。
  就连耳根子都泛红了。
  可惜幸福的时光没持续多久,电梯很快到了一楼,他们就各奔东西,各上各的班了。
  虽然今天要加班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但袁青素来是个不信命的,为了能早点回去,一到公司,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忙活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几个重要部门的频频出现他的身影,又是颁发工作,又是监督检查进度的,直把一群人赶得像一堆疯狂乱转的陀螺。
  其中以负责核算订单各类项目明细的周岩最甚,不是被催促,就是在被催促的路上,忙得连在茶水间打个哈哈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只要他在咖啡机前呆超过一分钟,袁青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茶水间门口,对他实行死亡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