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吐槽着穆言深，但方洗羽还是跟着他一起去看望了一下唐北河。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唐北河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天赋、性格甚至是相貌，都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地方。
方洗羽还没见过小白，就更没有什么对照物可以参考了。
“可能这就是眼缘吧。”方洗羽摸着下巴思索。
“你可以不用这么硬撑着。”穆言深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方洗羽伸手捂住脸，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所以为什么他都可以，就我不行呢？”
怎么看他也比唐北河稍微有那么一点天分吧。
而且性格方面，他自认也不是什么很容易惹人厌烦的人。
然而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他试图抱着楚辰离的大腿拜师学艺，对方永远都是铁石心肠地表示拒绝。
那段时间的经历简直都够楚辰离编写一本花式拒绝大法了。
虽说后来真正成为同伴以后，有了一起训练的机会，楚辰离也会指点几句，但那都是所有队友见者有份，也远没有像对待唐北河这样的“温柔体贴”。
方洗羽自以为早就释然，但真正亲眼看到这种差别对待，还是很难完全保持平常心对待。
旁边的穆言深见状反倒心平气和了许多，甚至还有余力安慰性地拍了下他的肩。
方洗羽不由地开始怀疑，旁边这家伙只是不想一个人心理不平衡，所以拉着他一起来分摊伤害而已。
看到别人心里不痛快，他就感觉舒服了。
楚辰离转过头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坐在台阶上互掐起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楚辰离问。
“……帮他顺一下气。”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手上了力道，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对方的心口。
“哦。”楚辰离习以为常地转回了头。
不远处的唐北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神速变脸，表情一言难尽。
等到这一天的训练结束，几人收工准备回去的时候，唐北河才忍不住小声问了楚辰离一句：“师父你朋友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
楚辰离揉了下他的脑袋：“怎么会。”
但那两个人看他的视线，都快要把他的身体给扎穿了。
唐北河腹诽了两句，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如果是贺子月在这里，大概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不用放在心上，这就是某些得不到的男人丑陋的嫉妒之心。
不过好在在场的还有一个靠谱的正常成年男人。
方洗羽主动过来跟唐北河搭话，打过招呼，又伸手点了点他右肩的位置，说：“你刚刚躲避的那一下时间有点晚了哦。”
唐北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刚刚的训练吗？”
方洗羽点了点头：“因为你还小嘛，又是新人，阿离肯定不敢太严厉，而且以他自己的反应速度来说，那一下躲开绰绰有余，但如果换成你就不一样了。”
唐北河有点意外：“……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楚辰离。
楚辰离也愣了一下，然后倒是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方洗羽主动申请道：“要不我帮你一起训练？这方面说不定我比你更有经验一点。”
楚辰离当然没意见：“不过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任务吗？”
方洗羽笑了一下：“就算真的有任务，也不至于到那种没日没夜抽不出一点空的程度。”
于是在唐北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敲定了修正版的新训练计划。
唐北河有点懵，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转头看了眼穆言深。
他原本以为穆言深会失望或者不高兴，但事实恰恰相反。
穆言深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看着正在谈论训练方案的两人，嘴角微微翘起，就差再哼个小曲儿了。
明显心情不错。
唐北河对他没有太深的敬重心态，磨蹭了一下，放缓了脚步，到跟穆言深走近了一些，忍不住小声问他：“你特意多找一个人帮师父一起训练我……是想分摊他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吗？”
穆言深视线微微下移，嘴角还翘着，却是俾睨一般的神色。
唐北河一下子噤了声，脚步又放缓了一些，直到稍稍与穆言深分开一些。
再抬头去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穆言深比他高很多。
但身高上自带的气势压迫感也仅在刚刚那一瞬间一闪而过。
“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你。但不要误会，我也没有多讨厌你。”穆言深说道，“只是阿离想做的事，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他。”
方洗羽也不例外。
比起穆言深，甚至比起楚辰离来说，方洗羽都是更擅长于引导训练新人的那一个。
唐北河莫名生出几分羞愧。
“不过，”穆言深挑眉笑了一下，“分摊时间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虽然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
唐北河被噎得无言以对。
穆言深伸手按上他的肩，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是为了阿离的期望，你也绝对、绝对不能死哦。”
……
送唐北河回去之后，楚辰离三人又被贺子月一个电话叫到酒馆。
说是方洗羽终于从医疗区解放，要专门给他办个接风洗尘宴给他去去晦气，不过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是她单纯找个借口去吃饭。
在第一次到访的时候，贺子月就意外发现酒馆厨师的手艺不错。
自那之后，她就经常往酒馆跑了。
别人是去喝酒，顺带点点小菜下酒，她就是单纯去吃饭了――当然每次都有好好付钱。
最后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说正好遇到了小白。
没等楚辰离问清楚这次是不是又有“工作”，他们已经走到了巷子口，有人从他们旁边擦肩而过，匆匆拐进另一条小路上。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从酒馆里面风风火火地冲出来，险些撞上方洗羽。
楚辰离一伸手，拽住来人的后衣领：“小白？”
小白愣了一下抬头，不由面露惊喜：“阿离？”
楚辰离看了眼他身后，问：“有工作吗？”
小白摇了摇头：“有点事来找一下老板――啊遭了！”
他忽的想起正事，连忙探头看向楚辰离身后，但后面只有空荡荡的街道，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跟丢了啊……”小白叹了口气。
楚辰离想到刚刚跟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对方跑到可以藏匿的地方了。
“他偷拿了店里的东西，但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朝外跑了。”小白有些遗憾地解释。
店里的老板掀开门帘，对小白说：“不用追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啊，你朋友他们也来了？”
他看到小白身后的几人，连忙招呼他们进来。
因为楼下的位置已经坐满了，所以他还是招呼他们去了楼上。
贺子月坐在沙发上已经喝到快要断片了，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撒酒疯导致的一片狼藉，柜子里很多东西都掉到地上，四月和花瑾正蹲在旁边收拾。
老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让他们放在那儿就好。
本来他们只要了果汁，结果他不小心错拿了新酿的果酒，度数还挺高，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贺子月已经喝多了，错把旁边的柜子当成同伴，一头撞上去，就这么造成了惨案。
贺子月基本可以说是被自己撞晕的。
好在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碍，花瑾对这一团乱象很过意不去，还是坚持帮忙把东西都捡起来，因为不知道怎么分类，就暂时一股脑塞进开放式的柜子里。
老板一边在旁边跟着整理，一边提到刚刚被抢走的东西。
其实都是些淘汰下来的旧物。
前两天他就注意到楼上这些柜子有些轻微倾斜，大约是时间太久，加上最近气候有些潮湿，木制的柜脚本就磨损严重，这些天就更是雪上加霜。
老板干脆就趁空闲的时候把东西都拿出来，将不需要的东西都丢掉一边，准备等天气晴朗的时候修好柜子腿再重新收拾一下。
那些不要的东西就被他仔细打包好，暂时放在了楼下的柜台后面。
刚刚因为客满而被拒之门外的客人可能是气不过，又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一把抢过来就跑了。
小白见状想也不想就追出来。
老板在后面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简单收完东西，老板又另外端了盘豆糕，说是请小白吃的。
上次小白来这里时尝过一次，似乎很喜欢的样子，老板就记下来了。
小白眼睛亮了亮，道了谢就接过来，跟老板聊天的样子明显已经很熟稔了。
方洗羽是第一次见他，没有一直盯着他看――那样不太礼貌，不过也很快搞清楚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性格稍微有些怯懦，胆子不大，但又很爱管闲事，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可言行举止还是有些分寸的。
总的来说，不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小白并没有注意到方洗羽的打量，正跟老板聊着天，花瑾倒是注意到了，跟着看了一眼，问方洗羽：“你对他有兴趣？”
方洗羽摇了摇头：“他们关系不错啊，是以前就认识吗？”
花瑾耸了下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他们交流不多：“应该是刚认识没几个月吧，不过老板确实很喜欢他，之前听他说过小白跟他一个朋友感觉很像，也可能是爱屋及乌吧。”
老板对所有从中央基地来的客人都很热情，但对小白的上心可以说是独一份的。
不过那些涉及到过去的事，就不适合多嘴追问了。
方洗羽转过头，继续跟楚辰离聊着唐北河的事。
结果等到最后，那个张罗着搞接风宴的人压根没起得来，还是四月把人架起来，直接把人带回去。
花瑾原本准备跟他们一起走，但一转头看到楚辰离还站在原地。
“阿离，你不回去吗？”
“我顺路把小白送回去。”楚辰离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方洗羽看了他们一眼，朝楚辰离和穆言深挥了下手，跟花瑾先一起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他们听见老板对着柜子喃喃自语：“照片怎么找不到了……”
小白说：“是不是不小心放到那个包裹里面去了。”
老板一拍脑门，叹了口气：“恐怕是这样。”
但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个客人的脸，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来。
小白自告奋勇地举手说他可以帮忙。
方洗羽和花瑾关上门，后面的声音就听不太清楚了。
“他一直这么喜欢……”方洗羽思考了一下用什么形容词比较合适。
“多管闲事。”花瑾很直白地接上，“不过有时候也不会什么坏事，之前他也帮了阿离不少。”
“难怪阿离对他也这么上心。”方洗羽了然。
“啊这个……也不单纯是因为这个。”花瑾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这个小白他本身就有点……该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事故体质。”
城区到基地中间的路程是有一段距离的，但为了城区里的普通人的安全，一路上站岗放哨巡逻的人员很多，理论上来说这是一段非常安全的路程。
但即便是走在这种路上，小白也时常会遇到各种突发的意外。
什么半路遇见觉醒者突然出现之类的事已经屡见不鲜了，还有恰好巡逻员生病倒在他的面前，半路遇见争端甚至抢劫什么的都有过好几次。
林林总总的伤受过不少，虽然都没有什么大碍，但看起来只是运气好的样子。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倒霉的意外，但小白遭遇意外事故的频率已经高到来往不多的花瑾都略有耳闻了。
楚辰离也是怕他中途再出什么事，所以只要路上遇到了，都会多送他一程。
好在小白所在的区距离他们的住处也不是特别远。
方洗羽闻言都不由感叹了一句：“还真是辛苦啊。”
他指的是小白。
对于楚辰离来说的话，能确保朋友都平安地站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本身就是一件让他觉得高兴的事了。
花瑾敷衍着应了一句：“是啊。”
方洗羽又看了他一眼：“不过我说你啊，是不是多出去走走，结交一点新朋友比较好？”
花瑾心不在焉地说：“最近伤员很多，我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方洗羽问：“医疗部没有其他人在吗？”
花瑾说：“大家都很忙的。”
方洗羽：“借口。”
花瑾沉默了一下，其实他刚刚在神游，并没有很清楚地接收到方洗羽的意思，但能感觉到对方责备中的担忧。
“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你应该也知道最近觉醒人数直线上升，不过幸好还有几个新的治疗能力者――新人也需要花时间去训练，等忙完，我会考虑重新扩展一下人际圈。现在偶尔跟你们出来聚一聚已经足够让我放松心情了。”
方洗羽拍了下他的肩膀：“有什么事不要太硬撑着，我们都还在呢。”
花瑾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们慢慢走进黑夜深处，跟上了前面四月的脚步。
……
方洗羽有预料到以后大概会经常看到小白。
不过他没想到第二次看到小白，就碰到花瑾口中提过的“事故”。
他原本是去找唐北河，结果刚走到某个岔路口，就被从里面冲出来的小白撞了个人仰马翻。
“咚――”
一声闷响之后，三人一起摔倒在地。
方洗羽揉着额头最先坐起来，看到小白的时候不由地皱了下眉，他原本是想躲来着的，但意识里传来的一声“站住”吓了他一跳，险些以为是穆言深在附近。
那么一愣神，脚步就被钉死在原地，成了活生生的一个临时路障。
小白随后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工作牌往领口里塞，一边不住地向方洗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另一个受害者――脚踩着滑板的少年这时候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趁机离开，沉浸在愧疚之中的小白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方洗羽伸出手，一把揪住少年的后衣领。
“……”少年涨红了脸色，最后终于还是承受不了窒息的痛苦，张牙舞爪地扭头，像是四足朝天的乌龟。
“放、放开我！”少年哑着声音怒吼道。
方洗羽非常听话地松了手。
后颈处大得惊人的力道骤然间卸去，还在奋力挣扎的少年猝不及防，砰得一下摔倒在地。
――脸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