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森修的行为充满了矛盾感,但不管怎么说,sync42是他的研究成果,他也是杀害了九十九清祐父母的凶手,降谷零不可能把他当作自己方的人看待。
  “好歹我也是医生,处理一下腿上的枪伤还是没问题的。麻烦你把我送回宿舍就可以了。”上森修疼得额头上都是汗,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我知道了。”降谷零架着他的手,把他扶回了宿舍。
  “波本。”在进宿舍门前,上森修突然叫住他。
  降谷零等了他半晌,他才莫名其妙地交代了起来:“抱歉,有些话想和你说......sync42对我来说很重要,各种意义上的。但是它对于组织来说却只是可有可无的垃圾而已。我第一次见到多赛托是在九年前,他在我们的研究基地看到了sync42半成品的研究报告,他说——”
  上森修扶着门把手站着,面对着门,降谷零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说,‘好厉害呀’。一个七岁的小屁孩懂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却是他让sync42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降谷零皱眉。
  sync42被淘汰,是因为它本身含有严重的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如果说是“因为九十九清祐而被淘汰”的话,那也太自欺欺人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上森修说,“但这是无可避免的。”
  “这不是无可避免的,上森医生。无可避免的事是sync42被其他项目代替,而不是无可避免地怪罪无辜的人。”
  上森修没有反驳他的话,“还有无可避免的来自多赛托的个人魅力。”他回头看了降谷零一眼,“安室君,也正在无可避免中啊。”
  降谷零这才对上森修露出一个微笑。
  “你说得没错。”
  他终于知道上森修的矛盾感来自于何处了。
  因为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大概就是,对九十九清祐又爱又恨吧。
  在组织这种“没用了就销毁掉”的地方,上森修这样的研究员会把自我价值看得非一般的重要,因为“价值”就是他们的生命。否认他们的价值就相当于剥夺了他们的生命。
  “在面对清祐的事情上,我可是相当护短的。”降谷零说,“如果放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倒是可以安慰一句‘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既然和清祐有关——那就请你也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吧。”
  ——
  降谷零回到自己房间里时,九十九清祐还没有睡着,躺在他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发呆”这件事,在九十九清祐身上很少见。
  “怎么没有睡觉,在想什么?”降谷零问他。
  九十九清祐把被子拉高,遮住鼻子,毫不客气地嫌弃道:“安室先生身上都是血腥味。”
  降谷零把再怎么小心也还是沾上了血迹的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抱歉抱歉,刚刚去处理了一下少儿不宜的事情。”
  “快去洗澡啦。”九十九清祐催促他。
  在降谷零拿上衣服去浴室的时候,九十九清祐又说:“为了省洗衣机的电费,帮九十九大人的衣服也一起洗掉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那当然啦。”
  “不是说要成为‘靠谱的大人’吗?”
  “九十九大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降谷零想了想,笑了起来:“好像确实如此。”
  结束了毫无营养的闲聊之后,降谷零拉开浴室的门。
  九十九清祐却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蹦了下来。
  “怎么了?”降谷零问。
  “想看安室先生洗澡。”
  “......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连降谷零都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掩饰自己的慌乱。
  “因为安室先生的屁股很翘,想看一眼嘛。”
  九十九清祐已经穿上了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了浴室门口。
  降谷零一只手扶着浴室的门,一只手抵着九十九清祐的额头不让他继续靠近。
  他面无表情道:“不允许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回去床上躺好。”
  “诶——”九十九清祐失望地拉长了声音,“不要嘛,就看一眼。”
  降谷零的回答是“砰”一声被关上的门。
  “好小气——”九十九清祐嘟囔。
  降谷零忍不住扶住额头,撩了一把头发。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和阵平还有萩一起住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个样子,阵平和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随手把脏衣服丢进脏衣篮里。顿了两秒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外套重新拿了出来,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这是上森修的手机,在他扶着上森修回宿舍的时候偷偷从他那里顺来的。
  根本不用思考,四位数的锁屏密码就是上森修的生日。而邮箱软件单独设置的隐私密码是对上森修而言最重要的sync42。
  降谷零边把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边毫无道德压力地翻看着上森修的邮箱。
  组织内的人都有阅读后就随手删除邮件的习惯,上森修的邮箱中只有和米花综合医院的同事们的联络记录,没有任何有用的讯息。
  但是,编辑过的邮件也好,拍摄过的照片也好,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记录。
  交给技术部门的人处理就好了,肯定能找到些什么。
  把手机在毛巾架背后的暗格中藏好后,降谷零才终于开始洗漱。
  总觉得,突然一下子就有了压力了。
  还有很多不明朗的事情需要调查,以及,绝对不能辜负九十九清祐难得信任。
  计划——究竟该从哪里下手。
  ——
  当天晚上,降谷零委屈地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说是睡,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盯着天花板一直在整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之后需要做些什么。
  然后第二天早上他也还是面色如常地去进行外派任务了。
  在那之前,为了把白天的时间空出来而在一晚上解决了本该花上两天两夜的任务的诸伏景光终于回来了,他们两个像是巡逻交班一样地交换了工作岗位。
  “他今天应该会想去见秋谷。”降谷零说,“至少今天,还是不要让他见到琴酒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琴酒了,他貌似火气很大的样子。”诸伏景光给降谷零一个安心的笑容,“有我在,不用担心。”
  “总觉得......”
  “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我是说,最开始在十八号研究所的时候。”
  “这样也挺好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至少每天不再是一直面对着任务、任务还有任务了。”
  有九十九清祐在的话,感觉就像是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