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十月同往常一样,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没完。眼瞅着十月末天儿刚放晴,“嘎嘣”一下,柏氏影视的掌门人柏建国,猝死在一小情儿的床上,听医生说是突发脑溢血造成的。
  ??“陆总,到了。”司机老赵把车停在一处高档殡仪馆前,回头看后向座的陆念。
  ??陆念望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人也没动。老赵又提醒了一遍,陆念才晃过神,收回复杂的目光,对老赵轻笑,“分神了。”
  ??柔和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陆念的脸上,照出他脸上一层薄薄的绒毛,平添了几分疏离和易碎感。
  ??“柏总的事儿,您也别太难过。”老赵忍不住出言宽慰。
  ??陆念点头称是,然后下车。他刚走没两步,老赵又在后面喊他,“陆总,花没拿。”老赵跑下车拉开后门,小心翼翼地捧起后座上的花束,转身递给陆念。陆念接过花,无奈一笑,右手揉揉太阳穴,眯着眼睛有些自责,“瞧我这记性。”
  ??这模样落在老赵眼里,就只剩下心疼。
  ??别看陆念才26,平日里做事却是有板有眼、条理清晰,哪儿出现过今个这样先分神,后又忘东西的事儿?
  ??老赵逾矩地拍拍陆念的肩膀,“陆总,还请节哀。”
  ??陆念含笑说好,抱着黄白相间的菊花花束,不疾不徐地往殡仪馆走。
  ??对于老赵一而再的安慰,他觉得有些好笑,他又不是柏建国的儿子,他节哀什么,难过什么?人柏建国的亲儿子,都不一定会难过。不对,以他的了解,柏建国的亲儿子一定不会难过。
  ??殡仪馆门前不让停车,老赵只能把车停在对面,要去殡仪馆还要过条小马路。马路没有红绿灯,陆念小心避开车辆,往马路对面走。
  ??他穿着白衬衣,扣子系到最顶头,露出来的脖颈线条清晰流利。车辆飞驰,吹起他黑色风衣的下摆,看上去酷飒酷飒的。
  ??过了马路,就是殡仪馆。陆念视力极佳,远远就看到了穿着雍容华贵的柏夫人,还有两个男人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陆念不着急进去,三步两步绕进旁边的小花园,倚着树打量着其中一个男人。
  ??不过几年未见,男人不仅身高又蹿了一截,面庞也愈发锋锐。他一头圆寸,标准的部队发型,穿着深色的宽大夹克,下面是一条松垮的牛仔裤,双手抄在裤兜里,一脸地不耐。
  ??倒是他身边的男人,一身笔挺黑西装,面对宾客礼数周全。
  ??“跟个土匪一样。”陆念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束,心中无声吐槽。等他再抬眸时,就对上了那男人如鹰隼般锋利的眼神。
  ??得,被发现了,躲不成了。
  ??陆念眨眼起身,往殡仪馆走。那道刺得人如芒在背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他。陆念对这样的注视太熟悉不过了,一路上,他的表情变都未变,一如既往地得体大方。
  ??陆念在殡仪馆门口站定,对柏夫人轻声道,“柏太太,还请节哀。
  ??“嗯,好。”柏夫人面上没有半分悲痛之情,倒是在看到陆念的一瞬,她脸上涌上一股复杂的神色,目光在自家儿子和陆念身上游走了一圈,见自家儿子绷着脸,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万的模样。柏太心里叹了口气,她哪儿应付得过来这俩人?
  ??柏夫人礼貌地笑了下,拍拍陆念的肩膀,“呀,是小陆啊,记得上次见面你还在读高中呢,现在是愈发地帅气潇洒了。”
  ??柏炀不满母亲含蓄客套,在陆念回答之前,他直截了当地追问,声音低沉,“你来干什么?”
  ??他早就看到陆念躲在花园里,笑得不怀好意,一副欠揍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六年未见,柏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漂亮。”陆念对着柏太莞尔一笑,又看向柏炀,礼貌且客气道,“柏氏影视的发行总监,来祭奠前董事长,很奇怪吗?”
  ??他脸上得体的笑,落在柏炀眼里,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柏太也不知道陆念什么时候进的柏氏,还做到了总监。柏太只能笑着打哈哈,“是六年没见了,小陆也帅了不少,现在都做到总监了,很厉害呀!那快进去吧,里面还有不少你们公司的人。”说着,她就轻推着陆念的肩,示意陆念先进室内,她好把两个爆\\\\炸\\\\源隔开。
  ??“好,那我先进去,柏太有事随时叫我。”陆念颔首,正要往里走,肩膀就被柏炀从身后一拉,柏炀手劲很大,逼得陆念不得不停住脚。
  ??都24的人了,还是一点就炸,比印象里更毛躁了。
  ??陆念转身抬眸看向柏炀,嘴角轻扬,“柏炀,就算好久不见,也不至于上来就动手动脚吧?”说着,他侧眸瞥了眼柏炀钳着他的手,下颚擦过柏炀的手。
  ??“谁稀罕和你动手动脚。”柏炀松手,皱眉质问陆念,“为什么进柏氏?”
  ??陆念似笑非笑,“总得讨生活。”
  ??柏炀没说话,居高临下且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念,似乎想把他看穿,然后揭露他幼稚无趣的小把戏。
  ??柏太皱了下眉,余光扫到谭琛的身影,她挥手唤来谭琛,自己转身走了,不想掺和进年轻人的漩涡之中。
  ??谭琛匆匆跑来,看见柏炀和陆念正站在一起,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是谁把这两人放一块了?
  ??“陆念!”谭琛深吸一口气,带着十分商务的笑,对陆念伸出手,口气夸张,“好久不见,想死兄弟我了!”他自然而然地站在两人中间,用身体隔开这两个不安分的炸\\\\弹。
  ??陆念噙着笑,微微躬身和谭琛握手,虚与委蛇,“劳谭少挂念,有空一起吃饭。”
  ??谭琛边笑呵呵地应酬,边在身后戳柏炀,压低了声音,“先让人进去,人确实是柏氏的人,今个不能闹。”
  ??“我先进去了,谭少有事联系。”见柏炀不再说话,陆念抬脚往殡仪馆里面走。
  ??陆念走后,柏炀阴着脸问谭琛,“他什么时候进的柏氏?什么时候做到总监的?”
  ??“大哥,你家公司的人你问我?”谭琛气的要炸毛暴走。柏炀淡淡地看了眼谭琛,谭琛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掏出手机发消息,“我只知道他毕业后就去你爸公司了,当时圈子里炸了好久,说他妄图趁你当兵不在家,把“柏氏影视”改成“陆氏影视”。他又不跟我们玩,后面的事儿就没人知道了。我先帮你先问问去。”
  ??“凭他也配?”柏炀轻嗤一声,从兜里摸出烟,但考虑到在公共场合,他又把烟塞进兜里,睨了谭琛一眼,“怎么没人和我说过这事?”
  ??“谁敢在你面前提他?”谭琛白了眼他,哼了声。
  ??-
  ??陆念献了花,在殡仪馆里转了几圈。
  ??柏建国作为公司董事,能力不足,昏招不断。作为丈夫父亲,不够忠诚,责任心也不够。作为朋友,又太过世俗油滑。所以来祭奠的人寥寥无几,实在没什么意思。
  ??陆念和公司的人客套了两句,说了些没油没盐的话,趁着没人注意慢慢晃出了门。面子上的事他已经做到了位,就打算开溜。
  ??出了殡仪馆,又过了马路,两道熟悉的声音钻进陆念耳里。他没转头看,只是稍稍挪了几步,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低头按手机。
  ??谭琛和柏炀正背对着陆念,站在一棵树后抽烟。
  ??谭琛说,“阿炀,伯父的事儿你也别太难受。”
  ??柏炀回,“不会。”
  ??谭琛知道柏炀家的糟心事,深知柏建国是个什么货色。他叹了口气,\\\"也是。那你后面打算干什么?回部队?继续当兵,开大炮?\\\"
  ??柏炀吸了口烟答道,“回不去了。”
  ??谭琛听得嘿嘿直乐,“不回好,不回好,天天跟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晚点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好家伙,刚成年你就进部队了,这世界的美妙,你还不知道呢....”
  ??柏炀打断他的话,回了个“滚”字。
  ??陆念回头看了眼,没想到再次对上了柏炀的视线。他还没说话,柏炀便冷声道,“还没偷听够?”
  ??谭琛被柏炀这句话0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背后还有人。他转头“我靠”了一声,心里直嘀咕,柏炀是怎么留意到身后人的,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没见柏炀没回头啊。
  ??陆念没搭话,他的视线从柏炀身上飘过,落在他身后的马路上,几秒钟后一辆商务车直直停下。陆念抬脚,上车,关门,仿佛没看见柏炀,更没听到他挑衅的话。
  ??车子缓缓开动,在路过柏炀和谭琛身边时,陆念摇下车窗,微笑着对他们挥挥手,“再见。”
  ??直到汽车尾气甩了人一脸,谭琛才反应过来,他用肩碰碰柏炀,“你凶什么凶,人不就是站着等个车吗?怎么这地是你家的,还不允许人站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感觉不好受。
  ??柏炀面色阴沉,直到汽车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狠狠地吸了口烟。
  ??六年未见,陆念功力未变,还能精准地踩在他的怒点上,勾起他心中的火。
  ??欠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