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她从山上来 > 第150章
  小别山,名为山,却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别院。
  但若说只是别院,也不大贴切,因为这别院里却也有座山丘,山丘不高也不陡,但却蝉声鸣鸣,溪涧纷飞,景色分外清幽,在这盛夏之时只觉浑身沁爽,实乃避暑佳地啊。
  宋真清双手撑在坐落于半山腰的凉亭栏杆上,一面赞赏着无边美色。
  “姐姐喜欢这里么?”
  她身后的凉亭里,轻噙了一口幽幽茉莉花茶,燕榕微微笑着问她。
  “当然喜欢啊,”宋真清伸开臂膀,闭上双眼,仿佛要拥抱天地一般,“这里景色真美,不理俗世纷扰,避人桃花源中便是如此吧。”
  “姐姐喜欢便好,”燕榕轻笑摇头,“世俗虽纷扰,但俗世之人还是得在俗世生活啊。”
  “小小说得是,”宋真清双手微顿,缓缓回头,双眼凝视着燕榕,“可你还未说如何此时进京了?”
  “姐姐不是都猜到了?”
  燕榕又斟了一杯茶,起身走到宋真清身边,将茶碗递到宋真清手里,盈盈笑着道:“姐姐尝尝看,太皇太后赏的茉莉花茶,闻着香,喝着更觉沁人心脾。”
  宋真清接过茶碗,放在鼻间嗅了嗅,一股清幽香味直冲脑门,但她却忽觉鼻头发酸,默了默,才道:“小小,为什么?你可以拒绝的,若是你不愿,我相信燕都督无论如何不会勉强你的,皇上那里自有别的说法。”
  “姐姐,”燕榕端着茶碗靠在了栏杆边,望着山下若隐若现的八角飞檐,廊亭林立,小溪哗哗,她嘴角抿了抿,眼角闪过怅惶,开口的却是,“姐姐,自回到鸣沙郡,我便明白,我是燕榕,再不是朱小棉。是燕榕,享得了燕家的荣华,那燕家的责任也该我来担。朱小棉可以只为自己的娘而活,但燕榕不能。”
  说着,燕榕忽然转头凝望着宋真清,“姐姐,两年前,我虽明知我是燕城的女儿,但我极不愿留在鸣沙郡,我只想回江南,回到我娘身边过自己虽苦却简单的日子。可鸣沙郡一役,却让我明白,做朱小棉,我只能护我娘一人,甚至可能还护不住她,但做回燕榕,我不但可以保护我娘,我还可以保护更多的人。”
  宋真清眸中闪过心疼,“小小,你做回燕榕,并不是为了保护谁,我想燕都督也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些……”
  “姐姐,”燕榕止了宋真清,忽然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来,“姐姐你不觉得我若是入了宫会过得更好吗?”
  “小小,你该明白的,宫里那是什么地方?”
  宋真清将茶碗搁在了桌上,握住燕榕的手,急切道:“宫里皇上的嫔妃没有八百也得有五百,皇上便是一日宿在一处,也有的人一年见不到皇上一面,小小你说,皇上岂是……岂会是良人?依我说,你不如想个法子避过去,如今还未初选,还有的是机会。”
  燕榕闻言非但没赞成宋真清的主意,反是扑哧一笑,嗔道:“这话也只姐姐敢说,皇上是国之倚仗,哪能日日宿在后宫,再说了,他是不是良人又有何关系,他是个好皇上便行了。”
  “小小,你明白我的意思,”宋真清见燕榕故意扯开话题,遂无奈的皱起了眉头。
  燕榕伸手抚开了宋真清的眉心,转身望着飞溅的瀑布,默了半晌,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自我六岁与母亲失散,被我娘收养开始,就注定了我这一生命途坎坷。”
  燕榕回头,眼中有泪花闪现,“从前我在江南时,所求不过是三餐温饱,娘亲安好,从未奢想过嫁人,毕竟卖身为奴的人哪里还有自由,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主家指了配个小厮罢了,初回燕家,我只想逍遥的过几年日子,不怕姐姐笑话,当初见姐姐与韦大哥情意弥坚,我还曾羡慕过姐姐,也曾想过能有一日遇见自己的一心人。可后来……”
  燕榕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笑,“有人来向父亲提亲,我不过是稍稍用法子一试,便发现那些人不过贪图父亲的权势罢了,所有鸣沙郡,甚至所有太秦朝的男人都知道,我是丢了十二年才被父亲寻回的,无人知道这十二年我都经历了什么,越是不被人所知,反是越引人猜忌,那些男人难免便猜我是不是早已成亲,我是不是堕入了烟花之地,反正没人会真心实意的想了解我就是了。”
  “小小,不是这样的,”宋真清拧起了眉头,“缘法可遇不可求,谁知道那个懂你知你的人会不会就在某个拐角与你相遇呢?”
  “姐姐,不会的,”燕榕摇头苦笑,“再没有那样的男人,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人会如韦大哥一般待姐姐数年如一日,又有谁像韦大哥一般只看中姐姐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世,你又能为他带来什么?”
  宋真清向来知燕榕通透,但此时反而十分不希望燕榕将事情剖析得如此清楚明白,她默默将燕榕揽入怀中,“小小,我怕你会后悔。”
  燕榕闭了闭眼,强自忍住了眼角的泪滴,她脱开宋真清的怀抱,凝视着宋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姐姐,我绝不后悔。”
  见宋真清神色透着不忍,燕榕忽扬起了眉头,如花开般绽放,她道:“姐姐,你还不信我吗,我从前身为人家的丫鬟都能过得很欢喜,进了宫,又岂会亏待自己,你说宫里的生活又怎会比我在江南的日子更辛苦呢?”
  宋真清知自己再也劝不动燕榕,只得欣慰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的小小最厉害了,在哪里都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燕榕虽是安慰她,但她也相信燕榕说的没错。
  但凡想得开,在宫里不奢望男人的关爱,也未必过不好日子。
  且只要有燕城这个强大的后盾在,在宫里便没人敢动燕榕,便是连皇上都要对燕榕礼让三分。
  宋真清想起皇上,知他已年近不惑,看看眼前这张如花似玉的少女面庞,无数少女进宫只为伺候这个可以当她们爹的男人,便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宋真清猛然摇头,挥去脑中不快,情知燕榕进宫已成定局,多说也无益,两人遂也不再说进宫之事,反是燕榕见时辰尚早,遂挽了宋真清的手带着她在别院里闲逛了起来。
  在小别山盘桓了将近一日,待得太阳快要下山时,宋真清谢绝了燕榕留她小住的提议,也不肯让小瓜带人相送,只带着碧桃坐了马车顺着原路回了韦府。
  宋真清这一路沉默寡言,直到进了城门,她才忽然开口问碧桃,“碧桃,若是有机会脱籍,你肯做回寻常百姓么?”
  碧桃被问的愣了愣,她不知宋真清问这话的意图,遂思量片刻才答道:“回小姐,奴婢不愿。”
  “噢?不愿?”宋真清多少有些诧异,她以为碧桃会很欢喜的答她,“我想开个铺子做个小生意,或者寻个好人家嫁了,如此云云……”
  “是啊,小姐,奴婢虽是下人,但主慈心善日子过得顺遂,每月月钱比寻常百姓一家挣得还多,奴婢为何要脱籍呢?”碧桃反问宋真清。
  宋真清愕然,“你不想得回自由身么?你不想寻个知心人嫁么?”
  宋真清沉吟了下又道:“你该知,身为奴仆,便是连终身大事也是由主人做主的。”
  碧桃略有些惊诧的张大了嘴,“小姐,身为奴仆,终身大事自然是由主人做主啊,再说了嫁给谁不是过日子啊,只要吃得饱穿得暖主人好伺候那便是最好的日子啊。”
  宋真清闻听这话却沉默了下来,原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世道。
  她所谓的自由在一些人眼里,一文不名,哪里及得上吃饱穿暖,哪里比得上主子好伺候重要?
  而她眼中的情情爱爱,更是不值一提,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过日子啊。
  碧桃的处境与燕榕虽不同,但许是都做过人家奴仆的缘故,想法却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们所求的从来都是好好活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只为了活着。
  马车在一路颠簸里,眼瞧着再转过前头一道弯便要进入韦府所在的小巷了。
  宋真清刚放下车帘,便闻听“咣当”一声,马车车厢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
  这一撞不打紧,却让车厢斜斜歪在了墙边,若不是马车靠着墙边行驶的,这下指不定就直接栽倒了。
  然而,虽说马车没翻,但宋真清运气却不大好,她坐在被撞得那一边,这马车一歪,她毫无意外的倾倒在了靠墙的马车壁上。
  好巧不巧的,她额头刚好碰到了另一边的马车窗栏上,瞬间,额头上便起了一个大包,缓了好大会她才头晕眼花的从马车里爬起来,扶着碧桃的手下了车。
  “你们是怎么驾车的?”
  刚下车,她身边的碧桃就插了腰气势汹汹的指责起了对方。
  宋真清抚着额头滋滋吸气,见对面马车前头坐着的车夫木头人似的,连眼睑都不翻一下,更无意道歉的意思,宋真清忍不住了,“这位大哥,撞了人的车好歹说句对不住也是应该的,怎的吭也不吭呢?”
  宋真清知这是京城,对方或许是无意撞了自己的车,她也没受多大伤,本不想多事,让对方道个歉也就算了,可见对方不但不理,还露出一丝极为不屑的笑来,宋真清顿时怒从心头起,“你是哪家的车夫?烦请让贵主人出来回个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车夫八成是个蛮横惯了的,恐怕撞人也不是头一遭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主人纵容奴才这样行事。
  许是被撞得昏了头,宋真清到此时都未想到,为何撞车也有小片刻了,那车里的主人竟没发出丁点声响呢?
  这情形不大对头,便是连她身边的碧桃也发现了,遂扯了扯宋真清的衣角以示提醒。
  宋真清额头处已肿的老高,正疼的紧,哪里在意碧桃拽她衣角,待她刚说完这话,就闻马车里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是谁在外聒噪?”
  车夫立时下了车,转头恭恭敬敬的对着马车里道:“回嬷嬷,有人堵了咱们回府的路。”
  “嬷嬷?回府?”
  宋真清按着额头的手一顿,又回头看了看巷子那头,大红的门外悬挂着“韦府”二字。
  再看那车夫一身彪壮的腱子肉,开口时一嘴的南地口音,这马车里的人顿时呼之欲出。
  宋真清收了按额头的手,好整以暇的睇着对面的马车。
  果然,车夫话音将落,马车帘子便被人从里头掀了起来。
  一名身宽体胖的妇人高高站在车前,俯视着宋真清与碧桃,“你们是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挡我们郡主的路?”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宋真清嘴角一撇,回道:“对不住了,咱们也不是哪里来的臭丫头,咱们也是这韦府的客人。”
  “客人?”那胖夫人如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抖了抖手中嫣红的帕子,直指宋真清,“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堵了人回府的路,却偏说是韦府的客人。”
  妇人说着上下打量宋真清几眼,不屑道:“就你,还韦府的客人,韦府岂有你这般不懂礼数下作的客人?”
  宋真清怒了,“下作?你说我下作?”
  “呸,可不是下作嘛,没脸没皮的小蹄子不知哪个旮旯来的,竟敢随意攀附韦家高门,也不瞧瞧自己那小做精样子,给府里大爷做妾也不够格。”
  胖妇人说着朝宋真清猛啐了一口,若不是宋真清退的快,那口痰便吐到她身上了。
  宋真清登时黑了脸,好啊,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哪里是不小心撞的她车,明明是专在这候着她呢,只是她不知何时得罪了这身娇玉贵的小郡主,竟值得专门侯在这里给她教训看。
  “你说我给府里大爷做妾也不够格?”宋真清曜叛蓝窈莺莸馈
  “对嘛,你自己都承认了,”妇人用帕子揩了下嘴角,好不得意。
  “那你家小郡主进京来作甚了?”宋真清歪了头,笑意盈盈问道。
  “当然是……”胖妇人刚欲答,猛听车里传来一声咳嗽,立刻住了嘴,神情顷刻便变得阴冷起来,“小蹄子,你说的什么话,咱们郡主岂是你随意编排的?”
  “咳咳……”马车里咳嗽声又响。
  胖妇人闻听,立刻跳下了马车,健步窜到宋真清面前,伸手便扇了过来。
  宋真清早预料到她这招狗急跳墙,一闪身避过了胖妇人这一掌。
  妇人没打到人,顿觉失了颜面,遂一挥手对身后站着的车夫道:“将人给我抓住,小蹄子嘴巴脏了,得给她洗洗嘴才成。”
  宋真清闻言也知不妙,拉着碧桃转身便朝巷子里奔去,却只跑了两步路,就被那车夫一左一右抓了个正着。
  碧桃猛咬了车夫一口,却被车夫一下给扔了出去,“砰”的一声正撞在石墙上,碧桃登时晕了过去。
  宋真清心焦之下,也生了一丝后悔,方才不该逞口舌之快,不过此时后悔也晚了,她眼一转,见为她驾车的车夫也不知何时早没了踪影,遂叹了口气,暗暗埋怨自己连累了碧桃。
  宋真清被车夫老鹰抓小鸡一般背着手拽到了胖妇人面前,她知今日这一顿打恐是躲不过了,遂也不挣扎,若只是被胖妇人打上一巴掌,倒也算不得什么,总比被车夫打上一拳来得轻些。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巴掌她总能讨回来的。
  这般想着,宋真清见妇人扬起了巴掌,便任命的闭上了眼。
  在胖夫人阴阴的冷笑里,她静等着脸上的疼痛,却不料巴掌声没等来,却忽闻胖妇人“哎呦”一声痛呼。
  宋真清猛然睁眼,只瞧见胖妇人正抱着自己的手掌在那蹦蹦跳跳,并且不断的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宋真清趁着车夫愣神的功夫,一下从车夫的钳制下逃脱,此时她也顾不上看胖妇人到底怎么了,她赶忙跑到碧桃身边,探了探碧桃鼻息,见她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了些心。
  等她回头再瞧向胖妇人时,只见满地的鲜血里,胖妇人已经晕了过去,那车夫正奋力抱着胖妇人上马车。
  马车旁还站着一个身影,不是百里昊雨是谁?
  此刻百里昊雨也正回头朝宋真清的方向看来,宋真清冷眼与之对视,呲呲啦啦的火花喷溅里,由此两人正式结下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