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一篇换攻文 > 第66章 流浪的照片12
  “你怎么在这儿――咳咳咳……”小白被烟尘呛得直咳嗽。
  “听路上的人说你绑了人过来,我还以为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
  “啊没有。”小白一听就知道他们误会了,“我今天休息,只是正好路上又碰到了拿了老板东西的那个人,我就想把里面的照片拿回去。”
  包裹里其他的东西都是些废弃的杂物,拿回去也是白占地方。
  楚辰离将包裹拆开,干脆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下去。
  “相册!”小白一眼就看到了掉下来的小册子,大概也就巴掌大小,一面黏在了裂得不成样子的塑料盒子上,估计是整理的时候顺手一起扔了出去。
  小白又仔仔细细地在废物里面翻找了一通,除了那本相册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照片了。
  期间梁源一直僵在原地没敢说话。
  他没注意到小白之前做了什么,但清楚地看到楚辰离一脚把那个壮汉踹了下去,后者甚至压根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但明明他们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对方仿佛仅是无意间扫过来的一瞥,就让他感觉到头皮发麻,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他不喜欢自己。
  梁源很轻易地得出了这个认知,但莫名地不敢再嚷嚷什么去触他的霉头。
  见小白找到了东西,楚辰离便招呼他们回去。
  离开之前,他扫了梁源一眼,不冷不热地提醒:“抢来的东西记得还回去。”
  梁源僵着身子点点头。
  方洗羽笑着拍了下他的肩,然后推着小白离开了他的院子。
  小白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吃饭的事还算数的,不过以后不要再抢别人的东西了。”
  方洗羽拍了下他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问:“你对谁都这么容易起同情心吗?”
  梁源一看就是平时欺负别人的那一个,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因为什么事才一时落魄了,以至于靠抢东西去排解心中的郁愤。
  然而无论如何,这也称不上是无伤大雅的小过错。
  如果这是方洗羽家的孩子,怎么也得先按在地上狠狠抽一顿再说。
  可惜不是。
  也幸好不是。
  “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他的记忆了。”小白踌躇着说道。
  “你觉得他也有可怜的一面?”方洗羽问他。
  小白摇了摇头,露出有些费解的神色:“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那种情绪几乎快要把他给整个吞没掉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已经疯掉了。”
  “害怕什么?”
  “黑色的石头。”
  梁源手里拿着石头,正志得意满地跟小弟们说笑,似乎正在憧憬着什么美好的未来。
  然而下一秒,砰――
  前一刻还在谄媚地对他笑着的小弟,像是吹过头的气球,瞬间炸裂开来。
  四溅的血肉糊了梁源一脸,被遮掩的视野缝隙之中,他看到了很多很多黑色的石头。
  其他人惊恐凄厉的尖叫声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小白回想起来也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好从那瞬间的冲击阴影中脱离出来。
  说实话,他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因为无意间使用能力的时间太短,他只看到了一个零碎的片段,就跟看恐怖片似的,脱离出来之后就很快回过神来。
  那些血肉横飞的大场面他过去其实见过不少。
  但梁源年纪不大,一直生活在城区,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还是那么近的距离。
  “是现实还是梦境?”楚辰离问他。
  “我也不知道。”小白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不过我记得因为使用‘觉醒石’导致爆|体而亡的案例,好像只有之前祝文昕那一起。”
  被这种骇人听闻的案例吓到做噩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只是噩梦,他这么紧张就有点小题大做了,而且在非工作时间随意使用能力是被明令禁止的。
  “所以我想找机会跟他再接触一下,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就一定要上报了。”
  “这么说起来,那种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方洗羽说道。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那是得到强大的力量的捷径,也是让人类增加生存几率的希望。”
  “你也这么认为吗?”方洗羽看向楚辰离。
  “我对此没有什么感想。”楚辰离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思考复杂的东西。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确实是你的行事风格。”
  “能少想一点本身也是件幸福的事。”
  他们说着闲话,最后回到了酒馆门口。
  老板早已担忧地在门口张望,远远看到小白回来,便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几步上前迎接了一下。
  “你们不要紧吧?”他紧张地打量了一下三人,见他们都没受什么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先进来坐坐休息一下吧。”
  小白把相册递给老板:“我们能找到的只有这个了,老板你看看还有没有少什么。”
  老板接过相册随手放到柜台上,无奈地笑了一下,一边转身去给他们倒了三杯果汁,一边说道:“再重要也不过就是件死物,犯不着你们这样去冒险。”
  他又仔细跟三人说了梁源的事,再三提醒他们回去后也要当心一些。
  方洗羽跟他打听了梁源哥哥的事,好像算是之前主管觉醒者部门的高层领导。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沈玄意也算是直接空降把他给挤了下去。
  这又是另一桩恩怨。
  不过这就没必要跟老板说明了。
  临别之前,小白还不忘提醒老板记得把相册收拾好,免得下次再不小心弄丢了,老板连连保证,回头一定抽空裱起来放在显眼的地方。
  楚辰离的视线也掠过泛黄的相册封面,并未多做停留。
  这个时候,就算是他也完全没想到过这个陌生人的相册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他下一次真正见到那个相册里的照片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又一次常规的外勤探查任务结束,楚辰离和穆言深都受了点皮外伤,去花瑾那里简单治疗了一下之后,就被沈玄意丢了三张临时工作牌。
  城区那边出了点乱子,看他们有空,干脆让他们一起去解决一下。
  到了叫楚辰离他们出马的地步,这个乱子显然就不小了。
  说起来其实还是跟新的觉醒者有关,这一次的觉醒者的能力堪称拆迁小能手,情绪一激动就会造成随机爆|炸,而且还是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
  邻居受伤了好几个不说,他自己都受到了波及,沈玄意接到消息的时候,据说他已经是生命垂危的状态。
  楚辰离和穆言深的能力控制住暴动的觉醒者绰绰有余,等到他状态稍稍平稳下来之后,花瑾给他们做了急救。
  同样在场却有些束手无策的小白跟着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生出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来,只有从游戏世界回归的三人对此见怪不怪,有他们在现场稳定军心,这场事故很快被控制住。
  之后的事就由专人来接手了,这段时间中央基地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比较完备的接收机制。
  只是这一次的觉醒者的觉醒时机和强度都过于出人意料,才叫他们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楚辰离问了最后留下来收尾的人,果不其然,又是一起跟“觉醒石”有关的事故。
  虽然祝文昕的凄惨下场还历历在目,但总有一些怀有侥幸心理的人存在。
  在天灾末日的背景之下,也很少有人完全不为强大的力量动心。
  不过这起事故的前因后果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
  楚辰离原本准备先回宿舍,但还没走出去几步,酒馆的老板就从人群里面挤出来,径直冲向了小白,一把抱住他,有些激动地又哭又笑。
  他还以为小白也被那一场场爆|炸波及了,直到看到小白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大悲大喜之下一时间有些绷不住情绪。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有些好笑,但也挺感人。
  楚辰离都不由地弯了下嘴角。
  最后为了安抚激动的老板,工作结束后的几人顺道陪着小白去老板的店里坐了坐,一半是源于老板的盛情邀请。
  这个月是他的生日,还是整数――正好三十岁。
  店里的员工便张罗着要帮他办场庆祝会,不过当天小白正好要值班,其他人更是行踪不定,难得有空聚在一起,干脆就提前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小白还在为没有准备礼物而心焦,后脚被叫过来的贺子月只有一脸惊讶:“你才三十岁?”
  震惊得好像下一秒就彗星撞地球了。
  老板噎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多大?”
  贺子月打量了一下他胡子拉碴的模样,说:“起码四十吧。”
  老板:“……”扎心了。
  贺子月惊讶的还有另一件事:“这么说的话,你好像比我还小一两岁,那应该跟小瑾差不多大。”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转头问楚辰离:“哎对了,小瑾是不是也应该办个生日宴庆祝一下什么的?”
  楚辰离也跟着考虑了一下:“那要等到明年了,他今年生日早就过去了。”
  而且就在他们回归到现实的时候左右。
  但那时候谁也没有什么过生日的闲心。
  贺子月颇为遗憾:“看来也只能等明年了。那接下去还有谁生日?”
  她自顾自地往下数,旁边的老板听着他们的对话,表情已经呈现出了呆滞的状态。
  “你……你比我大?”老板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贺子月,见过那么多次了,他一直都把她当成妹妹一辈的小姑娘,“我还以为你才二十?”
  花瑾看起来也跟他差不多大。
  贺子月没有解释的打算,笑了笑敷衍过去:“多谢你夸奖我保养得好。”
  老板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楚辰离:“不会他也……”
  贺子月说:“阿离?阿离还是比你小一点。”
  旁边的小白微微愣了一下,他也没想过贺子月的年龄问题,不过因为知道楚辰离沉睡了十年的事,所以接受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困难。
  在沉睡的那段时间里,楚辰离跟他们果然是经历了什么事吧。
  小白有点走神地想着。
  几人各怀心事地被老板请上楼,进门的时候,楚辰离也愣了愣。
  只有穆言深最先发现他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原本杂乱的柜子重新修理粉刷过,另外加装了玻璃门,上面两层做成了橱窗展示柜,小白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相册放在其中一个橱窗,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相框,拼凑了几张照片裱在一起。
  楚辰离看的就是那个相框。
  相框里面基本上都是集体照,人少一些是以家庭为单位,还有两张毕业照,年龄层有一个明显的跃迁。
  穆言深也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哪一张,但并不影响他跟老板套话。
  坐下来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相框。
  老板便开始对着相框回忆往昔,从下说到上,最后停在最后一张集体照上,总共六个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背景是学校的人工湖,边角处照进了校碑的一半。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贺子月和花瑾对这张照片格外有共鸣。
  天灾降临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在校大学生。
  或许也有酒精的影响作祟,围绕着这个话题他们聊了许久,又哭又笑,显然过去的记忆都美好得刻骨铭心。
  楚辰离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东西,但穆言深看出来他其实听得很认真。
  穆言深低声问他是向往这种生活吗。
  楚辰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同样轻声地回:“从另一个角度听这些事,也挺有意思的。”
  六人照上的其他人是老板大一时的室友。
  他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是自己,但其他人都惊呼不像,老板也自嘲说是沧桑了不少,天灾以后他也确实懒得再打理自己,而那之前他其实是几个室友当中最臭美的那一个。
  其他人都各有各的怪癖,但说起来也还没有脱离普通大学生的范围。
  说到最边角的室友时,老板一把揽过小白的脖子,把照片放在他的脸旁边比照,说一看小白就感觉跟他那个室友挺像的。
  坐在旁边的贺子月眯起眼睛仔细辨别了一下,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非要说的话也就是两人都是那种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温和型长相。
  第一眼看过去不太惹人注意,但也不惹人厌烦,很容易取得他人的好感。
  不过照片上的人看起来要慵懒很多,拍照片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心不在焉地看向边框外面,老板说那时候他可能在看湖边的天鹅。
  这个室友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老好人,认识几年也没见他生过一次气,有时候班上的同学出现矛盾,都是由他来调解的。
  “那时候我们觉得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想象力太丰富,每次看到灾难片的时候,都要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讨论要准备哪些应急物资……说来其实也要感谢他,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所以我才能熬过天灾初期最艰难的时候。”
  听到前面的时候,听众们还能将之当成单纯的追忆往昔。
  但听着听着,就连对这种事最不敏感的花瑾都愣了一下。
  感觉上有点微妙,但深究好像又显得自己想得太多。
  直到他转过头,注意到贺子月的表情也变化了一下,才确定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微妙感觉。
  再往旁边看,方洗羽在看楚辰离,而另外两人的脸恰好被挡住,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那他呢?”花瑾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老板摇了摇头,慢慢回忆起那一天发生的事。
  那是下半年学期末的时候,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消息通知新宿舍楼扩建好了,来年春天的时候有可能会重新分配宿舍,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可以自己私下商量好了直接去找班长。
  六人间换成四人间,那就必然有两个人要被踢出去。
  他们一宿舍的人关系相处得还不错,但都想把那个做老妈子做得很称职的室友继续留成室友。
  老板也不例外。
  而那时候学院已经放了假,其他室友考完试就直接拖着行李箱回了家,宿舍里只留下了老板和室友两人。
  老板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趴在床上看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掀开帘子对下面的室友说:「下学期重分宿舍,我跟你一起吧。」
  室友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摇头:「明年我就不来了。」
  老板愣了一下,问他:「为什么?你家里出事了?」
  室友说:「只是要跟妈妈一起回老家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老板那时也没好意思追问,下意识回了一句“路上小心”。
  直到室友拖着行李箱走向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他位置上全部都空了,才想起来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室友回答说:「可能就不回来了。」
  他停在门口,回过头的时候恰好逆着夕阳照下来的光,以至于看不太清楚神色。
  但他明显踌躇了片刻,然后对老板说:「还记得以前我跟你们提过的末日的事吗?」
  如果其他室友在,大概会顺着这句话开他几句玩笑,当然都是善意的――他们也一直以为室友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老板却忍不住问他:「你真的相信世界末日的故事吗?」
  室友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在他们的桌子上留下了什么东西,说是送给他们的临别礼物,可以当成护身符用。
  最后他只留下了一句话:「希望未来我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他跨出了宿舍的门,然后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板后来也跟其他室友提起过他说的那些话,但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位和事佬室友一走,他们就因为分宿舍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事件以老板主动退出这个宿舍而告终,因为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因为雪天路滑在拜年的路上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当场死亡,父亲也在经历了数日的抢救之后不幸去世。
  老板全身多处骨折,但已经可以算是轻伤,只是不得不在医院里静养几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亲人死亡的巨大冲击,老板渐渐开始疑神疑鬼,又想死又想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的地下室存储了不少物资。
  天灾降临之后,他就是靠躲在地下室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再后来就是中央基地的建立。
  他运气很好,所在的城市就是中央基地最初的据点之一,躲藏的地点也自然而然地被划进了基地范围,当中的普通人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和安置。
  之后他就因此结识了这家酒馆的上一任老板。
  七|八十岁的老爷子,年纪本就不小了,硬生生熬过那些天灾的惊吓和折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重新开起了酒馆,却也没能多享两年清福,很快就过世了,这家酒馆就留给了老板继承,一直经营到今日。
  他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个室友。
  他至今也无从分辨室友到底是真的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单纯的想象力过于丰富,然后凑巧碰上了这一起灾难。
  但老板清楚如果没有他反复的提醒,自己可能根本撑不过天灾的初期,所以无论真相如何,他心底都存着一份感激,还有几分对于朋友的记挂。
  “不过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老板唏嘘不已,“恐怕……”
  “也许还在别的地方生活得好好的。”楚辰离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加入到这个话题当中。
  不过老板还沉浸在遗憾的情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小异状。
  他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
  “你说得对,我这十年来基本都没挪过窝,跟井底之蛙没什么两样,兴许他现在就在别的基地生活得好好的。”
  楚辰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方洗羽冷不丁地问老板:“他叫什么名字?”
  老板下意识回答道:“姚念。女兆姚,念想的念。”
  说着顿了顿,他又略带希望地问:“你们认识?”
  方洗羽解释道:“我们以后出外勤比较多,万一要是遇到了,也能顺便告诉你一声。”
  言下之意就是不认识。
  老板本也没报太大的希望,闻言就只有向他们表示感谢。
  聊完这个话题之后,他就将相框放回原处,继续陪他们喝酒。
  贺子月有了上次的惨痛经验之后就只敢喝果汁,反倒是花瑾在旁边一杯接着一杯地陪着老板干了。
  一开始其他人还以为他喝的是白开水,直到最后回去的时候,他连站都站不稳,他们才发现他是喝了不少酒。
  花瑾酒量比贺子月好很多,也不怎么上脸,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了,脸上连点红晕都看不出来。
  但酒量再好也架不住一大杯一大杯地往下灌。
  鉴于他有直接化身秤砣的迹象,最后还是力气最大的楚辰离接过了他,花瑾不肯被楚辰离背着,最后也只得架着他一边的胳膊支撑着他的身体,慢慢往回走。
  出了酒馆,花瑾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幅度地扭头,半晌才找到穆言深所在的位置,歉意地朝他摆了下手,说:“借用一下。”
  这举动其实很不合时宜,好像楚辰离是穆言深专属的什么挂件一样。
  穆言深嘴角抽了抽,只希望楚辰离不要因此生气。
  楚辰离当然不会跟醉鬼计较,而且他原本也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因此几乎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像压根没听见这句话一样。
  穆言深见状反倒又忍不住开始生闷气了。
  方洗羽在后面用力拍了他一下。
  穆言深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去,转头对方洗羽怒目而视,后者毫不在意。
  “你还真是够拧巴的。”方洗羽用一种类似赞叹的语气对他说,“你不会是真的准备憋一辈子吧?”
  明眼人都看出来穆言深喜欢楚辰离很久了。
  或许楚辰离自己也知道――这也说不定。
  之前有个叶澜舟横亘在其中还能理解,穆言深闭口不言还能叫人高看一眼,觉得他这是真的用情至深了。
  但如今叶澜舟已经彻底变成了过去式,穆言深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要说感情淡了吧,他还是最积极跟在楚辰离身后的那个,只要楚辰离在场,他的视线基本永远都是黏在对方身上撕不下来。
  但要说穆言深是怂了……本身也是件叫人颇为意外的事。
  出乎方洗羽的预料的是,穆言深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连习惯性地玩笑和嘲讽都没有,只是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就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前面的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深沉的黑夜之中,好像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花瑾半路上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些,然后又趴到楚辰离的肩上。
  楚辰离感觉到肩头有些湿意,倒是不想往不好的方向猜,但也没有去戳穿他。
  直到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花瑾忽的问他:“你认识那个人是不是?”
  楚辰离:“嗯。”
  花瑾问:“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楚辰离说:“算是吧。”
  花瑾:“你真的觉得他还活着吗?”
  楚辰离:“我希望他还活着。”
  花瑾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他:“你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楚辰离听出来他的意思,在宿舍门口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了花瑾两眼。
  花瑾脸上的表情融合了愧疚与迷茫,一直以来的耿耿于怀始终还是没能真正放下。
  他也并不期望真的能从楚辰离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很快又揉了把脸,说:“抱歉。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楚辰离把他送回房间,一直看到他在床上躺下才转身:“好好休息,晚安。”
  出了房间,楚辰离站在门外才轻舒了一口气。
  任务带来的疲惫感还没有散去,楚辰离现在只想回去休息,一回头就看到穆言深站在不远处。
  倚着墙盯着地面发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是在等楚辰离。
  两人上楼的时候,楚辰离告诉他花瑾安顿好了,穆言深说贺子月他们也回去休息了。
  到了楚辰离的房间门口,穆言深应该跟他说晚安了,但还是跟着挤进了房间,楚辰离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阻拦。
  等到楚辰离进卫生间的时候,穆言深就坐在客厅,问起姚念的事。
  “以前的朋友,是你们那儿的人吗?”
  “算是。不过他十几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被他母亲带回去。”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姚念的母亲最初是作为信使离开了族群,但意外遭遇车祸失忆,作为普通人在社会上生活了十几年,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
  后来姚念的父亲也因为意外事故去世,姚念的母亲情绪受到冲击,才又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延迟了十几年的送信任务并不算紧急,但总要回去复命。
  那时候姚念年纪还小,母亲怕他一个人出事,也怕自己路上出事,以后这个孩子在世界上就孤苦无依了――他父亲也是个孤儿,除了彼此,他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亲人了。
  于是姚念的母亲就将儿子一起带了回去,也做好了再也不离开的准备。
  那时候的族长认为没有必要一直隐藏在深山里,适当地接触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坏事。
  具体的事由也在长辈们之间仔细讨论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姚念可以继续回去上学,寒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回来,但不可以随便对外说出他们的秘密。
  不过姚念本来也不知道什么秘密。
  虽然他对那个封闭的村庄的生态感到很好奇,但探索的尽头全是各种秘密,便叫他很快偃旗息鼓。
  回到村庄过寒暑假的期间,阿离就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
  因为其他人玩得太疯,时不时还要把他这个后来的弱鸡菜鸟拉进训练场,几次过后姚念就喜欢上在阿离那里躺平了。
  就算是同龄的孩子们,也很少有人敢直接冲进去打扰阿离,最多趴在墙头叫唤两声,被拒绝后就会老老实实离开。
  阿离并不会把他赶出去。
  姚念有时候会说起学校的事,阿离对此感到好奇,丝毫不介意他碎碎念个不停的废话。
  时间久了,渐渐就成了朋友。
  等到上大学的时候,他就要开始考虑是留在外面工作,还是干脆回到母亲身边帮忙,如果在外工作,他几乎就没有什么机会再回来了。
  一来没什么假期,二来那也意味着他选择了做回人类社会中的一个普通人。
  他总说要再多想想,但在大学毕业之前,天灾临近的预警越来越清晰,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去。
  天灾降临的时候,阿离提前开启通道,姚念跟在他身后说我留下来陪你吧,结果被他直接一脚踢出了开关的范围。
  那大概是阿离唯一一次对他动粗。
  阿离说如果真的有世外桃源一样的异世界,这一群族人同样也是格格不入的异类,从小在正常人的世界中长大的姚念能够帮助族人更好地融入进去。
  姚念没有挣扎没有质疑,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最后他回到了母亲身边,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想过要留下的事。
  楚辰离每次想起他,总会想起那一瞬间的犹豫。
  幸好最后他没有动摇。
  能被楚辰离当做朋友的,总是特殊的那一个。
  穆言深坐在沙发上,手撑着下巴听他说过去的事。
  将近二十年的过往,太多太长了,好像怎么说也说不完,穆言深一面觉得自己不该太去计较,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究。
  楚辰离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穆言深认真地问他:“以后我也会成为那些记忆的一部分吗?”
  “什么?”楚辰离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你一直记挂的东西,人或者事,能轻松地跟我们……跟我说出来的,基本上都是你觉得值得铭记的或者美好的事物。”
  比如曾经的叶澜舟,比如过去的朋友。
  但他这一路走来,也一定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人或事,他却从没表现得愤愤不平。
  更多的不幸,更多的可有可无之物,压根都不会存在于他会诉说的范畴之中。
  他不在意,便仿佛没存在过。
  同样比如说叶澜舟。
  穆言深倒不是想去跟如今的叶澜舟比较重要性,但楚辰离有意无意地表现出的冷感难免叫他忐忑。
  也是因为楚辰离的存在,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这样狼狈的情绪的。
  “你会记住我吗?会跟别人也这样怀念地提起我的存在吗?想起我的时候会笑吗?会觉得开心吗?”
  穆言深连番追问到自己脸上都带了茫然。
  看起来都不像是平时那个永远都游刃有余的他了。
  但他允许自己将软弱的一面轻易地展现在楚辰离面前,楚辰离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跟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自己对于阿离来说呢?他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穆言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充满自信。
  楚辰离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因为小穆的那些话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在想小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但他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顺着那些话思考了一下那些问题本身。
  “当然会。”这个答案对楚辰离来说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我应该不会跟别人反复提起你的存在。”
  穆言深刚刚上扬了一些的心情又开始往下落,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
  “为什么?”穆言深忍不住问。
  “因为没有必要啊。”楚辰离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吗?”
  就连刚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同伴看到穆言深独自一人时总是下意识的问“阿离呢”,他们确实是在追问阿离的下落,但同时也是本能地认为穆言深就是应该在阿离身边的。
  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真的到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程度,但好像已经在身上打上了彼此的烙印一样。
  穆言深曾经以为楚辰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只是将之当做“搭档”的形式。
  那些队友里面总有一些在生活或者战斗方式上很合得来的搭档,走得近一些、绑定得比别人紧密一些,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穆言深对此沉默不言,自以为独自享有着单方面的秘密。
  平衡被打破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一向好像天不怕地不怕还唯恐天下不乱的穆言深也有了踌躇的时刻,无论暗自推演多少次,他都承受不了可能失去楚辰离的后果。
  哪怕只是伸手将他推开到一定界线范围以外,仅仅只是将他拒之门外――光是想象一下,他就忍不住退却,然后硬生生地止住所有情感上的冲动。
  离得越近就越贪心,越贪心也就越害怕失去。
  但总会有那么一刻,冲动在一瞬间就冲破了所有理智与忐忑踌躇的屏障,像是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楚辰离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穆言深心里那些滔天巨浪正在翻滚着,他只是放下毛巾,准备绕过沙发,去厨房倒水。
  穆言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阿离。”
  楚辰离依言停下,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穆言深的脸微微有些泛红,掌心的温度也高得惊人,楚辰离疑心他是生病了,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边嘀咕小穆这样的真的还会生病吗。
  额头也如掌心一样滚烫一片。
  微凉的温度让穆言深的额头不自觉地追逐着楚辰离的手掌,楚辰离顺着他的额头摸到眼角和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温柔到温情的动作叫人不自觉地眷恋沉沦。
  但穆言深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可能生病了的事,做出无意识的追逐动作之后便意识到不妥,却无论如何也不想主动分开。
  直到楚辰离想要撤离自己的双手,穆言深本能地又追上去握住。
  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我喜欢你。”
  一片死寂。
  楚辰离的动作也顿住了。
  穆言深在这瞬间彻底清醒过来,来不及让理智发挥作用,但也没有让懊恼与后悔占据上风。
  事实上他只思考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更用力地握住了楚辰离的手,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穆言深说道,“我爱你,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