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她从山上来 > 第109章
  “呸,枉你自诩聪明,算计众人,哼,如今自食其苦罢了。”
  德仁啐了一口,扬起袖子,伸出手来,对原肃道:“将妙音空铃还我,之前的事我与你便既往不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北辙,你太执着,我知你心心念念师傅所创的无上心法,可师傅早便说过,无上心法杀孽深重,师傅自己都已将功法散尽,怎能还会将心法藏于妙音空铃呢?”
  “哼,你当我会信你所说?”德仁的脸渐渐扭曲起来。
  “妙音空铃若是没有秘密,师傅为何不将铃铛传于我,他明知我想要那铃铛已久,他还偏偏将铃铛传于了你,要怪就怪师傅偏心,你若不是车大将军之子,又怎能成为师傅大弟子?明明我入门比你还早。”
  听德仁提起自己父亲,原肃面上闪过一抹怅然,定了定,许久后才低低言语,“是啊,我若不是他的儿子,我怎会拜师傅为师,又怎会精研佛礼,我为何要来中原,与云岫结为夫妻,又在山间隐身二十载?”
  所谓因果,自有前缘。
  “原肃的前半生便是为了父亲,耽于仇恨之中,误了云岫,如今该当赎我的罪过了。”
  这般说着,他缓缓抬手,“阿弥陀佛”一声,眼若幽潭,直视德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妙音空铃已被我毁了,往后这世间再不会有妙音空铃了。”
  “什么?毁了?”
  德仁震怒,他脸上绝望暴戾交织错综,“你……”字未尽,双脚蓦然腾空,随着他双手扬起,“呼呼”风声乍然而响,顷刻便见山林翻涌,鸟雀纷飞。
  宋真清只觉自己似被人掐住脖子,窒息恐惧,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脑中越发混沌起来。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她喘不过气将要晕厥时,却觉一股清风袭来,恍若从云巅落了地,她大口大口吸气,一双眼皮却忽然突突跳个不停。
  她回头望去,身后的韦无冕与姜木子金不换也没好到哪儿去,几人神情皆是十分难看,而阿大阿二模样也并不好过。
  “你……”
  德仁怆然落地,捂着胸口倒退几步,惊惧万分,“你功力怎会精进如此?”
  明明他们三师兄弟中,他的武功才是最为厉害的。
  原肃袖手垂于两侧,岿然不动,他道:“以柔可克刚,自二十年前,我见你在练西域邪功,便开始研习克制你的法子。”
  月色明朗,透过树间缝隙洒于他的侧脸,月光下的原肃,庄严清穆,他双掌相合,阿弥一声:“北辙,收手吧,此间并非你我的战场,这些年轻人也是无辜,况你我二人本就罪孽深重,何故再造杀孽。师傅他老人家已是百岁高龄,殊不知何时便会圆寂,不若……”
  见德仁闻听师傅,面色稍稍柔和了些,原肃顿了下又道:“不若回三危山向师傅请罪……”
  “请罪?”德仁却忽地冷笑,“我何罪之有?我若有罪,还不是拜你所赐?”
  原肃自知他们师兄弟之所以走到今日这步,确实与他当初怂恿二人离开三危山息息相关,他也不否认,“我的罪责万死难赎,只你肯跟我回去,我随你发落。”
  此时,原肃只想将德仁带离此处,唯恐他伤及无辜。
  他眼眸转向宋真清几人,面露稍许慈爱,“你们也快些离开吧。”
  宋真清刚想开口,却忽然间听到林间老远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一道严厉的怒喝,“快,围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跑。”
  宋真清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德慈大师带着寺中僧人赶来了。
  也是,这天灵山毕竟是天龙寺的地盘,他们在这山中盘桓许久,德慈大师若是还得不到讯息,他这个监院怕是白做了。
  这边话音刚落,方才似离他们还很远的僧人不过片刻呼啦啦全都围拢过来,德慈大师分开众僧,走上前来。
  他死死盯着德仁与原肃二人,面上闪过一抹恼色,厉声道:“想不到我天龙寺当真是藏龙卧虎。”
  言语之中讥诮意味很浓。
  宋真清讶异抬眼,这还是她初初见过的德慈大师么?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德慈大师入寺近二十年,凡事严格要求自己要求寺中僧人,但一招被德仁打败,他心中自然难平,失衡之下难免做出失仪之事。
  此番天龙寺精锐尽出,层层叠叠的僧人将几人围得水泄不通,宋真清可以想见这山中到底还藏了多少僧人,以及山下的皇家守卫,想必德仁纵然功力深厚,也禁不住如此多人的前赴后继。
  何况,方才德仁想必已经受了伤。
  宋真清抱胸,只在一旁暗中观察。
  “呵,”此时,却听德仁忽然讥诮出声,“师兄,你看,你便是想回三危山,人家也得放你离开啊。”
  与德慈相处十来载,德仁自是了解德慈心性,他心中想的是,反正事到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为了以绝后患,还不如全杀了这些僧人了事。
  但是,他又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即放下捂着胸口的手,他方才发功被原肃打断差些走火入魔。
  原肃在侧,实是个极大的变数,为今之计,唯有拉拢原肃对付了这群臭和尚才是上策。
  至于他与原肃的恩怨,他眼角微勾,瞥了眼宋真清的方向,哼,有这丫头在,他就不信原肃不乖乖就范。
  所以,德仁见原肃望来,眼神闪了闪,又接着说道:“师兄,不若你我二人联手,将他们,”他随手点过一群僧人,“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屠了如何?”
  然原肃不但没应,反而还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般。
  德仁顿时怒从心头起,“装什么清高,屠了崔家满门的不是你?”
  原肃摇摇头,“北辙,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原肃早已不是当初的原肃了。”
  “可笑,”德仁一愣,随后冷哼道:“手上沾满了血腥,还妄想洗净,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愚蠢了?”
  原肃却仍旧摇头,“北辙,我手上的血腥洗不掉,亦不想洗掉,我,原肃,从前为了仇恨而活,但自二十年前,我便只为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似叹息,似说给自己听,“如今她已亡故,那我便没了活着的意义,可她在意的,我便会替她守护。”
  “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德仁自是听出了原肃话里的意思,沉下了脸,投向原肃的眼神寒冽非常。
  “除非你束手就擒,”原肃道。
  “你当他们会放过你?”德仁指着德慈讥笑。
  原肃看也不看德慈,他道:“问心无愧罢了。”
  “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哈哈,”德仁狂笑几声,戛然而止,恶狠狠道:“世上多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没想到师兄你竟也是其中之一。哈哈哈哈,你只为了你心中那些小情小爱,竟将自己的兄弟舍弃了一次,还要舍弃第二回,好师兄,你当真是师傅的好徒儿。”
  众人都被德仁此时癫狂之态吸引,尤以原肃,听他提到师傅,心念被挑,微微闪神,没成想却是变故陡生,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忽而一个探手,直直扑向宋真清,宋真清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推了开来。
  “扑哧”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宋真清仓惶抬眼便见韦无冕踉跄着后退的身影。
  “无冕,”宋真清慌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宋真清揽着歪倒在地的韦无冕,又去探他脉息,一边大叫着,“大骗子,快来,快……”
  “我……我没事,清清……我没事……”
  韦无冕嘴角血迹斑斑,却仍旧笑的温和,他伸出手来,欲触摸宋真清的脸,却摸到了眼角的一丝水渍,“清清,你哭了……”
  宋真清握住韦无冕的手,胸中的涩意使得她喉间发紧,她眨了下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嘴里微湿的咸味让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我没哭,我才不会哭……”
  此刻,金不换已然从韦无冕脉间收了手,他冲着宋真清摇了摇头,“伤了心脉……”
  宋真清纵不懂医术,也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你能救他对不对,你一定能救他的,”他紧紧抓住金不换的袖口,不肯放手。
  金不换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哀伤,不忍将一个不字说出口。
  但他的沉默却如晴天霹雳,让宋真清如遭雷击。
  她只觉自己胸口的张惶无措汹涌而来,她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一想到韦无冕将会死,她便觉得喘不过气。
  她不想韦无冕死,韦无冕既笨又傻,既不会武功又呆板,可,可是韦无冕有钱啊,韦无冕任她支使啊,韦无冕从不对她说一句“不”,韦无冕……
  韦无冕有许多缺点,但韦无冕也有无数的好啊……
  她极少哭泣,便是落入异世的那刻,她都不曾惊慌无措,她从来便知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却不知此刻她唯有落泪,还能做些什么?
  “韦无冕,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她哀哀求肯,攥着韦无冕的手紧紧靠在自己脸庞,仿佛这样便能给韦无冕多些力量,让韦无冕变的好起来。
  “你一定没事的,没事的,”见韦无冕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宋真清死死抱着韦无冕,泪如雨下,“都怪我,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她悔恨,懊恼,哀痛绝望绵绵不绝袭来,想起此前韦无冕对她种种的好,更是悲从中来,“无冕,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