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大唐探幽录 > 第203章 办鬼差
  桓彦范吃惊地看着阿弦在簿子上的鬼画符,又看看她脸上沾的墨汁:“你在干什么?”
  阿弦愣了愣,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旁边那已经等得有些焦急的鬼:“没什么……你说。”
  桓彦范以为是让自己说:“我在前面看你半天了,嘀嘀咕咕地是在做什么呢?写得这是……”
  他见阿弦埋头奋笔疾书,举手将簿子夺了过来:“这是……什么井水里,紫藤巷、邓娘子?”他越发狐疑地看着阿弦,惊笑道:“你是失心疯了?写得这是些什么……”
  不等他说完,阿弦肃然道:“还给我。”
  桓彦范一愣:“怎么了?”
  阿弦见他愣神,举手夺了过来,低头道:“这不是什么好玩闹的。”
  的确不是好玩脑的。
  ――这一本册子,这上面的每一行,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每一行,记载的都是他们没完成的心愿,让他们逗留在人间,不肯离去的执念。
  桓彦范虽然不懂,但也看出阿弦面上的表情不对。
  “好好好,别生气。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我不碰就是了。”他十分擅长见风转舵,忙道歉。
  阿弦瞥他一眼,复又落座:“很重要。”
  桓彦范眼珠一转,笑说:“既然很重要,可你的字写得这样,又写得不大明白,别回头忘了自己写得是什么吧?你不如……让我帮手。”
  阿弦一愣:“帮手?”
  桓彦范点头,信心满满道:“括州的三大漕运帮头都在我这里,他们对这括州的地头又是最熟悉不过的,品性也信得过,你要做什么,只管说呀。”
  阿弦眼前一亮,她刚才还在担心,虽记录下鬼魂们的心愿,但这样多……这队伍从府衙后花园,一直出了后门到了街上,何年何月才成。
  此刻听了桓彦范的建议,阿弦心头一动,有了主意。
  桓彦范叫了些船帮的弟子听命,每个人便领一条消息――自是阿弦转述的,离开府衙,前去行事。
  ――之前那中年鬼因死在水患中,却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子跟孩子。
  但他的妻子顺娘跟儿子大毛也分散开来,顺娘以为大毛也已不在人世,故而痛不欲生,一心寻死,这鬼于是特来请求阿弦,让告诉顺娘儿子大毛还活着的事实。
  至于第二人,却是一名女鬼,因被洪水卷入枯井,无人知道,苦不堪言,所以前来求助阿弦,让把自己救出来,通知家中。
  阿弦把这些收集到的消息,均都转告,随着每一名船帮弟子离开,那来报信的鬼也跟着离去。
  如此一来,果然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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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彦范最初虽不知阿弦是在做些什么,但随着一条条确凿消息从她口中说出,又因为先前离开办“差”的船帮弟子回来告诉,的确事情无误……
  他自然也明白阿弦是在跟“什么”交流了。
  桓彦范原本有个难言之隐,他甚是惧怕此种东西,但看阿弦表情严肃,神色坦然,像是在处理每一件寻常的差使,毫无异样,他心里的那种不安也随之消散了,不知不觉也因而投入。
  两人从早忙到晚,处置了足有数百件“异事”,饶是如此,还有许多鬼排队等候,原来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十八子在府衙接案,所以蜂拥而至。
  桓彦范却知道阿弦身上带伤,心想她之前被关在大牢,白日又极劳累耗神地做了那一场,如今更马不停蹄跟“那些东西”交流,岂不伤神伤身?
  桓彦范便道:“你且歇息些儿,我可不想再看你病倒了。”
  阿弦的确有些累了,口干舌燥,头也有些疼痛。
  这幸而是朱伯伯给了她那碗“神异”的汤,不然的话,这会早就命去了大半条了。
  阿弦揉揉太阳穴,正欲暂时“休假”。
  谁知面前的鬼哀哀求说:“我的老母亲双腿不便,此刻一人被困在老屋中,衣食无着,求十八子发发慈悲,让人快去救援,不然的话……就……”说着,便鬼哭起来,十分悲戚。
  阿弦才喘了口气,心又跟着缩紧,忙道:“好好好,你说明白,家住哪里,我即刻派人就是了。”
  那鬼才转悲为喜,忙报了家门。
  阿弦又火速叫了一名船帮弟子,让快去某巷某家,找寻那老妇人。
  桓彦范在旁看着,目瞪口呆:“你真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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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阿弦困得要睡,却又每每被鬼魂惊起,身不由己又听他们诉说。
  门外的船帮弟子们,则一个个一头雾水,却又略觉这“新奇”之极。
  因之前领命的那些人,因证实了种种确有其事,但明明这事有些“神异”,故而跑回来告诉。
  大家口耳相传,自觉这许多玄妙之事委实无法解释,于是渐渐地就把屋子里的阿弦,认作是“神人”,毕竟只有神人才会未卜先知。
  所以这些人反而并不怕困累,一来因都是少壮青年,二来他们都是漕运之人,惯经风浪出力的,又且心里火热期待,故而竟比阿弦更精神百倍。
  阿弦忙了两天一夜,才总算解决了大半儿鬼魂所托,人已经累困的半是恍惚,几乎灵魂出窍。
  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桓彦范拉了一个救命之人来到。
  一个让阿弦期待出现、却又想不到他竟会这样快出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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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窥基法师进门,却见阿弦一脸森森鬼气,整个人在昏睡半醒之间,窥基不由念了一声佛号。
  原先徘徊在阿弦身旁的鬼们,顿时四散退避,不敢冒犯佛威。
  阿弦听见熟悉的一声“阿弥陀佛”,不知为何,心神为之一宽,连想也来不及想,整个人往后一倒。
  桓彦范早闪身到跟前儿,将她及时揽着,才没有跌在地上。
  窥基上前为阿弦诊了诊脉,渐渐地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喃喃道:“我以为这孩子怎么会解除这许多阴魂尚且无事,原来是有宝物护体哩,造化,造化。”
  他又看着阿弦因耗损了神气而有些难看的脸色,叹道:“这也是你的宅心仁厚,积攒的福分。”
  叫桓彦范把阿弦抱上床,盖了被子,窥基一夜并未离开,只在床前,盘膝打坐,为她诵经念佛。
  他不走开,桓彦范就也不离开。
  到了子夜,才忙完公事的狄仁杰跟林侍郎前来查看的时候,就见阿弦睡在榻上,桓彦范手拄着床边儿,小鸡啄米似的困困醒醒。
  而窥基则盘膝稳坐,梵唱之声,令人闻之安详。
  次日早上,阿弦复又醒来,才觉着身体又有了力气,精神也渐饱满。
  阿弦想起昨夜之事,却不知窥基是真的来到,还是也似老朱头一样,只在自己梦里。
  正犹豫之际,窥基从外而来,阿弦大喜,跳起来叫道:“大师傅,当真是你!”
  窥基笑道:“怎么,你盼着我来么?”
  阿弦喜滋滋道:“可不是呢?我昨日还想,如果大师傅在这里就好了……可巧你就来了,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呀。”
  窥基道:“的确是心有灵犀,只不过并不是跟我。”
  阿弦疑惑。
  窥基却并没有说下去,只道:“我先前在城中看了一圈,发现这城中鬼魅甚多,我想着要在此处做七天的水陆道场,也算是超度一下那些亡魂。”
  “太好!大善!”阿弦喜不自禁。
  昨日阿弦就在想,就算为鬼魂们完成了心愿,他们乃是枉死,就算去了阴司,还不知如何遭逢。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窥基身上,若有窥基这样的得道高僧来诵经超度,却是一件极大的功德了,但是窥基乃是不世出的高僧,且此处有跟长安相隔千里,自是不能的。
  没想到,竟是“心到神知”。
  如今见窥基有说到了她心中所想,阿弦更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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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括州城由窥基法师主持,开始了七日的水陆超度大会。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窥基念了一日的经文之后,始终阴霾的天际,慢慢地透出一丝太阳之光。
  而阿弦木之所至,那些眷恋红尘,执念不退的鬼魂们,却都在那声声梵唱之中,超度解脱而去。
  阿弦不仅也合起手掌,虔诚念诵。
  就连周围的百姓们,眼见天光乍现,也都尽数跪拜,口诵“南无阿弥陀佛”。
  那些在水患中失去亲人的,听着梵唱,看着天际阳光再现,身心所受的创伤沐浴在这金光之中,也仿佛得到了治愈,虽不明所以,却已热泪盈眶。
  在那阵阵地暖煦跟微风中,似感觉到亲人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了,而他们,也将重拾勇气,坚韧地生活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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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数日,狄仁杰跟林侍郎也将括州杂乱虚浮的账目等都理清干净。张旮其党羽的私财都已经抄没,府库也查看过,但是那相差的一大笔钱银,却仍是不知所踪。
  而张昙岢植豢险腥夏翘障壬是何人,更不肯承认那丢了的巨额钱银去向何方。
  因阿弦是钦点的黜陟使,有权代替皇帝罢免或者擢升地方官员,因此在狄仁杰将张甑淖锩确凿落实后,便决定将张暄航獬ぐ苍傩猩笱丁
  这日,再一次开仓放粮,除了官府粮仓、抄没贪官家产所积粮食外,还有城中一些大户甘愿奉献用以赈灾的。
  阿弦身着官服,前往巡查,百姓们一个个前来领粮食,虽仍面有菜色,但神态安详,不再似先前般绝望悲感、无处栖身似的仓皇。
  而大街上也已没有之前随地可见的倒地不起的人了。
  见了阿弦,百姓们均都自发地后退,却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这个原本在众人口中“罪大恶极”的女官,俨然成了他们的救世主,她不仅拿下了张暾馀叹岜镜囟嗄甑捏汲妫更加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比如那数百件竟由鬼魂之口传达的消息,所救的家庭跟人命等……已经在民间传的玄之又玄,近乎神异。
  此时此刻,对括州本地的百姓而言,这个手臂上绣着凤凰羽毛的女官,就真的像是一只从天而降的神鸟,把祥瑞跟泰平带给了他们。
  这一天的超度大会结束,阿弦迎了窥基,告别道:“大师傅,我即刻要去永嘉,固安查看,此地就劳烦大师傅,”她恭敬地双掌合什行礼,“以后我们长安再见了。”
  窥基见她转身要走,略微犹豫:“你可知道,我为何竟不请而来?”
  阿弦道:“这……不是‘心有灵犀’么?”
  窥基不禁又笑:“可曾记得我说,的确有人心有灵犀,却并非是我?”
  阿弦诧异:“那是……”话还未曾问出,无师自通,心底已经冒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见阿弦戛然止住,窥基大笑:“看样子你已知道,就不必我饶舌了。”
  阿弦口干,窥基则道:“对了,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阿弦忙问。
  窥基笑吟吟道:“他说,会在长安等你回去。”
  他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阿弦忽然觉着脸上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