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一江芙蓉半江月 > 第三十六章逃跑计划
  三人坐在屋里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屋外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德成问起了林冲他们来军营的原因:“对了,今天怎么会是冲哥你们运军粮呢?平时不都是咱们部队自己的运输队运的吗?”
  “可不是嘛,这是前几天省城王主任安排的活路,让我们给这里的驻军运军粮,今天没运完,明天还要来一趟。其实我是不想来的,路程又远,钱又给得少。王主任说部队要开拔了,各部的军粮都缺得很,你们自己的运输队搞不赢,所以才让我们帮着送几个地方的。我们这些车马行都是在人家手里讨饭吃,人家喊来,敢不来吗?”林冲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德成忙又掏出一根烟,给林冲点上。抬头看了眼门外,见附近没有人走动,这才低声地对林冲说:“冲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不晓得你能不能帮个忙?”
  刚才德成听到林冲和韩老六说明天还要来的时候,瞬间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不过他不确定林冲愿不愿冒风险帮自己这个忙,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决定赌一赌,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林冲诧异地看了德成一眼,问道:“我能帮你啥子忙?”
  “我想逃出军营,求你帮我这个忙,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说着从长凳上站起来,跪在林冲面前,给他磕了个头。
  林冲急忙站起来,和韩老六一起把德成拉起来。“你这是做啥子,有话好好说,给我磕啥子头哦。”德成望着林冲不说话。
  林冲看着德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德成拉着林冲的手,急切地说道:“冲哥,你晓得,我是被抓的壮丁,哪里想在部队里待嘛。再过几天部队就要出发去西边很远的地方,到时候回得来不都说不清楚,我才不去当炮灰,我只想回家。现在部队看得紧,只要逃跑就枪毙,我只能指望你们帮我一把了。”
  林冲皱着眉,低头思量。韩老六对他说:“冲哥,你就帮德成这个忙嘛,你看他怪造孽的,再说我们和德成也算有缘,看到他有难,自然要伸手拉一把。”
  林冲冲着韩老六瞪了一眼:“我又没说不帮,这个忙也不是说帮就能帮的,总要先打好主意嘛。”
  林冲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铁丝网,思考了片刻,最终拿定主意,他转身对德成说:“能在这里遇到你,确实说明我们有缘,你这个忙我帮了。你是啥想法,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看可行不。”
  德成眼睛湿润了,真心感激这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热心人,他用手背揩了一下眼角快要流下的泪水,开口说道:“真的感谢两位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大哥。”
  林冲挥手打断他:“先不忙说这些,抓紧时间说正事,我们时间不多,一会儿就要走了。”
  德成附身在林冲和韩老六的耳边低声说起他的计划来。说完后,德成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林冲:“冲哥,你看我这个办法要得不?”
  林冲想了一会说:“可倒是可以,不过你自己要谨慎些,过来的时候不要让人发现了。”
  德成说:“那条巷子,只要马车像今天韩六哥那样停起来,前后来人都看不见,岗楼上的哨兵因为仓库屋檐的遮挡,也看不到巷子里面的情形。”
  林冲想了想,对韩老六说:“韩老六,明天回去的时候,你车上就不要坐其他人,喊他们去别的车上坐,免得人多嘴杂。”
  商量妥当,林冲对德成说:“我们这就回去了,你一会儿再仔细想一下,看有没有啥子纰漏。晚上再求求老天保佑!”
  林冲说完带着韩老六出了门,韩老六出门时回头对德成笑了笑,冲他挑了下大拇指。
  德成看着林冲他们走出门,松了一口气,靠着墙瘫坐在长凳上。但愿一切顺利,明天这个时候自己就不在军营了。他突然想起林冲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坐直了身,低头双手合十,第一次虔诚地在心里对着佛祖许下愿望。
  一夜无眠的德成早早起了床,站在窗边,看着手里的小镜子,他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泛着血丝。他把小镜子反扣在桌子上,拉开自己的抽屉,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带走的,“啪!”的一声关上抽屉。旁边床上躺着的王少尉被惊醒,翻了个身,睁眼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德成说:“你起来这么早干嘛?这两天又没什么事。”
  德成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说着往门外走去,出门的时候,他低声对已经又睡着了的王少尉说了句“再见。”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一上午,德成都坐在办公桌边,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营区大门。老徐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快到中午十一点了,德成都没有看见林冲他们的车队到来。他有些焦急,又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在心里想着。
  “德成,一会儿你去食堂帮我带一份面条回来,今天事多,我就不去食堂吃饭了。”老徐一边忙着整理文件,一边对德成说。
  “好的,徐老师,那我就先去排队打饭了,免得一会儿人多等太久。”德成拿了自己和老徐的饭盒出了办公室。
  德成拿着饭盒往军官食堂走去,路上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军官手拿饭盒去打饭,德成微笑着和认识的军官点头打招呼。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粗壮的大嗓门喊道:“前面的几位!麻烦让一下,小心被马车撞到。”
  听到这声音,德成心里一喜,顺势回头看了一眼,赶着马车过来的正是韩老六,后面跟着一长串车队。韩老六瞟了他一眼,装着不认识从他面前经过。
  德成赶紧跑步去了食堂,抢在别人前面打了饭,随后又拿着装好的饭盒跑回办公室。
  德成把饭盒递给老徐,喘着气说:“给,徐老师,趁热,吃。”老徐看着德成气喘吁吁的样子说道:“打个饭你跑啥子跑?又不是去抢饭。”德成呵呵一笑:“我这不是怕冷了,你吃了不消化嘛。”
  老徐也笑了,拿着饭盒说:“你多虑了,我们当兵的吃饭没个规律,我这胃早就坏掉了。到是你还小,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没用了,其它的还有什么意义。”
  德成应了一声,坐在办公桌前吃起了午饭。虽然知道林冲他们刚到,还需要一两个钟头才能卸完粮,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随时往约定的厕所方向看去。
  吃过饭,快速地刷了饭盒,德成又坐回到办公桌边,拿起一本医科书看了起来。老徐见了,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还能把专业书看得下去的年轻人没几个了。背对着老徐的德成,眼光越过书的上端,死死地盯着那个厕所,生怕错过了什么,根本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一点半左右,德成一直盯着看的眼睛有点受不了,他放下书,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他放下手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该出现的身影朝厕所走去。
  德成放下书,猛地站了起来,带到了身下凳子。老徐听到声音,把眼光从文件上移到德成的身上。
  德成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扶好板凳,红着脸对老徐说:“对不起,徐老师,刚才我突然想起,昨天收的绷带数量有点不对,我想去复核一下,搞错了就麻烦了。”
  老徐收回目光,随口答道:“你去吧,顺便把库房的报表给我带一份回来。”
  德成匆匆地出了门,快步往库房走去。走到那条小巷的时候,他看见韩老六的车就停在昨天那个地方,把前后的堵得死死的。他看了一眼前后,这个时间正是午休的时候,没有人过来。他迅速地跑到车后,翻身爬进了车厢,四处搜寻了一下,在车厢角落的一条麻袋下找到一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是一身半旧的老百姓的衣服。德成蹲在车厢里,手脚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军官外套,换上那身老百姓的衣服,然后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打包收拾好,依旧藏在那条破麻袋下。他把一顶旧毡帽低低地戴在头上,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容,又从车厢里抓了一把灰使劲地在手上脸上搓抹着,反复几次,直到自己满意,他才停下来。做完这一切,他靠着车厢的板条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刚过一会儿,嘈杂的声音从粮库的大门传了出来,三三两两的搬运工跟着林冲除了粮库,一边用毛巾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笑着往马车走去。
  透过车厢板条的缝隙,德成看见几个搬运工正朝韩老六的车走了过来,德成顿时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不要上我的车,你们去坐其他车。我一会儿还要去其他地方拉点东西,就不带你们回去了。”韩老六及时出现在门口,拦住了要上他车的几个人。
  韩老六坐在车把势的位置上,回头对德成说:“你上来,坐在我边上,不要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容易引起怀疑。”
  德成听了,翻身爬过车厢,坐在了韩老六的身边。韩老六说了声:“坐稳了。”便驾着马车驶出那条小巷。
  林冲的马车走在最前面带队,韩老六的车排在中间,跟着大队缓缓向营门口驶去。
  德成强作镇定地坐在车上,低头装睡,眯着眼睛从帽檐下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车一辆一辆地检查通过,很快就要轮到德成坐的这辆车了。德成发现今天在营门口检查通行的士兵很眼熟,随着马车越靠越近,德成赫然发现今天轮值的居然是三班的人。营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卢二狗和孙喜各带了两名新兵在负责检查。不过运气还算好,马车副座在右边,正好是孙喜负责检查,德成有把握他不会为难自己,不过心里依然揣揣不安。
  转眼轮到韩老六的马车走到门口接受检查,孙喜上前看了一眼低头坐在副座上的人,喊了一句:“把头抬起来。”德成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盯着孙喜,手指竖起放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孙喜认出德成来,眼神里满是吃惊和不解,随即又微微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装着搜查的样子靠近德成,悄声说道:“我舅舅姓谢,保重。”
  另一边的卢二狗踩着车轮扫了眼空空荡荡的车厢,又看了眼满脸堆笑的韩老六,正准备放行,转头却看见孙喜似乎在和马车副座上坐着的人说什么,而那人的身影卢二狗觉得有点熟悉。
  孙喜退开两步,挥手说:“放行!”韩老六正准备驾着马车离开。卢二狗大喊一声:“等等!”转身朝德成这边跑过来。孙喜一见要坏事,朝着卢二狗迎上去,当胸一脚踹在卢二狗的身上,把卢二狗踢翻在地,随即破口大骂道:“就你妈的多事,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边骂边骑在卢二狗身上,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扇在卢二狗的脸上。两边的士兵赶紧过来试图分开两人,孙喜紧紧地抓住卢二狗不松手。营门口顿时一片混乱,德成冲着愣神的韩老六大喊一声:“快走!”韩老六回过神来,大喝道“驾!”赶着马车快速离去,后面排着的马车则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等待检查。
  卢二狗被孙喜这一脚几乎踹闭了气,等被人从孙喜身边拉开后,他坐在地上缓了口气,指着孙喜骂道:“你他妈的疯了,敢打老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孙喜涨红了脸,对着他“呸!”地啐了一口。
  卢二狗大怒,挣扎着起身,扑上去要打孙喜。突然,他停了下来,指着远去的马车喊道:“我想起那是谁了,有人逃跑了!抓逃兵!”他大喊了起来,又拿起脖子上挂的口哨用力吹了起来,尖厉刺耳的哨声顿时回荡在营区上空。
  德成他们很快追上了林冲的车,马车在土路上快速地奔跑起来。粗壮的马蹄翻飞,扬起阵阵尘土。车队跑到一处树林茂密的地方,林冲停住马车,让韩老六放下德成,又让另一名工友戴上德成的毡帽,坐上韩老六的车。林冲朝站在路边的德成挥挥手:“城里见!”然后带着大队人马迅速离开。
  一会儿工夫,从营区驶出一辆吉普车,后面跟着两辆偏斗摩托车,车上都坐着荷枪实弹的士兵,顺着土路朝马车队驶过的方向追去。转眼之间,吉普车迅速地追上了车队,打横停在车队前面。林冲他们赶忙收紧缰绳,马车缓缓地停在吉普车前面,带队的宪兵队少校军官站在车队前,指着林冲骂道:“你他妈的跑啊,跑得再快能跑得过汽车?”
  林冲赶紧跳下车跑到军官的身前,一脸惊惶地躬身问道:“长官,有啥事吗?”
  少校并没有理会林冲,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卢二狗:“是哪辆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卢二狗指了指林冲后面的韩老六说:“就是他车上那个带毡帽的。”
  少校走到韩老六的车前,指着那个戴毡帽的人喝道:“下来!”带毡帽的人慌张地跳下马车,卢二狗伸手把他头上戴的毡帽打飞,毡帽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满脸惊慌地问道:“长官,找我有啥子事?”卢二狗张口结舌地喊道:“这,这,不对呀,不是你,那个人呢?”
  韩老六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长官,他一直坐在这里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卢二狗回头对少校说:“长官,不对呀,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个余德成坐在这里的,怎么会不是他呢?”
  少校伸手“啪!”打了卢二狗一个耳光,“狗东西,没看清楚就乱说。”
  林冲陪笑道:“既然是误会,长官,我们可不可以走了。”少校瞪了林冲一眼,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心里没鬼,那刚才跑那么快干啥?”
  林冲满口喊冤:“长官,冤枉啊,上面下了死命令,这两天必须把分配给各车队的军粮运完,我们只能跑快点,这样可以多运两趟,我们也没法呀。”
  少校见查不出来什么名堂来,挥手让吉普车让开路,车队缓缓绕过吉普车后,开始加速赶路,往省城去了。卢二狗站车队扬起的土尘里发呆,打死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看见的是余德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回到营区的少校接到卫兵的报告,余德成果然不见了,搜遍整个营区也没有找到。
  在确定余德成逃跑以后,负责警卫的宪兵队少校下令,以方圆五十里为限,全力抓捕逃兵余德成。
  王炳文听说了,微微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小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处理。
  林三听说了,没什么反应,靠在墙边,摸出还剩一支的骆驼牌香烟点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