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伯恩,小居遥不想收留你呢。”离去的希伦在走廊上,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身穿灰衣的纽伯恩听到希伦与自己说话,隐匿的身形显露,她的背微微弓着,看不出是刻意的谦卑还是天生或后天的驼背,唯一肯定的是她话语中数不尽的卑微,“我只愿意跟在希伦大人的身边,希伦大人想要我去哪,我便到哪里去,在阴沟角落中,我亦能生存。”
  她连着衣服的帽子拉得很低,宽大的帽子将她藏得深,加上低下的头,从外面看来,只能看到她一张偏紫的唇微微蠕动般地开口说话。
  “你可没有选择的余地,纽伯恩。”
  听到希伦的这句话,纽伯恩的头压得更低,跟在希伦身后,看着希伦踩过的地板,偶尔希伦新买的紫色高跟鞋会出现在她狭小的视野中。
  “是。”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再默念一遍,又一遍。
  忽然,希伦停下脚步,纽伯恩也仿佛感受到异常,随即消失在原处。她不仅是要隐藏住卑微的自己,还要远远离开,她不知道去哪里,但至少要到达能闻到她气味的血族察觉不到她的地方。
  ・
  希伦突然离开,居遥不知道为何,关好门,伊曼从卧室中走出。
  “怎么了?希伦又来找你?”
  “希伦说冷斯来了,问我能不能让纽伯恩暂住这里。”
  伊曼觉得奇怪,“希伦直接让纽伯恩住别的酒店或者是其他房间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让纽伯恩住在这?”
  居遥也想不通缘由。
  “对了,你今天早上是怎么打败妖猫的?那只妖猫进入暴走状态,对你们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等伊曼找到居遥的时候,居遥告诉她自己已经赢得比赛,冷斯也放过了自己。
  居遥想到那个从天而降的猫少女,尖牙露出,指甲尖锐,一双竖瞳格外吓人,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妖猫向我扑来的时候变成了人形,我张开手臂,想要接住这个脸着地可能要毁容破相的可怜少女,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我猜应该是冷斯也不舍得让妖猫脸着地,把她给变走了,于是我就捡了个大便宜胜利了。”
  伊曼才不认为冷斯大人会心疼那只可恶的野猫,就算妖猫摔到了脸,以妖猫的恢复力,一天伤口就能痊愈,何况蒂月作为主人肯定会拿药给妖猫治疗,哪还轮得着冷斯大人“相救”?
  “你这个时候还怜香惜玉?那只妖猫这么可恶,无缘无故就要攻击你。”伊曼还在为居遥愤愤不平,她更多的怒火是倾泻在蒂月身上。
  “妖猫和它主人一样更多是喜欢吓唬人,想要吓唬吓唬我让我害怕。”居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蒂月之时,蒂月变成一个骷髅想要让她恐惧。
  在大黑夜的,荒山雪地,一个骷髅突然出现,一般人确实是会吓着,居遥不怎么害怕,冷冰冰的身子也没多少反应。
  “在妖猫真正攻击我之前,我都不怎么想还手。”居遥说道,“能跑就跑吧,我不喜欢打架,而且万一我把妖猫打伤了,蒂月会难受的,如果妖猫真的要抓我,我一定会反击的,毕竟这种死法还是太……”
  居遥望向窗外,颇有着看淡人生领悟一切的姿态,“人固有一死,要死得其所,救美而死可是我的愿望……被猫抓死,还是在美人面前,我的求生本事一定会大大增加。”
  “……”伊曼觉得居遥每次讲人生道理的时候都是听得挺正确,细品则荒诞,可是转而一想对象是居遥,又正常无比。
  “你真是‘看淡生死’。”
  “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伊曼看向兴致勃勃的居遥,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居遥的性格,居遥有什么亲人吗,居遥过去也是这个模样的吗?
  “可你还是太冒险了,万一妖猫没有变成人没有被变走,你该怎么办?”
  居遥溜到沙发旁坐下,“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不过未来难以预料,他人的内心难以准确判断,一切都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确实无法预测,但等死风险太大了。”
  居遥拿起水果刀,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判断不了别人那就颠倒别人对我们的判断。”
  伊曼理解不了居遥的话,看到居遥这种心大的模样,摇了摇头,“罢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可要老实点,不要得罪冷斯大人。”
  她还不知道居遥在克里斯托堡干的事情,只以为居遥是私自逃跑惹怒了冷斯。
  “嗯嗯,从现在,不,从我再见到冷斯大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断告诫我自己,要发自内心地尊敬冷斯大人,态度要比我当志愿者时在养老院教老人用手机时还要亲切、关爱与尊重,绝对不会把冷斯大人看作和妖猫一样喜欢吓唬人的高贵猫咪。”
  伊曼头皮发麻,居遥好像在无意间暴露出内心想法。
  冷斯大人要是知道在居遥眼中她和妖猫是一个品性的,玛吉侍卫的镰刀怕不是要欢呼一夜。
  ・
  猝不及防地和冷斯见面,希伦没有半点惊讶,依然挂上甜蜜的笑容,热情招呼,“姐姐大人,你来啦。”
  冷斯站在拐角处,光暗交界之地,阴影覆盖在她的一边,目光犀利而又冷漠,“希伦,对你来说,小偷小摸的行为还是不做为好。”
  “我哪有小偷小摸,我不过是去了寇斯特一趟,安德他伤好了,浑身精神,他好像完全忘记冷斯大人您重伤了他,还说要来探望冷斯大人您。我听说姐姐大人你把蒂月送到安德那边,顺带看望一下小蒂月,小蒂月不是很想待在寇斯特,于是我就把蒂月一起带了过来。”希伦扎着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前,温婉的打扮和俏皮的模样不相符合,“你不也来到这里了吗?你是为谁而来呢?修瑞、蒂月、还是我,亦或者是……”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眼睛直勾勾看向冷斯。
  “我提醒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试图干预我身边的事情。”冷斯的声音不带起伏,听不出喜怒,和希伦之前和冷斯一起相处的语气一样。
  “我才没有干预。”希伦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可相信和崇拜姐姐大人你了。”
  冷斯淡淡开口:“你至今还没有驱逐纽伯恩,我说过,把纽伯恩驱逐出血族领域。你这次把她带到了人类联邦,安置好她就不要让她返回血族领域。”
  “这可让我为难,姐姐大人。”希伦穿着淡绿色的长裙,离开血族领域,换上轻薄的裙子,浑身都似乎轻了,“纽伯恩可是我的仆人,你也感受到了吧,纽伯恩察觉到你,第一时间就离开了。”
  希伦感受着冷斯淡漠外表下对自己的不满,惋惜地说道:“那我让步吧,我不把纽伯恩带出梅普尔以外的地方可以了吗?”
  没听到冷斯的准许,希伦不想继续和冷斯讨论纽伯恩的事情,“你就不关心修瑞吗?修瑞最近已经调查到猎人组织的根据地了呢。”
  “现在是他的考验期。”
  希伦切了声,“你对他的考验可比对伊曼严格多了,也是,当初你就是对伊曼太放纵了,才会让一个人类有机可乘。那时候你刚收养伊曼,大家都说她会是未来的你呢,而且伊曼小时候的模样和姐姐你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长大后差异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性格,谁也不会想到冷斯大人会培养出一个如此单纯的继承人,在血族眼中,冷斯大人冷漠无情,手段狠戾。伊曼从小跟在冷斯大人身边,耳濡目染的,怎么样都不该天真到被一个在路上捡来的人类骗到。
  然而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希伦的话让冷斯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伊曼的场景,血族内部基本稳定后,她需要一个继承人,她便在一群孤儿中挑中了伊曼。
  没有别的原因,合着眼缘即可,冷斯不在乎伊曼的性格和实力,这些东西可以后天培养,在她眼中,孩子们有差异,但作为继承人来说,全都远达不到标准。
  希伦接着说道:“你可不要把一切想得简单,修瑞比伊曼要厉害得多。”她眼睫覆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历史……可能会改变的,真正的老贵族实力深不可测,虽然在千年前的大战中,真正有着强大实力的老贵族死去了接近九成,如今留下的老贵族们都是当年实力一般的旁系或是庶子,都是一群……废物。”
  她眼眸幽幽,声音轻了不少,飘渺在走廊上,“那时我还小,可我不会忘记。”
  冷斯静静看着陷入回忆的希伦,希伦忽而一笑,恢复成平时的笑脸,仿佛刚刚的神情都是伪装,“可不要反目成仇哦。”
  在冷斯沉睡期间,修瑞更多是跟在阿塔拉和希伦身边学习,修瑞的幻术也是师承幻术大成的希伦。
  “自大可是会一无所有的。”希伦补充。
  冷斯回应:“该认清自己的实力。”
  希伦又开始觉得和冷斯讲话没有意思,她闭上眼,感受到空气中另一个血族的气息,“玛吉的镰刀迫不及待等待嗜血,镰刀被封许久,除了三百年前和猎人组织的一战,镰刀一定孤单寂寞吧。”
  冷斯清楚没有让居遥人头落地的镰刀心情是何等失落,“那个人类的生死由她的实力决定。”
  “哦?是吗?”希伦啧啧,打定主意,“那她有危险的话我去保护她,我真担心有一天,镰刀会不受控制主动要把小居遥的脑袋收割呢。”
  她边说边原路返回,留个冷斯一个惬意的背影。
  冷斯眼眸暗了暗,走出了光暗交界之地,来到光下。
  这个希伦……
  当希伦快走到居遥的酒店门时,冷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向惊讶的希伦。
  “姐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阻止我?”希伦皱眉不悦,“你不去找小居遥,怎么还妨碍我了呢?我告诉你,小居遥她是不会随便放人进去的,她正金屋藏娇着呢,她订的是双人房,里面有一个漂亮妹妹。”
  “我对是否进去不感兴趣,倒是你希伦,可不要想着利用这个愚钝好色的人类。”
  “啊呀,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小居遥呢,万一小居遥听见了她该多伤心呀?我觉得小居遥是聪明可爱、机灵活泼,你可不要随便贬低人家。”希伦不顾冷斯面上不断覆上的寒霜,真情感慨着。
  话落,紧闭的房门嘭的一声被里面的人粗鲁拉开。
  一道身影窜了出来,速度极快。
  飞速出现的居遥将右手放在心脏上,朝着冷斯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声音温和而欣喜,“冷斯大人,你是来找我的吗?这是我的荣幸,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一下子就发现在门口等待的你。放心,有我对你的心灵感应,你是不会等太久的。”
  她温文儒雅的口吻和说出来的内容大相径庭,若配上她往日的轻快活跃的语气才显得正常。
  冷斯看向突然正经可又还是有些不正经的居遥,眼眸意味不明。
  居遥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伸向屋内,“请进,冷斯大人。”
  看着居遥有礼且热情的邀请,希伦想到了自己先前被堵在门口可怜兮兮的待遇,她指责冷斯:“你不是说对进去不感兴趣的吗?”
  话未说完,冷斯已经走进屋内,随后居遥利落地把门关上。
  门轻声关闭,走廊的声响被彻底歼灭。
  没有收到一点残留视线的希伦徒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