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杀神为我弯弯腰 > 第52章 相挟
  街上一片兵荒马乱。
  起初是禁军之人带兵封锁京城,在坊市中大肆搜查,京中百姓正自惶惶不安,忽然又传来消息,皇宫那里发生了宫变。
  有人说皇帝死了,有人说皇帝已制服了叛贼。
  纷纷芸芸,说什么的都有。
  普通百姓弄不明白头顶的那片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这天,恐怕又要变一次。
  眉娘早早便叫女掌柜关紧了香粉铺子门,拿大腿粗的木头牢牢顶住门,然后便守在铺子后面的小院,焦急地等待着局势的变化。
  外面不时传来大批人马疾驰而过的声音。
  呼喝之中,听不出是哪方势力。
  “老天爷右眼,劈死那姓卫的畜生!”那神神叨叨的浆洗妇人跪在院中,口中不断喃喃着向上天祈求。
  女掌柜和眉娘在一旁无声站立。
  心里却在祈祷,如此纷乱情形,卫家应该也顾不上她们了吧……
  直到暮色降临时。
  铺子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外力强撞大门的声音。
  眉娘猛地跳起,捞起一早收拾好的包袱,一左一右拉着女掌柜和浆洗妇人,“走!”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往哪儿走?”
  顶了粗木的大门一时破不开,却已经有身手敏捷的男子,翻过高高的院墙,直朝后院三个女子藏身之处扑来。
  “背叛了大人的贱婢,还想走?”
  -
  外面天翻地覆,卫枢却仍旧稳住钓鱼台。
  书房里挤满了人,不时有人进来汇报。
  “大人,城门已关!”
  “大人,皇宫已在张林的控制之下!”
  “大人……”
  随着一个又一个捷报传来,书房内众人的脸色又紧张严峻逐渐变得轻松愉悦,乃至狂喜起来。
  待这个酷杀的皇帝死了,雍亲王即位,他们便有了从龙之功,且雍亲王其人年老昏聩,卫枢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只要给他那个位置坐坐,只怕便是卫枢叫他喊他父亲,雍亲王都干得出。
  如此一来,这天下,这朝堂,不就是卫枢和他们这些卫枢的拥趸的掌中之物吗?
  书房里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唯独卫枢眉头还微微皱着。
  “还未找到陈起?”他再次询问来传讯的禁军兵丁。
  那兵丁头颅压地低低地:“回禀大人,未曾。”
  卫枢拿着笔的手捏地死紧。
  “继续搜,他手下还有不少人,不会一直蛰伏不动,只要一动,务必将其拿下!”
  其实现今并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新帝和陈起入京数月,原本的文官武将被清洗的都差不多了,卫枢即便根基深受,却也伤筋动骨,比方禁军,此次仓促之下,也只拉拢了一个副指挥使张林,以及下面几个小统领,起码还有一半的禁军势力,仍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此此次宫变,参与的不止张林手下的禁军,还有卫家乃至其他豪族世家豢养的私兵家仆,这在此前,都是牢牢瞒着陈起等人的,不然怕不是一个谋反的帽子立刻就要扣下来。
  因人员混杂,行事便不那么精细,也无法令行禁止,以致这么久了,才堪堪控制住局势,而且至今没有抓住陈起。
  这进展,书房里的旁人喜悦,在卫枢看来却是远远不够的。
  在无绝对的压制力量之前,宫变最重要的便是快,而如今拖了这么久,至关重要的陈起又还未露面,卫枢心里便始终无法安稳,一时心中如蚁噬心。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再不动手,陈起,或者说皇帝,就要朝他卫枢,朝卫家动手。
  思及此处,卫枢便更捏紧了手中的笔。
  同时又问了句:“小姐的下落呢?”
  下首之人战战兢兢地摇头:“也、也没有。”
  卫枢轻哼一声。
  那两人定然是在一起的。
  所以找不到陈起,便也找不到卫弯弯,这结果并不算出他意料,但此时这样的局势下,难道两人还能继续在一起?
  只要陈起还想活,只要他不想往后都做个死人或者四处逃窜的通缉犯,此时他定然要搏一搏的。
  那么,两人就必然会分开。
  而他那个女儿……
  “清安坊那个香粉铺子里的人,抓住了吗?”卫枢又问道。
  下首之人终于松了口气,“抓到了抓到了!三个女人全都抓到了!”
  卫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正待再说什么。
  “大人不好了!”
  带着慌乱和惊恐的声音,还未进屋,便在门外响起。
  屋内一众人悚然而惊。
  而门外传讯那人也丝毫没有耽搁。
  “大人,城里城外忽然出现大批军队,皇宫里也有半数禁军倒戈!领头之人,正是陈起!”
  -
  京城的百姓惶惶了一日。
  开始局势不明,待到下午时,消息灵通些的大户人家便已知晓,逼宫的一方占了上风,那位刚刚登基几个月的皇帝,只怕立马就要把屁股下的位置让给旁人,也就是那位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雍亲王坐坐。
  有脑筋转地快的,已经四处找人跟雍亲王府拉关系套人情了。
  但脑筋更快、消息更灵通的,却是往卫府、往此次主事的几位重臣家里送礼拉关系。
  正在这一片闹哄哄之际。
  形势急转直下。
  “雍亲王夺宫叛变,业已伏诛!陛下谕令:只除首恶,余者不究!”
  暮色渐深之时,一队身上染血的骑兵从宫门打马而出,沿着京城主干道扬声大喊。
  与此同时,京城北门城门从内打开,由城外涌入近万兵卫。
  那是几个月前,便由现今的皇帝,曾经的秦王,从秦地带来后,一直驻扎在京城外,没有编入禁军的士兵。是经过了边关数年累月的厮杀,经过了数月前那场血腥兵变的精锐之师!
  这些精锐兵卫一入城,原本还在城中耀武扬威的禁军,几乎是立刻溃不成军。
  禁军人虽说,军心却不齐,陈起担任殿前都指挥使后,便将起码一大半人马收拢在自己手下,余下一小半,才是忠于张林的人手,然而这一小半,也大多是从未真正见过血的少爷兵,跟着张林是为荣华富贵,眼前城外进来的这些兵卫如狼似虎,手起刀落便是一颗大好头颅。登时哪里还顾得上荣华富贵。
  缴械投降者不计其数。
  那些豪族世家豢养的私兵倒是悍勇,但来源混杂,各自为战,在训练有素的真正军队统一命令的冲击之下,很快被分而化之。
  而皇宫的形势,也很快转变。
  陈起入宫时,皇帝被一小股皇宫侍卫以及宣明带领的人护着,已经退缩到了一处冷宫。
  眼看再也无路可退时,陈起终于赶到。
  皇帝登基后,宫中侍卫大半都是陈起从禁军中亲自挑选,本次叛乱,除了一小部分跟随张林的之外,其余大部分要么是护着皇帝,要么是看不清局势,不敢站边。
  陈起的兵马一到,大部分骑墙观望的侍卫立刻有了决断。
  “保护陛下!”
  如此声嘶力竭的呼喊忽然漫布整个皇宫。
  外有强敌,内部人心涣散,加上战力的巨大差距,张林率领的人马很快溃散。
  “爱卿,你可算来了!”
  陈起终于杀到皇帝身前时,皇帝两眼泪汪汪,两手一扑,就要往那个一身铠甲脸都不露,却因一路杀了太多人而遍身煞气的人身上冲。
  然后就被陈起一胳膊挡住。
  “皇宫内叛贼皆已伏诛,宫外,臣也已经着人去捉拿首恶,还请陛下尽快下旨稳定局面。”陈起快速地说完这一串话。
  皇帝登时收了夸张的表演,脊背一挺,便又是那个众人畏惧的新皇。
  只是还是对陈起说了句:
  “辛苦了。”
  “不辛苦。”陈起回了句,随即看向宣明。
  “接下来,宫中之事便交给你了。”
  皇帝和宣明都登时张大了嘴,“啊?”
  陈起却没有详细解释。
  “宫外还有事。”
  他说罢,便迅速转身。
  留下皇帝和宣明面面相觑。
  -
  宫外的确还有许多事等待陈起去处理。
  满城逃窜的叛军私兵,得知事败后穷途末路的叛贼,此时的京城看似局势反转,却也正是最混乱的时候,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大祸。
  陈起出宫后,飞快见了那些进京的人马。
  那些众人口中皇帝从秦地带来的兵,更准确地说,是陈起带来的兵。
  边关数年,同吃同住,无数场血战里扛下来的最忠诚听命于他的兵,在入京后,本应回到秦地,但却被他和皇帝悄悄隐匿在了京郊,一点风声都没让那些叛乱之人打听到,于是如今便也成了决定局势的胜负手。
  带领这批人的,也是陈起的心腹手下。
  陈起与众手下见面之后,立刻着手京城的安防抚恤,以及那些叛贼的处置工作。
  “雍亲王府已经被围,家眷幕僚无一逃出,几个拥护雍亲王的朝臣,赵家、谢家、章家,皆已控制住,赵尚书、谢侍郎、章太师也都被生擒,只是……”
  禀报的属下说到最后迟疑了下。
  陈起立刻看过去。
  直接问道:“卫家如何了?”
  属下面露难色。
  “卫家,其余人倒都还在,但……卫枢跑了。”
  -
  一日之间,从云巅到泥底。
  这似乎便是对卫府最好的形容。
  更是对卫府女眷们最好的形容。
  下午时,程蕙娘还惊慌又欢喜地想着,若雍亲王即位,卫枢成了功劳最大的从龙之臣,那么品级定要往上升的,之前早就压着的阁老之位,这次定然是跑不了了,而她,也可以妻凭夫贵,一个一品夫人跑不了,说不定还能封个国公夫人什么的……
  她欢喜地想着,叫下人将库房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品夫人礼服找出来。
  这礼服还是老皇帝未入京之前,程蕙娘得知卫枢即将入阁,便叫人悄悄准备的。
  虽然真正封赏时,朝廷自会将相应品级的礼服赐下,但程蕙娘有些等不及,便叫人悄悄仿制了一套,时时拿出来把玩赏看,谁知道,老皇帝一死,京城便天,卫枢不仅没入阁,还被新帝猜忌,整个卫家都要看新帝乃至那个武夫陈起的脸色,于是这礼服,便一直堆在库房再也没见天日。
  如今,终于又到了这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
  程蕙娘一边看着那已经有些返潮的礼服,一边嘴角含笑地想着。
  此事之后,还得赶紧把弯弯那死丫头找回来。
  有了拥立新君之功,卫家大小姐的择婚对象,可就又要再上一个台阶了,之前看着千好万好的晋国公世子,此时再看,竟然也没那么诱人了,远不如那些皇子皇孙。
  雍亲王是个糟老头子,必然活不长久,说不定在上头坐个两年,便得驾崩传位,而雍亲王人虽平庸,却很能生,子子孙孙一大堆,往日也没见有哪个特别出挑的,俱是跟雍亲王一样斗鸡遛狗的富贵闲人。
  不过她也不必操心。
  雍亲王死了,谁来即位,倒是还不是她夫君卫枢说了算?
  谁即位,就让卫弯弯嫁给谁就好!
  这天下,嫁地再好,有当皇后后?
  届时她不仅能妻凭夫贵,还能母以女贵,届时,谁还能说她没儿子没靠山?
  就是……
  这样的机缘,竟然叫弯弯那丫头撞上了……
  她都没这样的福分。
  想到此处,程蕙娘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不过……
  做皇后再好,雍亲王那些子孙中,可没一个能跟卫枢媲美的人物,长相俊俏,胸有丘壑,能成大事,最关键的是――还能将她放在心上。
  哪怕做过许许多多让她伤心难过痛苦的事,但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被她牢牢攥在了手掌心。
  想到此处,程蕙娘又不禁笑了。
  是啊,她才是赢家。
  她才是最有福分最幸福的女人。
  程蕙娘便这样一边皱眉一边笑,把旁边侍立的小丫头都看地毛骨悚然了,忽然,前院传来喧闹声。
  程蕙娘猛然从遐想中惊醒。
  “怎么了!”她起身怒道,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过于凶狠尖利了些,有损形象,便咳了咳嗓子,又轻柔地问了句,“怎么了?”
  然而,从前院奔来报信的丫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程蕙娘的柔婉风度、纤纤音声。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败了!如今外面全是皇帝的人!”
  -
  兵丁破门时,卫家女眷鹌鹑般挤在后院。
  卫枢这一辈,亲生的兄弟便有五人,因此程蕙娘有四个妯娌,宅门里过日子,平日里几个妯娌之间多有龃龉,不过因为卫枢最出息,程蕙娘一直是众妯娌之间的赢家,也只有前段时间,卫家出事,女儿都被送去讨好人,程蕙娘才受了一点妯娌们的气,但很快,卫家重新兴旺起来,而这又全靠卫枢,于是程蕙娘便又众星捧月起来,除了在卫老太太面前还要做小伏低,在众妯娌跟前,已经是完全不必隐忍什么了。
  今日宫变起事,捷报频传后,卫家众人看清形势,更是忙不迭地来巴结卫枢这一房,程蕙娘被众妯娌戴了无数高帽,无数好听话听得她飘飘然,于是才又想起那一品夫人礼服,才有些不舍地挥退了一众妯娌,自个儿去看那衣服。
  谁知道,衣服看到一半,就听到那样的消息?
  程蕙娘如坠梦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女眷们聚集的院子,一路上还在不断地询问那报信的侍女。
  “怎么可能?老爷不是说已经成事了?你这婢子莫要听风就是雨,听写外头的传言就来吓唬人。”
  她这样说着,那报信的侍女脸色便难看了,待走到众女眷聚集的院子,也即是卫老夫人的院子后,侍女牙一咬,趁着程蕙娘叨叨念着不注意,转身便溜了。
  这位掌家夫人,脑子看上去不太好用的样子,自个儿泥菩萨过江了,还觉得旁人都是骗她的,她这种小婢女,继续跟着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于是婢女麻溜地跑了。
  程蕙娘走到院子里才发现身后的婢女没了,正待发火,便听到妯娌们的喊声。
  “程蕙娘!”
  “程蕙娘,你夫君呢!”
  “程蕙娘,你夫君跑了,也没带上你?”
  ……
  一声声喊,程蕙娘听在耳里,却怎么也听不进心里。
  什么叫她夫君跑了?
  又什么叫做她夫君跑了不带上她?
  她觉得可笑至极,皱着眉看去,见老太太的院子里乌泱泱挤着几十号人,几个妯娌、侄女,还有旁支的女眷们。
  不见任何男丁,也不见卫老夫人。
  与此同时,前院似乎又传来声响。
  程蕙娘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但她竭力稳住,走上前:
  “都胡吣些什么?”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妯娌们。
  她知道,这些妯娌平日里有多嫉妒她,嫉妒她嫁给了卫家最有出息人才最好的卫枢,嫉妒卫枢对她的偏宠爱护哪怕没生儿子也一如既往地宠爱,嫉恨她……
  她习惯了这些嫉恨,甚至享受着这些嫉恨,前些日子,卫弯弯从那杀神处归来,有妯娌知道其中内情,还明里暗里地讥讽她,她却浑不在意。
  因为这都是她过得比她们好的证据。
  一群手下败将的无能狂吠而已。
  她们叫地越欢,程蕙娘反而越觉得畅快。
  于是此时,她便也将这些妯娌们的话当成了嫉恨之语。
  且不说卫枢怎么可能会败,就算败了,卫枢也不可能抛下她,自个儿一走了之!
  程蕙娘有这个信心!
  卫枢是条狗,但却是条被她程蕙娘千辛万苦终于训好了的狗,听她的话,受她的掌控,无论他再如何铁石心肠,甚至把亲生女儿都送给那杀神,却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
  对这一点,程蕙娘盲目地自信着。
  于是――
  当前院的喧闹传到后院时。
  当噩梦般的兵丁一拥而入时。
  程蕙娘还在面露讥讽地跟几个妯娌打嘴仗,讥讽她们不得丈夫宠爱,于是便来讥讽她,但她不会上她们的当,她相信她自己的夫君――
  正当此时,兵丁一涌而入。
  而知道了她的身份后,立刻有兵丁朝她扑上来,五花大绑。
  领头的将领扯着她的头发。
  “说,你是卫枢婆娘?卫枢跑去哪儿了?”
  程蕙娘又疼又惊又怒,心底深处,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慌和不敢置信。
  “什么……跑哪儿去?”她瞪大眼看着那将领,“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演戏来折辱我的?我夫君怎么可能会扔下我一走了之?”
  她问地认真,甚至仔细思索有人请这些人演戏骗她的可能。
  那将领一听,浓眉一皱,一口浓痰啐了程蕙娘一脸,看她的眼神登时满满的嫌弃。
  “X的,是个蠢娘们儿!”
  说罢,又集合了卫家还没跑的所有人,挨个地审问。
  不多一会儿,便审问了出来。
  卫枢跑了。
  不止卫枢,卫老太爷,卫家几个老爷,几个受重视的男丁――其中就包括卫枢唯一的儿子卫镝,以及唯一一个被带走的女人――卫老夫人,都跑了。
  瞒着这满院的后院女眷,瞒着这些夫人小姐,跑了。
  此时后院中的,均是完全不知情,得知外面情况有变,才匆匆聚集到老夫人院子中的女眷。
  仔细搜索一番后,却又在几位爷的院子里,发现了几个已经被勒死、杀死的女眷。
  均是往日里十分受宠、姿容出众的姬妾或者女儿。
  “呸,这是怕被咱们‘糟蹋’,先杀了她们好保住清白,当爷爷们是什么人啊!我们将军治军可是很严的!”
  那领头的将领一听这情况,便不高兴地骂了句。
  然后看向院子里那群女眷,“那这些就都是不受宠,姓卫的觉得就算被‘糟蹋’了也无所谓的?啧啧……”
  说着,他目光从程蕙娘脸上扫过。
  刚刚这娘们儿叫地欢,他还以为她真跟那卫枢夫妻情深呢,于是还认真想了一下,能不能用这娘们儿钓钓那卫枢,这会儿看来……没戏!
  很快有兵丁找到了卫枢书房下的地道,下面有走过人的痕迹。
  那将领急忙差人送信,自个儿则赶紧点了人沿着地道追。
  没有再看那些后院女眷一眼。
  有手下请示如何处置,他还鼻孔里哼一声。
  “一群被自个儿男人扔下的女人,当诱饵都不够格,先看着,等局势稳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呗!”
  说罢,便带着人急急去追卫枢了。
  卫家后院里,一众女眷,无论夫人小姐,无论素有龃龉还是往日交好,此时都一概地垂目低泣。
  只有一个人没有哭。
  程蕙娘。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抛下我……”
  “他爱我呀……”
  “他为了我甚至不要嫡子、甚至杀了那丫头的亲生母亲,他……他深爱我呀……”
  ……
  经过了不敢置信、拼命喊叫之后,程蕙娘似乎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但她仍旧不认命一般,一个人小声地喃喃自语着,只是脸色越来越白,身躯也越来越颤抖,神色看上去比其他女眷更凄惨。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很低,起初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她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说那么多遍,身边的人也便听清了。
  “呵。”
  身旁突然传来冷笑。
  里头饱含了讥讽和怜悯。
  程蕙娘起初没反应,待又一次听到这笑声时,才倏然扭头。
  便见发出笑声的,正是卫家老三的夫人,也是前些日子,明里暗里讥讽卫弯弯被送给人失了清白,嫌她脏的那个妯娌。
  程蕙娘沉浸在痛苦中的心脏倏然燃起一丝斗志。
  只因这个妯娌,程蕙娘一向是看不起的。
  卫家老三跟卫枢完全不能比,才学长相不能比,对自个儿夫人的情谊更不能比,她与这三夫人几乎是同时嫁入卫家,她和卫枢好时蜜里调油,坏时冷若冰霜,十几年来风风雨雨,惊天动地,感情炽热地如同滚烫的热水。
  而这个三夫人,则就是个跟夫君相敬如冰的悲哀妇人,一辈子也没得过夫君几个笑脸,年纪跟她一般大,却整日板着脸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一看便知道,是个夫妻日子不融洽的。
  所以,往日程蕙娘对这位三夫人看不起,甚至怜悯。
  哪怕前些日子她讥讽卫弯弯失了清白,程蕙娘也只将其当做失败者的嫉恨,大度地不与她计较。
  但此时,她那眼神、那笑声,什么意思?
  讥讽?怜悯?
  这不是她对三夫人的态度吗?
  程蕙娘暂时忘却心头的痛,蹙起眉:“你笑什么?”
  三夫人又勾唇一笑。
  “笑你可笑。”
  程蕙娘胸口火起,举手便想打三夫人那张可恨的脸,然而,作为卫枢的妻子,她手脚早被捆地结结实实,此时哪里还能动手打人。
  于是只能恨恨道:“呸!且叫你得意一时!”
  且叫你得意一时,等她丈夫卫枢回来,再叫她好看!
  听出程蕙娘话里的意思,三夫人又笑了一声。
  看着满院子被卫家男人丢下的女眷,再看看眼前的程蕙娘,她眼里有哀伤,更有不屑。
  “我往日总是想不通,你怎么能那样理直气壮地看不起我、怜悯我。”
  “如今我懂了。”
  三夫人指了指自己脑袋――因为没有反抗,她两只手倒还自由着,“因为你太蠢了。\"
  因为卫二喜欢玩些情趣,喜欢装作情圣,于是便真当自个儿驯服了那个男人,真当她自个儿跟着宅门里其他的女人们不同,于是高高在上,于是对其他人充满不屑了怜悯……
  明明卫二那女人也没少玩,庶子庶女一个不少――卫弯弯的身世,对这宅院里的许多人都不算秘密,重要大事上,也从未被程蕙娘左右过,也不知这程蕙娘哪来的自信,觉得自个儿在跟那卫枢相亲相爱?
  “哈哈哈哈!”
  卫三夫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程蕙娘,你可真蠢,又蠢又可悲,比我可悲多了!”
  她虽与夫君感情一般,可也从没像程蕙娘这般,自个儿幻想了一场爱恨纠葛的大戏,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于是真当大难临头,她幻想大戏中的男主角不愿再陪她演下去,她便如遭雷殛,精神恍惚,是众人中受打击最大的那个。
  以致直到这会儿了,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卫三夫人想着,闭上了眼睛。
  -
  卫家地道尽头。
  那位攻入卫家的将领一路急追,追到月升星起,追到京郊三十里外,却也仍旧没追上卫枢一行人,只得回去禀报。
  陈起回到了原来的殿前都指挥使府,正在指挥京城安防调度,夜深了,暂时充作议事堂的屋子灯火通明,来禀报和领命而去的人往来如流水,门外光是传信的,就等了好几个人,要挨个进去。
  不过一听是卫枢的下落,这将领便立刻被传进去。
  将领将情况说了。
  卫家那地道有几个岔道,有的通往城里,有的通往城外,几条岔道都有人经过的痕迹,不过通往城外那条痕迹最多,于是将领带人追往城外,另吩咐了小股手下沿着另外几条路追去,当然,最后都无所获,因为卫家那伙人恐怕接到消息比较早,溜地够快。
  “大人,我看那卫贼八成是跑城外去了,此时广撒网搜查,应该还能追得上。”将领急道。
  他带去的人还是太少了,一分散开,自然更找不到人,但既然此时京城内外都已在大人的掌控之中,那么多派些人,撒网似的往京城外撒出去,姓卫的定然还是跑不了的。
  陈起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叫那将领退下,只是又召了一个人进来。
  新进来这人不是什么官,更不是将,而是个穿着普通,无兵无铠,看着就像个普通仆役的男人。
  “大人,卫小姐正在安置的民居中,一切都好,来时还让属下回去时捎些惠芳斋的糕点呢。”男人回话的语气很是轻松,而话中的内容,更是与此时的情景格格不入。
  一旁追击卫枢的那位将领听着有些好奇。
  他刚刚还见了一堆姓卫的小姐呢。这个卫小姐是哪位,这种时候,大人竟然还专程派了人看着她,还叫人来禀报她的安危?
  应该不是卫枢那个卫家的小姐吧?
  正这样想着,便听他们大人开口。
  “卫枢那边有联系她吗?她有没有问过什么?”
  仆役打扮的男人摇摇头,“属下守地紧,并未见什么人意图靠近,卫小姐也没……阿不,卫小姐问了那香粉铺子三人的情况,属下――”
  男人说着便犹豫了一下。
  “属下派人打听了下,香粉铺子那三人,已经……被卫家的人带走了――不过属下并未告诉卫小姐此事!”
  男人说着便骄傲似的挺起了胸膛。
  他当然知道此时不能叫那位卫小姐给大人添乱,因此得知那三人此时情况只怕不太好后,想也不想,便将情况隐瞒下来,就是怕那位卫小姐知道了,会添乱。
  陈起沉默了一瞬,又问:“此时那里有几人守着她?”
  男人嘴唇微张,挺起的胸膛又松垮下来,“一、一个……”
  “下午最乱之时,兄弟们心急如焚,卫小姐也叫我们不必管他,且来帮大人,于是其他人便先走了,只剩我和蒋四二人,大人放心!我和蒋四从未离开一步,还是眼看外面稳定了,属下才留了蒋四,来给大人报信的。”
  陈起的呼吸屏住了一瞬。
  随即忽然起身。
  “李延,此间事暂且由你主持,卫枢的去向,城外要搜,城内也不要放过,我先出去一趟!”
  一旁围了卫家的那将领正好奇地想着这卫小姐是谁,怎么提到了卫枢名字,不会真是那个卫家的小姐吧?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定应声是,话声还没落下,便见他们大人已经风一般消失于夜色中。
  -
  夜色完全黑了下来。
  卫弯弯藏身的民居小院里点着灯,卫弯弯坐在天井里,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声响,那个叫蒋四的陈起的手下就警惕地守在一旁。
  忽然,墙角传来声响。
  蒋四看一眼,往墙角稍稍靠近,很快便又退了回来。
  见卫弯弯望向他,蒋四还微微一笑,“小姐不必担心,一只野猫而已。”说罢便继续如标枪般侍立。
  卫弯弯笑笑,恍惚间又想起在殿前都指挥使府时,那时府里的兵丁们,个个都站地跟眼前这蒋四一般笔直。
  正想着――
  “嗖!”
  “小姐小心!”
  蒋四的喊声几乎和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
  阻挡已是来不及,蒋四立刻飞身上前,用身体挡在卫弯弯身前,胸口正对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卫弯弯瞳孔骤缩,紧急之下也来不及做什么,只也用力上前,推了那蒋四一把。
  蒋四的身体往旁边偏了偏,箭矢便没有射中胸膛,而是从蒋四的肩膀穿过,随即劲道几乎不减地,又射向后面的卫弯弯。
  卫弯弯肩膀当即一阵刺痛。
  “卫小姐!”蒋四喊了一声,随即,夜色里又射出无数支箭。
  点着灯的院中,卫弯弯和蒋四的身影十分清晰,而那些箭,全都朝着蒋四射来。
  “趴下!”卫弯弯只来得及喊这一声,便和蒋四一起趴在了院中石桌后,可是蒋四还是躲避不及,好几支箭都射中了他。
  他想拉着卫弯弯跑,但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正此时,那箭矢射来之处,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大人吩咐小的们接你回家。”
  “许多人等着您呢,大人,夫人,老太爷,老夫人,哦对了,还有那位开香粉铺的眉娘,大人说,小姐您跟那眉娘私交甚好,于是便吩咐小的们将那眉娘主仆三人也带上了。”
  “小姐,小的们方才举动实为无奈之举。“
  “跟小的们回家吧。”
  夜色里,那声音冰凉如水。
  -
  陈起带了一队人马,策马疾驰,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卫弯弯所在的民居。
  虽然今日京城便是杀气血气,但一入民居所在的箱子,陈起还是立刻闻到了血腥气。
  他心中狂跳,手中马鞭狠狠一甩,马儿受疼,风一般地疾驰入巷。
  一靠近那民居,便远远听到一声清脆的怒喝在夜色里炸响:
  “你们敢进来,我就敢抹了自己脖子!”
  听到那声音,陈起心脏倏然落回原位,听到声音的内容,又倏地高高吊起。
  随即,身体如燕般从马背跃起,眨眼间,便已经跳上屋脊,那埋伏着弓箭手的地方。
  同时对着身后人马下令:
  “拿下!不要伤着院里的人!”
  -
  卫弯弯肩膀流着血,额角流着汗。
  八月盛夏,即便是傍晚也酷热难耐,更何况此时的局面如此紧张危险,第一轮箭雨后,蒋四便已经受伤爬不起来,外面不知埋伏在何处的人对着卫弯弯喊话,指望她自个儿走出去。
  但是卫弯弯没有动。
  她待在院子里,与那些暗中的人僵持不下。
  那些人很快不耐烦,当即就要闯进院子。
  卫弯弯拔了蒋四腰间的匕首,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对外面的人大声地喊:
  “你们敢进来,我就敢抹了自己脖子!”
  外面的人果然不敢再动。
  只是那个声音又响起:
  “呵呵……小姐真是绝情。”
  “不顾父母家人,也不顾朋友吗?”
  “不是说与那香粉铺子的三人交情很好?”
  “小姐,你知道背叛之人落到大人手里,是什么下场吧?”
  ……
  卫弯弯听着这些话,嘴唇抿地死紧,拿匕首的手更是握地死紧,牢牢贴在自己脖颈上。
  蒋四在地上低吼:
  “小姐,不要上了他们的当!也、也不要……”
  他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
  不让卫弯弯上那些人的当,也不要卫弯弯伤害自己身体,可这怎么可能?
  要么跟着那些人走,要么以命相挟,卫弯弯只能二选一。
  蒋四看清了这点,卫弯弯看得更清。
  而第一个选择,她根本不用考虑。
  这种局势下,她爹居然还派人来找她,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父女亲情,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那种东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后,她更加确信这一点。
  那么,卫枢的目的便只剩一个。
  ――用她要挟陈起。
  这样想,卫弯弯总觉得有点脸大。
  陈起会因为她而受要挟?
  她觉得卫枢八成想多了,她对陈起应该还没那么重要。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脑残地真因此而上了卫枢的勾,就这么乖乖地跟他走,然后以此考验陈起对她究竟如何。
  甚至即便来人用眉娘等人相挟,她也不会因此妥协。
  她欠眉娘三人,她想救眉娘三人,但这是她的事,她不可能因为她自己的事,而牵扯到陈起,让陈起而因此受掣肘。
  所以她选择了后一条路。
  她不能成为陈起的弱点。
  她的匕首紧紧贴着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就在这时。
  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