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她从山上来 > 第128章
  鸣泉楼,是鸣沙郡唯一的茶楼。
  北方干寒,百姓向来饮食粗犷,尤其鸣沙郡西北便是茫茫大漠,是以茶楼只是某些富人之间偶尔的消遣。
  但对于军中将士来说,喝茶哪里有喝酒来的畅快,所以鸣沙郡都督府下的官兵从不踏足此处。
  但唯有一人例外。
  此时已近宵禁,茶楼里的客人已是寥寥无几。
  二楼咿咿呀呀的小曲声萦绕在整个鸣泉楼,楼下火炉里的炭火噼噼啪啪,温暖的如沐三春,一个斜靠着椅子的大汉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悠游自得的神态好不惬意。
  外头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大汉桌上的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小二已忍不住打呵欠了。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二楼唱曲的少女又唱完一曲,朝楼下弯了弯腰告辞离去,大汉才如梦初醒般起身伸了个懒腰,朝桌上抛了个银镙子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离开了。
  小二长嘘一口气,背过身收拾桌上的茶碗,并小声嘀咕着,“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
  “你说什么?”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文的声音。
  小二张惶回头,见是一个青年公子,长相俊俏,正笑眯眯的望着他,小二刚想松口气,却见那公子用折扇半遮了唇,咳了一声笑着问他:“谁是瘟神?”
  小二慌张摆手,结结巴巴回道:“没,没,没有,没有,谁也不是。”
  “屋里很热吗?”青年公子仿佛没瞧见他的紧张,忽而勾勾唇,指了指他的额头。
  小二伸手一摸,他额上已汗湿一片,豆大的汗珠正顺着双颊落下。
  他抖擞着肩差点尿湿裤子,哭丧着脸恳求,“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青年公子见状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兀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用折扇点了点桌面,“还不来壶茶?”
  小二快要哭了,但却不得不从炉子上抓了一壶茶来到青年公子桌前,“公子……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他凄惶无比的哀求着。
  青年公子为自己倒了杯茶,眉眼弯起,“张紧什么,便是你说了,我也不知你在说谁,反正不是说本公子便是了。对不对?”
  “对,对,”小二抹了下额头湿汗,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他转身又抹了抹眼角,长吁一口气,收拾了茶碗正要离开,却不妨又被叫住了。
  “等等……”
  “公子还有何事?”小二小心翼翼问道。
  “方才那瘟神在茶楼都做了些什么?”青年公子摇着折扇微微笑着道。
  “呃?瘟神?”
  一惊一乍之下,小二觉得自己后背快湿透了,“公子,公子……什么……什么意思?”
  青年公子意有所指的瞧了小二一眼,“本公子是说那瘟神方才在茶楼里有没有与谁说过话?”
  “没,没,”小二头摇的像拨浪鼓。
  “真的没有?”青年公子似乎不信。
  “没有,真的没有,”小二摆手又摇头,唯恐青年公子不信,他又加重了语气,“他只坐了一下晌,没与任何人说话。”
  “一直在喝茶?”青年公子又问。
  “对对,喝了三壶茶,”小二说着,将大汉临走时留的银镙子从怀中取了出来,“公子请看,这是茶资,正是三壶茶水。”
  青年公子瞅了一眼,讥诮的弯了弯唇角,“唔,确实,没想到那老家伙如此大方,鸣泉楼的茶水也敢喝。”
  作为鸣沙郡唯一的茶楼,鸣泉楼的茶当真是贵的了不得。
  权蕴哼了哼,用折扇点着桌角又道:“除了喝茶,他就没做别的,比如去茅厕?”
  小二摇了摇头,“没。”
  “这么确定?”
  “是,是,有客人在,小的不敢离开大堂半步。”
  小二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啊了一声,道:“对了,他曾起身去了一趟二楼。”
  小二指指楼上,权蕴抬头,便见二楼处围了一圈布幔,根本看不清布幔后面到底是什么。
  他虽来自京城,出身贵族,但却也偏偏并不是个爱喝茶的,所以来这茶楼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便是来,也并未注意过二楼。
  “那里用来做什么?”
  布幔遮挡处并不算宽敞,像似一条窄窄的走廊,便是连眼前的桌椅板凳也摆不开。
  小二解释道:“是,是,平日唱小曲的地方。”
  “唔,咱们鸣泉楼还有唱小曲的?”权蕴用手指托着下巴,很是意外。
  虽来了鸣沙郡好几年,但他还当真不曾在鸣沙郡听过小曲。
  鸣沙郡百姓偏爱高亢的唱腔,哪里爱听咿咿呀呀的小调?
  “那唱曲的长的很好看?”权蕴扬了扬眉毛。
  以格鲁的德行,人长得不好看,怕是瞧不上眼的。
  “呃,是吧,”小二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玲姑娘好像生病了,今个是另一位姑娘替她来的。”
  “另一位姑娘?”权蕴立时竖起了眉头,“那位姑娘你可知是什么人?住在何处?”
  小二为难了,吭哧吭哧解释,“来咱们楼里唱曲的本就是助兴而来,对咱们鸣泉楼也是好处多多,咱们只管为他们提供个地,至于他们谁来谁不来,咱们也管不着这么多。”
  “相貌呢?你总该见过?”
  “哎呦,那些姑娘个个薄纱覆面,便是玲姑娘,小的也只在偶然机会下瞧过一眼。”
  权蕴皱起了眉头,“那玲姑娘住在何处你可否知晓?”
  “哎,这个小的是知道的,”小二忙谄笑着,道:“玲姑娘与她老爹住在北城砾子舍,公子只要到砾子舍一打听便知了。”
  权蕴点点头,“那瘟神从前来过茶楼喝茶么?”
  小二点点头,“来,来过,格将军每回进城都来喝茶。”
  “噢,你知道他是谁?”权蕴扬眉,笑的很是温柔。
  “啊,认得,认得,”小二讪笑着,“咱们鸣沙郡人谁不认得格将军?”
  “那本公子你可认得?”权蕴指着自己。
  小二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小的不认得。”
  “真的不认得?”权蕴笑了,觉得这小二有些意思。
  “不认得,不认得,”小二忙不迭点头,“当真不认得。”
  权蕴满意的收回了眼,又打量了茶楼四周,在起身之际,扬手扔过去一枚银叶子,见小二露出欣喜模样,他才淡淡言道:“祸从口出,切记。”
  小二正意外这突然得来的财路,听到青年公子的言语,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面上喜色顿时消失不见,忙不迭弯腰应道:“小的明白,断不会乱说的。”
  “嗯,如此便好,”权蕴一摆袖子,施施然离开了茶楼。
  外头天寒地冻,权蕴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正要感叹这冬日冷寒之际,却不妨眼角忽闪过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
  权蕴能到今日,从家族弃儿到燕城身边心腹,不止他心思敏捷,还在于他天赋异禀,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尤其在识人方便,便是远远瞧过一眼也记得住那人。
  所以刚刚纵然夜色朦胧,他依然觉得那背影他似在那里见过。
  哦,对,他知道是谁了,他猛拍一下额头,脚步奇快的朝那背影追了过去。
  可那影子却如幽灵一般,眼瞧着方才还在前头,却一眨眼不见了踪迹。
  权蕴顺着影子去的方向循了过去,却不想半个时辰后,竟径直到了北城。
  他想起小二所说,禀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心思,在脑中想了想北城地图,提脚朝砾子舍而去。
  砾子舍是个幽深的小巷,两边屋舍杂乱,低矮的屋檐,破落的小院里漆黑一片,住在这里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也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所以一入了夜为省些油灯钱便早早歇息了。
  眼瞧着就是宵禁时分,权蕴甚至远远可以听到更夫的锣鼓声还有狼狗的吠叫声,他从未来过砾子舍,一时竟有些踌躇不知该从何处寻起。
  他在巷头站了半晌,为防打草惊蛇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再来悄悄打听。
  待权蕴回到都督府,将在鸣泉楼所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与燕城说了起来。
  “我道格鲁那个大老粗怎得也附庸风雅喝起了茶,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权蕴狠狠啐了一口,接着又道:“属下以为格鲁定是在鸣泉楼与人会面。”
  “他会与谁会面?”燕城神情凝重,想起格鲁此人,难免也流露出几分厌恶来。
  权蕴蹙了眉头深深思索,“莫不是西凉探子?据小二所说,今日在鸣泉楼唱曲的并不是常来的那位玲姑娘,格鲁看似莽撞,实则狡诈,说不准他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
  “那位玲姑娘住在砾子舍?”燕城又问。
  “对,属下今日去了,只是夜深不便扰民,并未寻到玲姑娘住处,”权蕴说着,想起那个背影,他又道:“都督,若是属下没瞧错的话,在鸣泉楼附近看到的那人应该便是余家失踪的管家。”
  “他何时离的都督府?”
  “说来奇怪,属下下晌特意仔细询过府中守卫,都道并未看到余管家出府。”
  “这却奇了,难不成他会飞?”
  别说一个大活人,便是一只苍蝇想从他都督府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余家管家到底是如何出府的呢?
  燕城有些不解。
  “都督,”权蕴犹疑,“属下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说,”燕城冷凝声音响起。
  权蕴抱了抱拳,“属下猜疑都督府内还有不为人知的暗道。”
  “暗道?”燕城忽然起身,“你是指那余家管家是从暗道出的都督府?”
  如今的都督府,从前的北凉皇宫,有秘密的暗道并不奇怪,只是在他初接掌都督府时,便细细搜过,确实搜到几处暗道,他当时便吩咐手下将那些暗道死死堵住了。
  纵是那余家管家有穿墙入地本领,也休想从他已堵住的暗道逃出府去。
  只是,会不会有遗漏呢?
  “这只是属下猜测,”权蕴也不敢肯定。
  燕城缓缓坐下,思索半晌,才道:“明日你派人将府中上上下下再搜一遍,尤其是后院。”
  燕城说到这里忽然厉了神情,“必要一寸一寸摸索,若那余家与北凉余孽有勾结……”
  燕城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毕竟这里曾是北凉皇宫,若是暗道十分隐秘,他当时没找到入口也是极有可能的。
  “是,属下这便去,”权蕴抱拳便要下去。
  “等等,”燕城又唤住了他。
  “都督?”权蕴回头。
  “即刻派出人手去,便说千华寺丢了宝物,要挨家挨户搜寻,尤其是那砾子舍,若是那余家管家当真去了北城,极有可能去的便是砾子舍,哼,甭管西凉还是北凉,本将倒要看看,他们能在本将的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
  兵贵神速,待到明日说不定又要生出新的变故来,他燕城要的便是打个人措手不及。
  权蕴出身大族,纵然是权家异类,但骨子里依然承继了权家的迂腐作风,哪里有什么不便扰民,在鸣沙郡安定面前当真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