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大唐探幽录 > 第255章 产房驱鬼记
  崔晔本不放心阿弦,想要去崇仁坊看看,但一想到她此刻忧心如焚,贸然前去若是坏了她的事,却不好说。
  若是在之前,他又何必顾忌这些,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马车并未返回崔府,而是往吏部而去。
  因百官都已经休了年假,吏部只剩下门公跟侍卫们,见崔晔来到,众人却并不十分惊诧,只因崔晔常常会处理些紧急公文之类,这一次前来,多半也是如此,故而人人都不敢过问。
  崔晔入内,径直往存放档册的库房而来,他自行检看了半晌,终于挑出了一份遣唐使的人员名单,以及自正使河内鲸往下,一干首要之人的详细记录卷宗。
  顺势在桌边坐了,半个时辰后,已经将所有卷宗都浏览完毕,最后摊在崔晔面前的,赫然却是阴阳师阿倍广目的一卷记录。
  崔晔望着“阴阳师”这三字,想到阿弦之前说“我怀疑周国公的失踪跟此人有关”。
  修长的手指垂落,在阿倍广目四字上轻轻地敲了敲,崔晔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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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仁坊,驿馆。
  且说阿弦猝不及防出手,而阿倍广目反应甚快,将她挡住。
  才来得及问了一句,阿弦已经变招,一记“顺水推舟”,引得阿倍广目的手臂往外一荡,这瞬间,他胸前便空门大开,阿弦抬掌拍了过去。
  一掌摁落,阿倍广目闷哼了声。
  与此同时,竟有许多蝴蝶从他的胸前翩然飞出,蝶翼迷离闪烁,几乎遮蔽了阿弦的双眼。
  阿弦举手挥了挥,定睛看时,阿倍广目已经站稳身形。
  两人电光火石间过了数招,身后的那些人已然看的呆了。
  见两人停手,河内鲸跟武承嗣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忙往此处奔来。
  河内鲸用倭国语同阿倍广目说了几句,武承嗣却忙不迭地举手在阿弦手肘上一扶:“怎么样,吃了亏不曾?”
  阿弦顾不上看他,只是盯着阿倍广目,却见他轻声对河内鲸用倭语说了几句,便又抬眼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阿弦冷道:“方才那是什么?”
  阿倍广目道:“是我的一点玩意儿,女官先前不是见过么?”
  两人打哑谜一般一问一答,武承嗣一头雾水:“到底在说什么?”
  他皱眉瞪向阿倍广目,却见对方生得容颜秀丽,武承嗣便觉碍眼:“你且说明白,你怎么得罪了女官?方才又弄的什么妖法?”
  河内鲸忙用官话答道:“大人不必着急,这其中是有一丝误会,其实并没有大事。”他又看向阿弦:“女官您说是不是?”
  阿弦道:“阴阳师身上还带着何物?”
  阿倍广目一笑,举手入怀中,居然掏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古镜:“女官好奇的是此物么?”
  阿弦还未细看,武承嗣却毫不客气地举手接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有些年头了,镜面竟也有些灰蒙蒙地,武承嗣举起来照了照,只看见自己的脸在里头模糊扭曲,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阿弦却觉着那古镜上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森冷。
  正皱眉间,阿倍广目道:“恕罪,这不是什么鬼东西,乃是家母的遗物。”神色冷然。
  武承嗣一听“遗物”,忙将古镜还给了阿倍广目,又对阿弦道:“小弦,我替你看过了,那个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阿弦定了定神,对阿倍广目道:“借一步说话。”
  阿倍广目小心翼翼地将古镜放回怀中,随着阿弦走开数步。
  阿弦道:“我知道你先前见过明先生。”
  阴阳师并不否认:“是。”
  阿弦道:“我在找什么,明先生大概也已告诉你了。”
  阴阳师点头:“我知道,但是抱歉的很,我爱莫能助。”
  阿弦盯着他道:“我不要你相助,只希望你跟此事无关。你虽是倭人,总也该知道我们中华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如果真的跟你相关,我迟早是会查明的,到时候只怕更不好说话了。”
  阴阳师微笑道:“先前明先生跟我提起女官,问我对女官的看法如何,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天之骄女’,――试问,我怎么敢跟这样的女官作对呢?”
  阿弦凝眉看了他半晌,道:“好,今日是我唐突了,若此后证明跟阴阳师无关,我再向你赔礼!”
  阿弦说罢,拱手作揖,“告辞!”
  阿倍广目欠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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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承嗣正在旁边撅嘴不服,见阿弦转身而行,他便也对河内鲸告辞,河内鲸跟副使,主神等几位亲自送了出门。
  武承嗣乃是乘车而来,见阿弦自上了车,他却不去自己车上,只也自来熟地跟着爬了上来。
  阿弦因一无所获,心头更沉甸甸的,也未曾留意。
  马车往前而行,武承嗣见车厢简陋,却也并不嫌弃,只顾窃喜,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弦。
  见她始终沉吟不语,武承嗣道:“小弦,这阴阳师是不是得罪了你?”
  阿弦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也跟着上了车,一时怔然。
  武承嗣自顾自道:“我也不喜欢这小白脸,长的妖里妖气的不说,连这名字也是妖里妖气的,叫什么阴阳师,怪不得不阴不阳的呢,你若是讨厌他,自管告诉我,我仍替你出气。”
  阿弦想到方才他呵斥索元礼一节,勉强定神道:“奉御大人,很不必再如此。”
  武承嗣笑道:“我就见不得有人对你不好。”
  阿弦原本并没将他放在眼里,可见他一再示好,这才略打起精神多看了两眼。
  武承嗣生得虽不似阿倍广目般俊秀,也非李贤般天生高贵气质,更不及敏之明艳,袁恕己英武,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物而已,但五官整齐,看着倒是有些顺眼。
  阿弦道:“奉御今日那样对待索元礼,只怕他怀恨在心,以后奉御行事务必留意。”
  “你是在担心我么?”武承嗣似受宠若惊,又笑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如果他敢算计我,也要问问姑母答不答应。”
  阿弦见他居然正大光明地把武后抬了出来当挡箭牌,瞠目结舌。
  可是细细一想,倒也是话糙理不糙,只要武后宠爱他,索元礼再怎么也是不敢逆武后心意行事的,武承嗣敢如此说,倒也是任性的坦荡。
  武承嗣则又说道:“对了小弦,你该没有别的事了?眼见晌午,我知道有个地方做的饭菜最可口,请你去吃饭可好?”
  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只是阿弦觉着他对自己实在“突兀”的好,让人不安:“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今日还有事,不便在外耽搁。”
  武承嗣道:“有什么事?”
  “我约了人。”
  “什么人?”
  阿弦皱皱眉,不答。
  武承嗣却自顾自道:“你不要嫌我多嘴追问,我是有原因的。”
  阿弦实在哭笑不得:“哦?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是机密,但跟你说却是无妨的,”武承嗣抬手在嘴边一挡,神秘兮兮地说道:“姑母曾对我说,不能跟你太亲近,免得影响了你的名声。”
  阿弦心头一震:“是么?”
  武承嗣郑重道:“姑母十分器重你,所以才这样告诫我。”
  “告诫?”阿弦勉强道:“我跟奉御并不熟络,这话其实不知从何说起。”
  武承嗣忽然慢吞吞道:“你不知道么?从我看你第一眼开始,就甚是喜欢你了。”
  阿弦如闻雷声,呆若木鸡。
  武承嗣却似赧颜,又叹息道:“但既然姑母发话,也没法子,就这样请你吃吃酒饭,多多相处也是不错的,你说呢?”
  阿弦竟无言以对,心头有些乱糟糟地,又想该找个借口打发他下车。
  武承嗣仍自顾自道:“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你现在虽还算年纪小,但终究会年长,难道一辈子不嫁人吗?”
  阿弦自觉心头好像被猫挠了一爪子,只得当没听见的。
  武承嗣却是个刨根问底的性情,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了?我听说……沛王跟你很亲近。”
  阿弦震惊,不由道:“什么话!殿下性情温和,宽以待人,故而我们有些交际而已。”
  “那……袁少卿呢?”
  阿弦有些受不了他的碎碎念,皱眉道:“知己朋友罢了,奉御不如……”
  阿弦正要开口逐客,武承嗣道:“那么崔天官又怎么样?”
  戛然而止,阿弦瞪向他。
  武承嗣见她不答,顿时睁大双眼:“你难道喜欢天官那种不苟言笑的?不不不,劝你不要如此,先前的卢小姐据说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生生给他闷死了,你要是嫁了他,犹如守着一块儿冰山,我也替你可惜。”
  “不是!奉御自说自话的做什么?何况谁说要嫁人了,”阿弦只觉得头大数倍,又忍无可忍道:“奉御,我还另有事,奉御不如就回自己车上去吧?”
  “啊……”武承嗣长长地应了声,怏怏道:“那……好吧。”
  阿弦忙叫停车,武承嗣临去又对阿弦道:“过几天新年,你大概不会如现在这样忙了,到时候可得闲吃酒么?”
  “现在难说,那时候再说就是了。”阿弦敷衍。
  武承嗣不以为意,谆谆叮嘱:“也好,那过几日我再问你。你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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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被人“示好”,也如此难以消受。
  好不容易打发了武承嗣,阿弦因觉仍未找到敏之,未免难受。
  正欲放下车帘,忽然间心有所动,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却见东南方的天际,有淡淡地血色笼罩,在那血色之中,似有婴儿的啼哭,在阿弦的耳畔回响。
  阿弦一惊,举手揉了揉耳朵,疑心自己的双耳被方才武承嗣的聒噪给弄坏了。
  可是定睛又看了片刻后,阿弦猛然醒悟――这东南方向,仿佛是杨思俭的府邸!杨氏如今岂不正是在府中休养待产?
  心惊肉跳,阿弦盯着那处,对车夫道:“快去司卫少卿杨府!”
  阿弦的所料所感并没有错。
  在马车停在杨府门口,阿弦跳下地的那一刻,便见一名杨府的小厮匆匆冲了出府,门口一名老仆问道:“还是没有生出来么?”
  那小厮叫苦连天道:“难难难,血水都端了几盆了!老爷让再去请个稳婆。”
  阿弦惊心之际,抬头,却见之前所见的那淡淡血色,果然是笼罩在杨府之上。
  此刻血色更浓了几分。
  阿弦拔腿往内,门口仆人忙拦住,阿弦道:“我是来探望国公夫人的。”不由分说往内而去。
  那老仆也认出阿弦,当即不敢拦阻。
  阿弦疾步往内,却见府内人仰马翻,小厮丫头们四处乱跑,也有的面带惧色地挤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因此竟没有人过来领路。
  但阿弦也不必别人领着,一路疾步往前,耳畔那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竟带着凄厉绝望。
  阿弦起初还是快步,到最后把袍子撩起,往内飞奔,但越是将到,越是心惊,头顶的那片血色里,竟又多了许多黑气,一道道盘旋徘徊,有的隐约可以看出狰狞的鬼形。
  阿弦周身森然,转过游廊跳进月门,扑面而来的是杨府嬷嬷跟丫头们的叫嚷声,但让阿弦惊愕的不是这些,而是充斥她眼前的那些灰蒙蒙地鬼魂,似等待腐尸的秃鹫,穿梭盘旋。
  咬紧牙关紧闭双唇,阿弦破开那盘桓廊下跟产房门口的鬼魂,这才看见门口处站着的,还有杨思俭跟杨立两人。
  杨思俭面如土色,杨立则靠在门扇上,满面绝望痛苦。
  此刻一名丫头经过身旁,阿弦拦住问道:“你们夫人怎么样了?”
  那丫头想必是吓呆了,脸色惨白:“血,流了好多血……从昨晚开始……快一天了,还没有生出来。”
  阿弦松开这丫头,深吸一口气,走前几步。
  这会儿杨氏父子也看见了她,杨思俭倒也罢了,淡淡地仿佛并未瞧见,杨立则拧眉瞪着阿弦:“你来做什么?”
  阿弦道:“我来看看夫人。”
  “不用你幸灾乐祸,”杨立咬牙切齿叫道:“你是来看她死了没有吗?给我滚出去!”
  杨立大叫之时,一道鬼影掠过他身旁,贴在门扇上,仿佛要推门而入,却又忌惮似的不敢。
  阿弦盯着那影子,又惊又疑,却听里头婴儿哭的更惨烈了。
  阿弦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好,让我看一眼夫人。”
  杨立正因妹子难产痛苦焦躁,不由分说喝道:“不用你看,给我滚!”
  阿弦正要用硬闯的法子,忽然杨思俭道:“让她去吧。”
  杨立一怔:“父亲!”
  杨思俭挥挥手,颓然道:“现在已经是这样山穷水尽了,她还能怎么样?”
  杨立呆在原地,阿弦上前,用力将房门推开。
  房门才开,一股腥寒邪戾之气几乎熏得阿弦窒息。
  屋内的稳婆嬷嬷们冷眼一看,以为是个男子进来,正惊叫要驱赶,阿弦却厉声喝道:“退下!”
  这些人自以为是说他们,一个个惊得噤声。
  但阿弦却并不是在对他们说话。
  在看清楚眼前场景的时候,阿弦总算明白了杨尚为何难产,而杨府之上笼罩的那淡淡血色跟一道道阴魂是怎么回事。
  就在阿弦眼前,杨尚生产的榻上,一个狰狞的恶鬼俯视着杨立,正贪婪地吸食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生气。
  那些稳婆按着杨尚,叫她用力,但杨尚几乎连呼吸都开始困难,竟不知力气从何而来。
  母子连心,她似乎能感觉到腹中胎儿惨厉的哭叫声,他也想出来面对这个人世,但是只怕……尚未出生就要面对生死。
  杨尚看不见头顶的恶鬼,但却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泪不停地自眼角流出来,她却连哭叫的能力都没有了。
  直到阿弦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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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弦盯着压制杨尚的那鬼,却见这鬼手脚皆都是被折断的模样,连一颗头颅都歪歪斜斜,就像是破败的偶人被扯断了手足头颅,然后又被勉强拼凑在一起。
  不知为何……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那鬼听见阿弦的呵斥,却并不惧怕,只是翻着雪白的眼珠看向阿弦。
  阿弦忍着毛骨悚然之意上前,颤声道:“不许在这里害人!走开!”
  两个原本还在榻前的稳婆见状,吓得倒退,只有杨尚打小儿跟随的嬷嬷们还战战兢兢地护着问道:“你、你干什么?”
  阿弦却顾不上理她们。
  “嘶……”
  杨尚头顶的那恶鬼非但不怕,反而因此凑了上来,鲜红而极长的舌头从裂开的口中探出,几乎舔到阿弦的脸上。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被柔软的冰条狠狠地抽在脸上一样。
  阿弦侧了侧脸,腮上凭空出现了一道红痕。
  但就因为这鬼分了神,底下杨尚急促地喘息了几口,终于发出一声喊叫:“啊……”
  那鬼刚要回过身去,阿弦不顾一切,伸手抓住:“别去碰她!”
  恶鬼被触怒,发出一声怪叫,向着阿弦呲出锋利的牙齿,这是明显的威胁之意。
  “别去碰她,”阿弦双足似钉在地上一样,直视那双邪气凛然的白色眼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欺负她们……小孩子有什么错!”
  榻上杨尚急急地喘息着,闻言转头看着阿弦,绝望发红的双眼里,震惊,哀求,期盼交织。
  一位经验丰富些的嬷嬷发现了蹊跷,忙握着杨尚的手道:“夫人,快用力,快!”
  杨尚挣扎,受伤的母兽般哀嚎了一声。
  此时,在门口的杨立因听见妹子终于再度出声,但声音听起来却如此骇人,他始终担心阿弦对杨尚不利,竟不顾一切,推开门冲了进来。
  而阿弦说完后,面前的恶鬼忽然嘶哑地说道:“我就是要拿走这孩子的命,连同他的夫人的性命……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了……”
  “为什么?”阿弦问道。
  “因为这是他的报应,报应!”恶鬼桀桀地笑了起来,猛然探出骷髅的手臂,白骨染血的鬼手一把掐在了杨尚的脖子上。
  杨尚蓦地睁大双眸,往后扬首,长大了口,喉头发出咯咯之声。
  “放开她!”阿弦大叫。
  杨立冲上来,一把拽住阿弦:“你做了什么!”他愤怒地看着阿弦,本能地以为是阿弦对杨尚下了毒手。
  “不……”是杨尚勉强发出一声,“不是……”
  阿弦看也不看杨立一眼,只是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恶鬼,从这已经半分人的模样都没有的鬼灵身上,阿弦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所见的一幕――
  那是摩罗王在周国公府的时候,因敏之想要贺兰氏还魂,便牺牲了一个来奉茶的婢女:摩罗王手下的异鬼,钻入了那婢女的体内,却因异鬼体质凶戾,又无法控制,后来那婢女的下场……惨烈无法言说。
  此时看着面前的恶鬼,阿弦面上原本的愤怒之色,逐渐地转为痛色。
  “原来是你……”阿弦看着那恶鬼,不由自主红了双眼,“被活生生地撕裂……那种痛苦,是谁也无法忍受的啊。”
  恶鬼本正狞笑地看着杨尚挣扎,闻言手势一停。
  阿弦眼中潮湿:“怪不得你想报仇,周国公……所犯的错,的确是无法弥补。”
  因为被异鬼所害,灵魂无法进入轮回,却染上了那股邪戾之气,终究成了丧失本性的恶鬼。
  杨立愣怔,他原本还想喝问阿弦,可看她完全不理自己,不由慢慢松手:“你……”
  看看阿弦,又看看杨尚――因为恶鬼手势停下,杨尚重又得以呼吸,脸色惨白。
  杨尚咬牙拼力道:“哥哥,女官是……帮我的……”杨立一震。
  “你想帮她!”恶鬼厉声叫道。
  阿弦道:“我只是不解,你若要报仇,为什么不去找周国公?”
  恶鬼发抖:“我、我要害死他的妻儿,这才是最好的报应!”
  阿弦疑惑地看着恶鬼:贺兰敏之未曾消失之前,魂在长安,以他的性情,一定会出现在杨尚左近,这恶鬼既然一直存在,为何不曾对敏之出手,敏之虽是鬼魂,但却也未必能敌得过这沾染了异鬼凶戾气息的恶鬼。
  “你……”阿弦迟疑,眼前却又出现那个奉茶的丫头。
  情知死到临头,她向着敏之跪求:“殿下饶命,殿下……求您……”
  “你……”阿弦不大敢信,但……她终于说道:“你喜欢周国公是么?”
  话音刚落,一声厉嚎,刺耳穿脑般令人无法忍受,逼得阿弦举手捂住耳朵。
  “住口!”恶鬼大叫,“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撕成碎片,我要杀了他的妻儿报仇!”
  它回身往杨尚身上扑去,阿弦本能地转到榻前,张手挡住:“不要!”
  就在杨立跟众嬷嬷面前,阿弦的脸上忽然多了两道血痕,然后,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阿弦闷哼一声,脸色迅速紫涨。
  杨立慌了起来:“女官……怎么回事?”
  他终于彻底发现不对,但却有心无力,围着阿弦,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只有无望地叫道:“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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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激怒的恶鬼丧失理智,因阿弦拦住,它便举手掐住阿弦的脖子,森然的指骨几乎勒进皮肉。
  “放开,”阿弦艰难沙哑地说,右眼迅速赤红,“别……让你变成自己也憎恨的人……”
  却在这刻,阿弦脸上的血顺着滴落,打在恶鬼的手肘之上。
  嗤啦一声,一道微光闪现,然后这道光迅速地从手骨蔓延,原先的浓墨邪气似被这光芒寸寸吞噬,被折断的骨头缓缓地恢复原来的模样。
  很快,原先那可怕狰狞的鬼体消失无踪,出现阿弦眼前的,竟赫然又是那个俊俏的奉茶丫头。
  女鬼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相信:“我……我又恢复原来的样貌了?”
  阿弦也不知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大的巨变,但显然不是坏事。
  就好像被什么净化了一样,眼前的是一个普通的女鬼,而不是那个被戾气驱使无处安身的恶灵。
  阿弦身形一晃,幸而杨立从旁扶住。
  看着面前的丫头,阿弦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痛悯交加:“对不起,”她闭了闭双眼,转头对女鬼道:“周国公对你犯下的罪过,无法饶恕。”
  女鬼将目光从婴儿身上移开,她看着阿弦:“我……的确喜欢殿下,所以才格外的恨他。无法轮回,能做的只有无尽的恨了。”
  女鬼笑了笑,低头看看双手:“但是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鬼本没有泪,但两行泪却从女鬼的眼中流了下来:“十八子,多谢你。”她躬身行礼,身上泛现淡淡地白光,犹如一阵和风荡起,消失在阿弦的眼前。
  原先充斥产房的那股阴冷之气在瞬间消失,甚至连丫头们也都感觉到了。
  伴随着嬷嬷稳婆们的催促,杨尚的抵死挣扎中,一声响亮的啼哭传出,小家伙终于呱呱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