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人子嗣在求学一事上学了陈皎的性子,谢仙卿不敢想象将来的生活会有多精彩。
  但这话谢仙卿也只敢自己心中想想,却是绝不敢告知陈皎,否则依对方的性子,想必能当场反悔不成婚了。
  索性陈皎忆起另一件事,没有追究他这微妙又短暂的沉默。
  陈皎想到自己刚才被李大人和王尚书等人围追堵截的场景,无语好奇道:“许久未见,王尚书和李大人他们今日也变得怪怪的,方才下朝后还三言两语地劝我想开些。”
  陈皎蹙眉:“我有什么想不开?”
  谢仙卿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相比于一无所知的陈皎,他对诸位大臣的流言却是略知一二。但陈皎的身份不能暴露,他身为天子也不便参与喝止。有的事情,当事人越辩解,其他人越起劲。
  谢仙卿挑了挑眉,含蓄提醒道:“恐是知道朕与陈世子的关系。”
  陈皎回忆起那些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不由皱眉:“知道便知道了,为什么要这么看我,难不成是没见过断袖啊?”
  陈皎月前时常在宫中留宿,她还以为朝中那些人早就清楚她和陛下的关系了,没想到现在才知道。
  听了谢仙卿的话,她心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同情,不都是个人喜好吗。
  “大惊小怪。”
  陈皎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谢仙卿垂眼忍笑,点头委婉道:“是大惊小怪了些。”
  谢仙卿疲于朝政和婚事,近来极少安眠,犹如一根紧绷的弦,凝重而紧张。此刻陈皎在侧,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跟陈皎在一起后,谢仙卿总是时常生出类似的情绪。
  陈皎天马行空的思维,出其不意的言行,为他平静如死水,一眼能够望见末端的人生,带来了另一种可能。
  怎会不爱她呢?
  因为她在,所以从不孤独,因为她在,阴霾的天空就此晴朗。
  谢仙卿眼眸温柔,:“试过凤袍了吗?”
  他拉住陈皎的手,起身道:“来。”
  陈皎其实前几天被裁量过尺寸,大约看过一些,却并未见过成品。
  陈皎被谢仙卿拉着手,跟在对方身后,故意打趣:“我知道了,陛下你是想提前看我穿对吧?”
  正好陈皎也想看,所以她就顺着陛下的心意了!
  凤袍已经赶制出来,好端端地挂在殿内。
  那是一件极尽奢华的衣服,真丝所制,刺绣全由金银线绣制。金凤衔桂,深青与红色相间,通体古典华丽,奢靡到令人咂舌。
  陈皎的目光落在衣袍上的点点花瓣上,记忆仿佛回到了去年金秋时,她和谢仙卿携手漫步而过的桂花林。
  溪水潺潺,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以后。
  凤冠和发簪饰品摆放在侧,冠冕由数十棵花树组成,缠绕着鎏金金龙与凤凰,镶嵌着数千颗珍珠。
  陈皎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落在冠冕上,缓缓拂过,沉默不言。
  谢仙卿站在她身后。他伸手拿起一根凤钗,亲自给陈皎戴上发簪。
  铜镜前,陈皎注视着自己的面容。
  谢仙卿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笑,温声问道:“喜欢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皎最后没有忍住,亲自试了凤袍。
  按理说这种时候,许多新娘都想要把最美的一刻留在成婚当日,试图惊艳陪伴余生的人,但陈皎却没有这种自觉。
  她一个人站在铜镜前欣赏还不够,还要拉着谢仙卿跟她一起欣赏。
  本想回避谢仙卿:……
  陈皎根本没发现对方委婉的心意,自顾自地欣赏着铜镜中朦胧的自己。
  镜中的她真好看啊。
  她初见凤袍便觉得惊艳,上身后果然没让她失望。她转过头,看向谢仙卿,仰头笑着问道:“好看吗?”
  少女眼眸闪亮,谢仙卿神情微动。
  这便是他日后的妻子了。不出意外,他们会携手相伴春秋,笑闹走过四季,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然后同棺长眠。
  谢仙卿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无法言喻的动容。
  他看向陈皎的目光异常温柔,笑意缱绻。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时,陈皎便自顾自地转过头,指尖摆弄着凤钗垂落的珠链,说:“我也觉得好看。”
  谢仙卿欲言又止:“……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他分明是想要吟诗夸赞陈皎,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
  陈皎扭头瞪他,眯起眼威胁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谢仙卿见她故意威胁的模样,哑然失笑,也故意打趣道:“自然不敢有。”
  堂堂天子,坐拥四海,在陈皎面前却用上了不敢二字。
  陈皎非常满意:“知道就好。”
  她单方面宣布,她日后就是谢仙卿的白月光了!
  谢仙卿蹙眉:“白月光?”
  陈皎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说出口。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她反正在谢仙卿面前说这类词已经不少了。
  正当陈皎思考要如何跟谢仙卿解释白月光的含义时,却见对方轻轻笑了笑。
  谢仙卿叹了声气,笑道:“你怎会是月光?陈皎,你是月亮。”
  月亮在怀,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更珍贵?
  这句情话非常简单,不含任何辞藻,陈皎却怔愣一瞬,连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缩在谢仙卿怀中,望着镜中两人的倒影,没有回答,而是轻声说:“谢谢你,谢仙卿。”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谢谢你从头到尾对我的偏爱,谢谢你毫无保留的付出。
  谢谢你让我相信,原来真的有爱会不计较得失。
  如果没有谢仙卿,陈皎确信,终其一生,她永远都是那个胆小鬼。
  一个不敢相信他人,在感情中东躲西藏,总是想着逃跑的悲观主义者。
  气氛正好。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陈皎便退了开来。
  她拉着谢仙卿,忽然宣布道:“我以后要给自己挖个最复杂的墓地!”
  谢仙卿本来正目光含笑地注视她呢,听到这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陈皎还丝毫不觉,在铜镜前转来转去,喜滋滋地说:“这样盗墓贼就找不到我的坟了。”
  这件凤袍是专门为她所制,令人惊艳难以忘怀,巧夺天工上面还绣着她最喜欢的小桂花。
  陈皎已经决定,等日后自己下葬时,也要带着这件吉服一起下葬。
  日后她的墓地被人考古挖掘,说不定这件衣服还能被挖出来,留在博物馆中展览。
  千百年后,其他人看见这件凤袍,了解到它背后的故事,说不定也会叹一句:帝后情深。
  真好啊。
  陈皎想象到那个场景,居然已经开始期待了。
  如果自己将它留给后人,说不定没过几十年,它便会被丢在某个库房生灰,然后随着王朝更替湮灭。
  这也太可惜了。
  陈皎暗暗坚定了要带着这件吉服下葬的决心,不过她想的是一定要把墓地修的复杂些,偏远些,让盗墓贼很难找到和挖掘。
  如果被可恶的盗墓贼挖坟,这件凤袍估计就保护不好了。
  一想到自己日后可能被挖坟,陈皎方才的期待都减少了不少。
  可恶的盗墓贼,陈皎说:“我以后要让周侍郎给我设计一个超级复杂的墓地!”
  虽然她不知道设计墓地的原理,但猜想应该是工部的工作。
  两人本是在讨论成婚当日的喜事,谢仙卿猝不及防,听见陈皎的天马行空,生气之余,眼眸又闪过一丝无奈。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声气:“尚且年轻,怎会想到百年之后?”
  陈皎理所当然地说:“未雨绸缪嘛。”
  墓地就是要提前挖,等死后就来不及了!
  被陈皎这么插科打诨,谢仙卿本来是认为此事不吉祥,顿时也没了脾气。
  他垂眼看着陈皎,神情似无奈似动容。他浅浅吻了对方,轻声说:“不许说了。”
  如果如此有趣的陈皎离开,自己何其孤独。漫长的余生中,恐怕自己或许会变成下一个父皇。
  孤家寡人,敏感多疑。
  陈皎不知道谢仙卿心中所想,还觉得对方奇怪。她白了他一眼:“我说自己的墓地,又没有说你。”
  她知道古人对自己的生死很忌讳,所以只说了自己,又没说谢仙卿,结果对方反应还是这么大。
  谢仙卿抱住她,忽然笑了起来,说:“可惜陈世子百年之后,大约要和我同眠了。”
  陈皎这才醒悟。
  自己如果当了皇后,肯定就是要跟谢仙卿一起合葬了。
  陈皎啧啧一声,感叹说:“想不通。两个人睡一个棺材,也太挤了。”
  她忽然提出要求,说:“要是其中一个先死,另一个后死,岂不是中途还得开棺放进去?这不是变相挖坟吗?”
  而且她发现如果自己跟谢仙卿埋在一起,岂不是很容易被挖坟,皇陵随便找都能找到啊!
  谢仙卿:……
  大好的日子,方才那点暧昧气氛全没了。
  谢仙卿无奈长叹一声,从手畔拿来一盘桂花糕,递到陈皎面前,好气又好笑:“陈世子,你收了神通吧。”
  陈皎拿起一块桂花糕,了然地说:“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说话不好听。”所以才拿了糕点,想要让她别说话了。
  两人还没成婚呢,就这么对自己。
  陈皎不满哼哼两声,忽然露出笑踮起脚,浅浅舔了一下谢仙卿的唇畔。
  她眨了眨眼,身体前倾,气息落在谢仙卿脖颈处,嗓音轻柔:“现在呢?”
  唇畔是甜腻的桂花糕气息,少女身躯近在咫尺。谢仙卿喉结微动,欲望顿生。
  他抬起眼,入目是陈皎澄澈明亮的双眼,娇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叫人怎能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