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大唐探幽录 > 第314章 只属于殿下
  但就在今夜,沛王府中,李贤却有全然不同的经历。
  先前李贤回府后,几位府中官吏迎着,长史房先恭问起今日的行程,道:“去现场勘查这种事,殿下何必亲自去,殿下身份尊贵,那些地方一来晦气重,二来……”
  还未说完,李贤道:“不妨,何况此事或多或少也跟我有些关系。”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胡浩然”一案,本不好开口,见李贤主动提起,一发纷纷进言。
  房先恭道:“殿下先前赦饶胡浩然,本是好意,谁知却给刁民借机闹事,但虽然我等都知道此事内情,只怕朝中陛下跟天后不知,如果再被有心之人趁机诋毁……”
  另一名参随道:“这也正是我等忧虑的。若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只怕对殿下大为不利。”
  李贤道:“这点儿我也想到了,但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何况负责治疗的大夫说胡浩然身体虚耗,再迟几日只怕有性命之忧,如果他死在狱中,自然更加会有人趁机生事,说我治下不仁,残害老迈之类,所以这会儿是进亦忧退亦忧,没什么可说的了。”
  众人纷纷点头,房先恭道:“殿下所说也甚是有理,既然这样,如今只该想个善后的法子。”
  李贤道:“命案是狄仁杰在查,至于田产亦有女官,我是相信他们两人的,各位不必过于担忧。”
  大家见他如此乐观,面面相觑,正还要进言,李贤起身道:“我有些累了,稍后再议。”
  李贤入内,沐浴更衣,略吃了些汤水,便回房歇息。
  他的身子才挨着床榻,耳畔便有个声音说道:“殿下可相信我所说的了?怎么样,那个自作聪明的禅师是不是来不了了?”
  李贤转头四看,并看不见有人:“你,就是阿弦所说的那个恶鬼么?”
  那声音桀桀笑了几声,道:“恶鬼厉鬼,不过是世人起的称呼罢了,其实鬼跟人一样,有些性情不同而已。”
  李贤道:“人若是杀人犯法,便会被缉拿严惩,你呢?”
  “我并没有杀人犯法呀。”
  “你若没有,胡浩然因何杀人,还有今日的王叁。”
  “那不过是十八子的一面之词罢了。要知道她所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唆使我怀疑阿弦?哼。”李贤不屑一顾地笑了声。
  “我当然不会,”那鬼也笑了笑,道:“我知道殿下爱她,不管她做什么殿下都会支持,不管她说什么殿下都会相信,所以你当然不会怀疑她了。”
  李贤脸色变化:“你……”
  “我怎么会知道的?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得到她呢。”
  李贤几乎跳起来。
  就在这时,两名侍女进来伺候,被李贤的举止吓得一愣。李贤定了定神,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咽了口唾沫,李贤道:“你在胡说什么,阿弦……已经被赐婚给崔晔了。”
  “这是当然,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要知道……人心可是最容易变的东西呀。”
  不知为何,那声音虽然难听,却让人无端有一种想要倾听的欲望,李贤道:“人心易变,这不用你说,但是阿弦是喜欢崔晔的,而她的心意是绝不会变的。”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难免有些黯然。
  鬼道:“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如果真的喜欢她,那就努力得到就是了。还是说自认为自己比不上崔晔,所以才要退避三舍,先行放弃?”
  “住口!”李贤喝了声。
  鬼桀桀地又笑:“是被我说中了么?殿下,我是为了你好……毕竟你不知道得到心爱之人的快活之处……”
  李贤的喉头又动了几动。
  正在此刻,外间有人悄声叫道:“殿下,殿下……”声音低低弱弱,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乞求似的。
  李贤回头,他还未说话,耳畔那鬼道:“至少,不是这些下三滥的货色可以比拟的。”
  李贤的脸色有些不自在。
  鬼却又笑说道:“而且还有一件事,如果给十八子知道这种货色还陪着殿下身旁,殿下觉着她会怎么看您呢?”
  李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不会知道。”
  “她当然会知道,因为她可不是一般人。”鬼道,“除非殿下照我说的去做……她一定会乖乖地成为你的人。”
  李贤的双眸之中有些迷离:“我的?”
  耳畔的那声音几乎一寸寸钻到心里去:“你的,只属于殿下的……也只爱殿下的,什么崔晔,武承嗣,都得不到,只有殿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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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身子一倾,从桌上爬了起来,却因为起的太急几乎往后倒仰出去,她定了定神,忙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身上,颤抖冰凉的手胡乱摸过胸腹之处,发现并无血迹,却仍无法放心。
  定了定神,正要解开衣裳再看一看,却听有人道:“怎么了?”
  阿弦抬头看时,却见是陈基从门口闪身进来,此刻已经走到桌边:“出了何事?”玄影跟在他的身后,也急急地跑到阿弦身旁,在她身侧不安地嗅动。
  阿弦此刻的脸色想必是极难看的,这从陈基惊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陈基望着她的双手,却见她的手紧紧地捂在胸腹之间,陈基忙将她的手挪开,只觉着这双手奇冷如冰,他着急看向阿弦身上,见衣衫完好,并无什么伤损。
  就算如此,陈基仍道:“这里怎么了?是不舒服?”
  他的手有些糙,却带着暖意,是一种令阿弦久违的充满了回忆的熟悉暖意。
  自从平康坊那一夜后,再也不曾体会过的。
  但也正是如此,阿弦的神志很快被唤回,她忙抽回双手:“没有。”声音却仍是带着颤意。
  陈基担忧地看着她:“真的没事?”又不再问,只道:“现在子时都过了,你多半是劳累过甚,起来,我送你回去歇息。”
  若是平日,阿弦定要拒绝,但是此刻,竟然钳口僵舌,无法言语,只任由陈基将她扶起来,往外而行。
  但是一动之间,阿弦仍是觉着胸腹之间隐隐做疼,方才那个似梦又似真的场景顿时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陈基送她回到房中,仍是不放心离去,见阿弦并无催他离开之意,陈基便到了外间,举手去拨弄炉子里的火。
  阿弦呆坐了会儿,到底不放心,便跑到屏风后面,把衣裳解开,低头细看身上……幸而并没有什么伤,肌肤完好。
  手抚过原本会出现伤口的那处,阿弦长长地吁了口气:“怎么会做那样的噩梦,沛王怎么会害我?这不可能……一定是白天看尸首看的,才会胡思乱想。”
  忽然陈基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你要是觉着哪里不适,最好叫个大夫来看看,不要大意。”
  阿弦深深呼吸,才道:“我很好。”把衣裳拢好了,踱步出来道:“陈大人回去歇息罢。”
  陈基把火钳放下,起身看着她。
  阿弦虽然心无旁骛,但这会儿乍然跟他于一室内单独相处,被他如此看来,竟莫名有些慌张。
  及时垂眸,阿弦举手行礼:“请。不送了。”
  陈基一笑,这笑有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是看破了她故意隔阂的伪装,又像是不跟她计较。
  陈基道:“好的,女官大人,您也早些歇息。”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是流露着自在的笑意。
  阿弦正有些愠恼,偏偏玄影走到陈基跟前儿,昂首望着他,陈基俯身,在它头上摸了摸:“明日再带你耍。现在好好看着你的主人。”
  玄影“汪”地答应了声。陈基又笑看阿弦一眼,这才出门而去。
  陈基去后,阿弦又细细看了看肚子,虽然确认无碍,总是提心吊胆,独自卧倒床榻上,竟有些怀念在长安怀贞坊里,同崔晔“同床共枕”的那一夜。
  把玄影抱上来,搂在怀中,权当是那夜一样抱着崔晔,阿弦不禁想:这会儿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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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吏部。
  明崇俨进了房中,对面崔晔起身:“先生怎么竟亲自降临?”
  明崇俨叹道:“我也是不愿意自己劳动,倒要让你像是上次一样去曲江请我,可是……”因为崔晔体质特殊,他一出现,原本被明崇俨所御使的那些鬼差们无不鬼哭狼嚎,纷纷躲避,生怕逃得慢一步而灰飞烟灭。
  明崇俨噤声不提,只说:“我之所以夤夜前来,不过是想跟你说一声……雍州的事,小弦子自己之力只怕难以处置。”
  崔晔心一紧:“不是还有狄大人么?”
  明崇俨道:“狄大人办案好手,对鬼又有什么能耐?”
  崔晔道:“此事涉及鬼怪?”
  明崇俨道:“我的鬼使告诉我,有一个极厉害的惑心之鬼在雍州地界出没,虽然不确认此鬼是否跟雍州发生的命案以及纷争有关,但,好歹提醒你一声,也尽我的友朋之谊。”
  崔晔蹙眉:“不知何为惑心之鬼?”
  明崇俨道:“这种鬼擅能在人耳畔发诱惑之语,利用人心人性之弱点,不知不觉迷惑人的心智,会按照它的心意做事,犹如为虎作伥般,而做这些事的人,还会以为是自己的心愿,并不会怀疑到有惑心之鬼在唆使。”
  崔晔道:“世间怎会有如此邪物?”
  明崇俨道:“此鬼最喜血腥,怨恚,贪宠爱欲,日积月累便修成如此。”
  “那又该如何破解?”
  明崇俨挑眉:“这却难倒我了,说实话,别说先前并未当面对过此鬼,就算如今让我面对,我也拿不准是否会制住……亦或者被对方反制呢?毕竟我也是人,自也有七情六欲,不能免俗。”
  明崇俨说罢,似笑非笑看了崔晔一眼,转身欲去。
  崔晔道:“先生留步。”
  明崇俨回身,对上崔晔眼神,忽地说:“你若是想让我相助,还是免开尊口,我不愿意去雍州。”
  “这是为何?”
  明崇俨哼了声,道:“我不喜沛王殿下的做派。”
  崔晔略觉疑惑:“殿下性情柔嘉,并无败德坏行之举。”
  “是吗?天官不愧为人师,倒是会替他开脱,但不知……”明崇俨转头,“豢蓄家奴,算不算败德坏行呢?”
  崔晔无言以对。
  本来,权贵之家豢养男宠,偶尔私底下为之,不算太过伤风败俗。
  然而沛王毕竟身份不同,他乃是天家之子,身份尊贵,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实在大伤皇室体面,对皇族的声望也大有影响。
  明崇俨瞥崔晔一眼,袖手自去。
  明崇俨离开吏部,欲返回曲池坊,才上车,车内便有人问道:“如何,天官他怎么反应?”
  这问话之人,双目有神,面上带着狡黠的笑意,竟正是桓彦范。
  明崇俨坐定:“想知道,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
  桓彦范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天官会不会去雍州?”
  明崇俨微微一笑:“你盼着他去?”
  桓彦范道:“他若是去,至少能帮得上小弦子。”
  明崇俨仰头叹了声:“我看你是要失望了。”
  “嗯?”桓彦范诧异,“难道他不担心小弦子?”
  “担心是一回事,要如何决断是另一回事,”明崇俨道,“这次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桓彦范皱眉,面露失望之色,但他心里却也知道:雍州非别的地方,涉及的又是沛王,崔晔本身是沛王的老师,阿弦跟他又是婚约关系,雍州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不顾一切而去,种种是非流言只怕在瞬间会淹没半个城池。
  但他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明崇俨道:“威逼利诱地硬是要我来警示崔晔,听说他不去又如此失望,你就这么担心十八子?”
  桓彦范强打精神:“你若是不担心,我就算百般威逼利诱,也未必请的动明先生大驾啊。”
  明崇俨哈哈笑了起来,忽地说道:“你有没有觉着我们两个极可笑。”
  “如何可笑?”
  “我们都在位小弦子着急,偏偏最该着急的那个却不急。”
  桓彦范一怔,继而也苦笑起来:“有点儿。小弦子先前也如此骂过我。”他说了这句,又问道:“你可把那鬼怪之详细向天官说明了?”
  明崇俨道:“我简直要写一本册子给他了。”
  桓彦范道:“这就好,就算天官未必亲往,应该也不至于袖手旁观,总会想法子相助的吧。”
  说到此,桓彦范又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周都事之子也是来自豳州?我打听了多人,明明都不知情。”
  明崇俨道:“人不知的事,‘非人’自然另当别论。”
  桓彦范最怕那些“东西”,咳嗽了声道:“我先前跟少卿说起,他似不以为意。”
  明崇俨淡淡一笑道:“不必着急,他很快就知道自己该‘格外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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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间,阿弦睡得极不安稳。
  次日一早起来,两只眼睛微微肿着,精神萎靡。狄仁杰到底是壮年男子,略好一些,但眼睛下面却也略见发黑。
  两个人一碰面,阿弦把昨夜分出的卷宗给他看,道:“这几件案子的是非曲直,都已经分清了。”说着,便一份份地拿着跟狄仁杰说明:某家暗中谋夺强占,某家里内讧、系同姓侵占,某家冒名顶替,还有一家涉及伦常惨剧……等等,花样百出但件件分明。
  之前阿弦毫无头绪,昨夜因从胡浩然跟王叁的案子重新看起,忽有所得,望着每一件案子的卷宗,其中的涉案之人,利益纠纷,来龙去脉等一一见于眼底,这才势若破竹。
  狄仁杰瞠目结舌,却也不曾立即质疑阿弦,只是同她又梳理了一次,便挨个把当事之人叫上来问话。
  狄仁杰的审讯之能,加上阿弦提供的种种隐秘,两人的配合如鱼得水,那些当事之人,自以为沉冤无法昭见天日的,感激流涕,那些做下恶事还当天衣无缝的,面如土色,竟是毫无任何错漏之处。
  大半天的时间,便将县府都无法理清的积案都批驳干净。
  中间两人只各自吃了几杯茶润喉,等事情完毕,才匆忙又吃了些饭菜。
  狄仁杰道:“难得有你如虎添翼,现在剩下的只是那人命案,以及如何判这些非法侵占之罪了。”
  阿弦道:“我并不擅长这些,劳狄大人多替我留神。”
  狄仁杰见她似要出门,心中一动:“你可是要去沛王府?”
  阿弦并不否认:“是,我有些担心沛王。”
  狄仁杰道:“既然如此,你且快去,只是也要注意小心。让陈大人相陪妥当。”
  两人问案之时,陈基就在旁边,闻言便道:“我也正有此意。”
  阿弦不便多言,在陈基陪伴下骑马前往王府,走到中街,就见路边数人闲闲对话,一人道:“可听说了么?胡家开始修祠庙了,据说因胡老爷子出了牢狱,正好修家祠拜祖宗呢。”
  另一人道:“这胡家是高兴了,最倒霉的是王明,好端端又被砍死了,他的家里不依不饶,也不肯退还田地,还要把尸首埋在田地里,以示抗议呢。”
  阿弦隐约听了两句,皱眉。王明谋占王叁家的田地,占理的本是王叁,谁知王叁手刃了王明,这就不仅仅关乎田产争夺了。
  正想着后续料理,耳畔有个声音道:“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找沛王殿下,可见是很关心他了。”
  阿弦悚然转头,目光越过面前人群,终于看见卖糕点铺子的屋檐下,那只厉鬼伶仃站着,冲她狞笑。
  阿弦看着这张脸,陡然想起昨夜梦中所见。纵然人在太阳底下,仍是背心发冷。
  眼前鬼影一闪,耳畔那声音又笑道:“巧的很,沛王殿下也想你想的很呢,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至于崔晔,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阿弦敛眉握拳,回臂横扫。
  幸而陈基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这才并未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