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正在安装脚架,把狙击枪架在天台的边上,正对着处理点的方向。
  九十九清祐手里拿着赤井秀一提前准备好的望远镜。
  赤井秀一用手指在他周围画了个圈。“对方如果安排狙击的话,适宜的点只有三点钟方向和十一点钟方向。这里是死角,只要不踏出这个区域,就基本上是安全的。”
  九十九清祐乖乖点头,蹲在天台边缘半米高的墙壁后面,望远镜刚好可以放在墙上,只露出一点点的头顶。
  其实赤井秀一多虑了,就算九十九清祐站在天台上挥旗喊加油,组织的人也不会对他下手的。
  透过瞄准镜,赤井秀一看到了正孤身向处理点逼近的降谷零。
  作为狙击点的写字楼、组织的宿舍楼和处理点几乎在一条直线上,过去的路并不适合隐藏,宿舍里的人只要打开窗户就能把下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跑动起来会更加显眼,所以降谷零只能拿着刚才在路上买的地图册,苦恼地左顾右盼,装作自己是迷路了的游客,但实际上在观察地形,判断撤退路线。
  “应该晚上来才对,晚上才是干坏事的时候嘛,这个时间点也太热了。”他对着耳麦抱怨,“诸星君你的狙击枪晃到我的眼睛了。”
  赤井秀一没有理会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了降谷零斜前方拐弯处有一个人。“两点钟方向,有一个人正在观察你。”
  “啊,那个人是组织的后勤诶。”九十九清祐也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个人。“是负责财务的家田先生——超级抠门的说。”
  降谷零的演技非常自然,他用地图扇了扇风,有气无力道:“好热啊,今天这个天气也太热了一点。真是的,到底该往哪边走呢,怎么看这里都不像cbd啊。”
  那位后勤的脸色明显放松了许多,放在腰侧的手也垂了下来。
  降谷零往前再走了几步,在拐弯处碰上了这位姓家田的后勤。
  “太好了,终于碰到人了。”他一脸惊喜地凑到了家田面前,“打扰了,可以请问一下这边是什么地方吗?”他把地图册摊在家田面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如果可以的话,帮忙在地图上指一下位置好吗?我在这里绕了好久了,叫朋友来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好,实在是有些苦恼。”
  家田用打量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像是没有看见他手上的地图一样,也没有要回答他的话的意思。
  降谷零被他的沉默搞得一脸尴尬,只能故作镇定地把地图收了回来,小声道歉:“抱歉抱歉,是不是太冒昧了一点?果然我还是自己找找路吧。”
  他说着,绕过家田,想要继续向前走。
  “前面走不出去的。”家田突然开口叫住他。“往回走,这条路一直直走就能出去。”
  降谷零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远了,听见他的话转过身,感激地笑着说了声“太谢谢了”,第二次经过家田的身边,往来时的方向走。
  家田似乎确认了他只不过是走错路了的游客而已,把手插进兜里,准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插兜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赤井秀一说,“在发生意外情况时,手如果插在兜里,就无法第一时间做出防御。”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样,在家田背对着降谷零的那一秒,降谷零突然转身,用胳膊勒住家田的脖子,往后扯的同时扫过家田的腿,让他维持不了平衡。
  九十九清祐正用望远镜津津有味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暴力场面,小孩子不要看。”
  他的望远镜前端被赤井秀一用手挡住了。
  九十九清祐不满地从望远镜后抬起头,看向赤井秀一控诉道:“怎么可以只给人看一半呢!”
  赤井秀一淡淡地瞥他一眼,不为所动。
  耳麦里降谷零说:“我可是很注意地让场面向着子供的方向发展了。”
  他刚说完,就传来“咔擦”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哎呀。”降谷零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辜,“组织现在可以换一个大方一点的财务了。”
  赤井秀一把手拿开,九十九清祐再凑回望远镜前,就看见“前任财务”家田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诶——”九十九清祐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平静,似乎是纯粹的好奇,“家田先生死掉了吗?”
  “那倒没有啦,都说了是子供嘛。”降谷零边说着边在家田的衣服口袋里摸索,“只是,抠门的家田先生之后要再想做财务的工作,可能只能用脚记账了吧——啊,找到了。”
  降谷零从家田的夹克内层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卡,翻着面观察了一下后,他失望道:“怎么没有使用说明,这个到底能不能开处理点的门呢?九十九有去过那里吗?”
  “没有诶,这里的主要工作还是后勤,处理点很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啦。”
  “后勤的权限应该不会涉及到那方面,但也可以试试看。”降谷零把卡放进自己兜里,抓着家田的脚,把他拖到旁边的建筑物后面藏起来。
  “家田先生工作辛苦啦,好好休息吧,不要死掉了。”九十九清祐认真地为他祈祷。
  “我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只会睡上一段时间而已。”降谷零边说着边继续往目的地走。“这里有点太过安静了,怎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周围看不见人。”赤井秀一说。
  “安静到有点吓人了。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吗?”
  九十九回答他:“是噢。所以我才要搬出去嘛。”
  然后就因为搬出去的开销太大而被家田数落了好一段时间。
  “太压抑的环境不利于身心发展。”降谷零慢悠悠道。“十八号研究所就挺不错的。”
  “因为那里没有眼睛盯着嘛。”
  “没有眼睛盯着?”降谷零不解。
  如果说没有人在暗暗关注着十八号研究所,那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九十九清祐说的只能是某双特定的眼睛。
  降谷零直觉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的眼睛。
  但是九十九清祐又一次把他的好奇心晾在了一边。
  “琴酒好像不在诶。”九十九清祐从望远镜里找到了琴酒的宿舍。
  琴酒作为每天都要去不同的地方出任务的组织主力,几乎在每个据点都有属于他的一间宿舍。
  九十九清祐说:“我之前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宿舍就在琴酒隔壁嘛。他如果晚上留在这个据点了的话,第二天就能看见他房间阳台外面随风飘扬的衣服和黑色胖次呢。可是现在阳台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诶。”
  “随风飘扬的什么?”降谷零调整了一下耳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衣服和胖次呀。”九十九清祐用“就是这样嘛”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降谷零沉默了会儿,委婉道:“我以为,再各个方面都很先进、会把地挖穿做研究所、会用特殊材料砌墙的你们组织,在日常生活方面应该也会更加先进一点才对...”
  “可是再先进也要换衣服的嘛。”
  “那倒也是。但是总觉得...嗯......有点形象破灭了。”
  九十九清祐突然想到了他和琴酒的关系出现转折的那一个晚上。
  那天因为台风登陆在日本,暴风暴雨影响到了电路供应,这一片街道都陷入了黑暗。房间里一点光源也没有,九十九清祐的手机又恰巧没电。听见隔壁的关门声、知道琴酒已经完成任务回到宿舍了,他想来想去决定去找自己新出炉的“监护人”帮帮忙。
  自诩为“虽然无民事行为能力但也是成熟的大人”的九十九清祐装作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敲响了琴酒的门,然后被琴酒一秒钟看穿了故作风轻云淡背后的惴惴不安。
  琴酒冷哼一声。
  那时候的琴酒刚在附近完成了一项并不轻松的任务,身上浓郁的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九十九清祐捂住了鼻子。
  琴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就是这一步,仿佛给了九十九清祐一个信号。
  他捂着鼻子嗡嗡道:“太黑了,九十九大人不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嘛。”
  琴酒冷冷地俯视他。
  然后,“你闻起来好臭啊。”九十九清祐说。
  “滚回你自己房间去。”琴酒毫不客气。
  “不要嘛不要嘛。”九十九清祐眨巴眨巴眼,胡说道:“就呆一会儿。我房间里有个很可怕的阿飘诶!”
  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觉得琴酒不比阿飘可怕。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自然地和他撒娇,琴酒丢下一句“随便你”,就自己进了房间。
  九十九清祐也很自然地跟了进去,兴致勃勃地在黑暗中打量琴酒的房间,在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之后,他立刻就失了兴趣,反客为主地霸占了房间里的唯一一张沙发。
  琴酒去了卫生间,衣服的摩擦声和水流的声音给了九十九清祐“有活人在”的安全感。
  九十九清祐摊在沙发上,无聊地喊琴酒的名字。
  “琴酒——琴酒——”
  没有人理他。
  他于是溜下沙发,偷偷凑到卫生间,把门打开一条缝。
  琴酒在洗手台前背对着他,赤丨裸着的后背被长头发遮盖住,像刀子一样的视线被镜子反射,刺在九十九清祐身上。但九十九清祐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反而是一脸惊叹地说:“呜哇,琴酒竟然在洗衣服诶!”
  琴酒因为任务受了伤,腰侧的伤口还在淌血,缓缓地流到他的裤腰上,和深色的裤子融为一体。洗手槽里躺着他被血浸透了的打底衫,黑色和血色混杂在一起,让他阴冷的绿色眼睛在没有电的卫生间里比鬼片更加吓人。
  但九十九清祐说:“真勤劳啊,琴酒。”
  琴酒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了一下。
  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了他拿九十九清祐毫无办法的未来。
  想到了这件事后,九十九恶趣味地告诉降谷零:“其实,之前有一个晚上停电了没办法用洗衣机,我去找琴酒的时候还看见他在很努力地手洗衣服噢。”
  虽然没见过琴酒本人,但曾经卧底进黑衣组织的公安中有一大半都死在了琴酒的手上。对他们传回来的情报进行概括,不难总结出琴酒的形象。
  阴冷又偏执,几乎没有人性。
  一想到这样的人还会像普通人一样在停电的时候奋力洗衣服,降谷零就“噗嗤”一声笑起来。“被你撞见这样的场景,琴酒竟然没有把你按进水盆里。”
  九十九清祐突然骄傲:“他说啦,但是我跑掉了嘛。”
  跑掉之后就回寝室把换下来的衣服都带过去,丢给琴酒一起洗了。
  琴酒自然是气得想要把九十九清祐丢进洗衣机里,但最后只是揪着九十九清祐的衣领,强迫他蹲在水盆前把衣服洗干净了、才把他扔回他自己的宿舍。
  也是从那之后,九十九清祐断定琴酒的底线就像是一根皮筋,绷得很紧,但也十分有弹性。
  虽然他这个想法没有人认同就是了。
  “四楼的窗户后面有人。”赤井秀一似乎完全没有被他们的话影响到,一直在监视着周围的情况。“我看到窗帘动了一下,后面有影子。”
  虽然赤井秀一只是说窗帘动了一下而已,但降谷零依旧提起了警惕。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碎碎念着“好热啊”“到底该往哪里走”之类的话,装作自己一直在自言自语。中途和赤井秀一说:“我刚刚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如果那人刚才又在看我的话,我觉得他不简单。”
  “既然他还没有动静,那就在他做什么之前赶到处理点去。”
  “啊,我也这么觉得。”降谷零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