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种可能,纵然方才吃瘪凝聚了万千不满,桂嬷嬷也不敢再把讽刺的话语挂在嘴边。
  陛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若是让他知道宫人无状,冲撞了他在乎的人,那死都是简单的。
  那位要真动了怒…
  刚思及这可怕之处,一道高亢尖细的通传声便压过喜乐,在桂嬷嬷耳边炸响:“陛下驾到——!”
  陛下来了?!
  不是还有近一刻时间吗?怎么会这么快?!
  “这…!”桂嬷嬷和身边的宫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惶恐。
  陛下是个重规矩的,里边儿那位散漫无礼的模样,必然会惹他动怒!可那位有兵权和池家撑腰,说不准还得陛下喜爱偏心…
  如此,倒霉的可就只有她们这些在跟前伺候的宫人了!
  陛下定会认为,皇后规矩不好,是他们下人提点不到位的缘故!
  “老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分配到这儿来伺候!”桂嬷嬷气得跺脚。
  但一瞬发泄后,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婚房,领人一同替池惜年整理。只盼着,能在陛下入内殿前,把皇后仪态上的瑕疵遮掩过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皇帝今日脚程比以往快了太多,一入大院,便一刻不停地奔往婚房。
  即便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努力,还是被晏初景瞧见了他新婚皇后不修边幅的模样——她袖口有几道折痕,不知是做何事时压的,凤冠一侧的珠钗歪了两根,鬓角的青丝也有几缕调皮地翘着。
  随她的手在慌乱中一颤,甚至还让那位瞧清了她睡眼惺忪的一双秋水眸。
  “陛下!”屋内的宫人瞬间扑通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这是怎么回事?”晏初景的目光在池惜年身上转过一圈,便落到了为首的桂嬷嬷身上。
  他长睫微敛,清凌凌的目光不含怒意,却足以令人背脊生寒。
  桂嬷嬷吓得一哆嗦,回话时,就连嗓音都在颤抖:“陛、陛下恕罪!皇后娘娘她…她是因为游城的时候累坏了,入了婚房后才想着…想着歇息片刻…”
  她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把罪推倒池惜年的身上,便只有尽力将根源往帝后大婚的繁复礼节上推。如此,是纵容还是责备,便全是帝后之间的事了。
  桂嬷嬷一通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但晏初景是谁?他又岂会看不出对方这点儿小心机?
  不当场发作,完全是因为此刻的他,正需要这样一套借驴下破的好说辞。
  方才场面太过荒唐,他不小心泄露了一点情绪,虽无伤大雅,但在他看来,局能做得滴水不漏,就不要留有瑕疵。
  于是,桂嬷嬷的理由一出,他便抓准时机换上了一副怜惜面孔:“皇后原来是累着了…
  “也是,婚服繁重,帝后之礼规矩又多,皇后饿着肚子忙活了整日,想休息片刻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既如此,就一切从简吧。多余的吉祥话不必说了,那些无聊的问题也不用问了,直接从不能回避的礼节开始。”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第2章陛下驾到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