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她从山上来 > 第85章
  无念庵,从前是一座专门收容凤阳城里犯了大错女子的庵堂,但这些年,因种种缘故,渐渐没落下来。
  宋真清并韦无冕与金不换到无念庵时,正值午后,即便阳光还算和煦,但山中的秋日依旧阴凉。
  剥落的墙壁,破碎的泥瓦,无念庵已废弃多时。
  两进的尼庵,前殿礼佛,后院居住,硕大的香炉依稀可辨昔日的辉煌。
  比着指尖斜落的一丝光线,前殿一隅的一株桂花吸引了宋真清的目光。
  桂花树下刚刚翻新的泥土煞是显眼,睃寻了好大会,待看到墙角竖着一把铁锹,宋真清眼中喜色毕现。
  几步过去,拖着铁锹,又回到桂花树下。
  还不待她举起铁锹,已被韦无冕抢了过去。
  “清清,我来,”笨拙的将铁锹支在地上,本想帮忙的韦无冕却不知该如何使力。
  “还是我来吧,”宋真清嫌弃的又将铁锹抢了过来。
  铁锹入地,那树下的土松软如屑,只挖了不过一尺来深,“咯吱”,有东西与铁锹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宋真清扔了铁锹,蹲下身子就着细土扒拉了两下,便见一只混着泥土看不出颜色的包裹端端正正的埋在坑底。
  宋真清三下五除二将包裹取出,拍打着上头的泥,不多时,包裹的颜色渐渐露了出来。
  “咦,这……这不是我的包袱吗?”
  韦无冕蹲在一旁,揪着包袱边绣着的花纹,结结巴巴的,有些不敢置信。
  宋真清忙解开包袱,见包袱中只有几件半湿的衣衫并几枚玉佩,“路引呢?”
  她将包袱里的东西散开来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又寻了两遍,依旧不见他物。
  她今日出门用的是姜木子的路引,当然姜木子的路引也非她本人的,而是笑笑给的。
  作为周少宸手下得力的探子,笑笑身份繁多,所以路引也就不止一张两张了。
  “对啊,清清,我们的路引呢?”
  韦无冕挠挠头,也颇为疑惑。
  明明两人的路引被他一道放在了包袱里。
  “哗啦,”就在此时,前殿忽然传出一道声响。
  “走,去看看,”宋真清扔下包袱,拔脚就朝前殿走去。
  殿外台阶上灰尘满布,蛛丝缠绕,殿前的香炉翻倒在地,地上漆黑一片。
  撩开搭在眼前的蛛丝,宋真清正欲进殿,却猛然惊觉有道黑影直冲过来。
  “清清,小心,”她身后,韦无冕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黑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扑通”落在了台阶下。
  宋真清转过身来,头顶光线一泻而下,她半眯了眼,一袭红衣赫然映入眼帘。
  那人背对着他们匍匐在地,辨不见容貌。
  宋真清正要说话,就见那人缓缓转了身子,扬起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臃肿脸庞,桀桀怪笑里夹了一丝可怜无助的悲伤,她道:“妹妹,你也不要我了吗?”
  妹妹?这声音?
  没错,就是那夜在她耳边唤她妹妹的女子。
  再瞧女子伏在地上的手掌,那尖利的指甲,仿佛依稀可闻划在韦无冕脸颊上的刺耳掌声。
  宋真清有刹那失神,脚步也不由朝前动了动。
  “等等,”金不换忽然喝道。
  宋真清回神,不解的望着金不换。
  “她身上带毒,”金不换神色难辨,食指捏紧了袖子。
  宋真清知金不换袖中藏着几根银针,那针可治病救人亦可自保。
  只此时,宋真清竟从金不换眼中瞧出一丝兴奋来,如此可见,此女对他们应该没有威胁才对。
  “你能治好她?”宋真清问金不换。
  “不知,”金不换眼也不眨的瞧着女子,“不过可冒险一试。”
  “妹妹,你当真不要我了吗?”女子依旧伏在地上,执拗的问宋真清。
  虽这般说着,但女子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神色突然变了,惊叫着起身,捂着眼睛就朝外奔去,边跑还边叫,“鬼啊,鬼啊……”
  宋真清急忙回头,背后是殿中东倒西歪的佛像,左边是目瞪口呆的韦无冕,右边是若有所思的金不换。
  哪里有鬼?
  难不成她是鬼?
  宋真清胸口砰砰乱跳,一瞬间有些怀疑那女子是否能看清她来自异世的魂魄。
  但不过顷刻,她便明白她想错了。
  因为,那女子忽然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并且欢快地张着怀抱迎向她,“妹妹,你来陪我了对不对,妹妹,我等你这般久你才来……”
  宋真清一时间有些摸不准女子的思路了。
  从初见时愤愤不平楚楚可怜的模样,到惊的如见鬼了的惶恐,再到乍见亲近之人的欢喜。
  谁人能在一刻钟内将如此情绪拿捏的这般精准又转换自如?
  瞠大双眼,宋真清自叹不如。
  眼瞅着女子即将抱住她,斜刺里忽然有个身影冲了出来,一把将女子扯到了一旁。
  那身影有些佝偻,并着花白的头发与胡须,苍老的容颜似曾相似。
  “老伯,我们又见面了,”宋真清微笑着同面前的老人打招呼。
  老人神情木然,只淡淡瞅了宋真清与韦无冕一眼,转头欲走。
  “妹妹,妹妹,”那女子未能如愿抱到宋真清,跳着脚胡乱扑打身边的老人。
  老人一只手扭着女子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女子后颈猛一使力,女子瞬间歪倒在了老人怀里。
  弯腰抱起女子,老人蹒跚着脚步朝后院走去。
  宋真清几人忙跟了上去。
  后院一排几间厢房,同样的斑驳破败,但仔细看,仍能瞧出几许有人生活的痕迹。
  老人抱着女子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将女子放在屋中床上,细细为女子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宋真清伸手接过,揭开层层包裹的油纸,发现里面竟是她与韦无冕的路引。
  她不惊亦不怒,将油纸层层阖上后,把路引递给了韦无冕。
  这才问道:“老伯为何不将我二人的路引一并丢弃了?”
  韦无冕正欲打手势。
  却被宋真清阻了,“老伯不是聋哑之人。”
  “不聋不哑他为何要装聋作哑?”韦无冕不解,好奇发问。
  “是啊,老伯,你那日既救了我二人,我们当感激不尽,只是你为何装作不认识我们呢?”
  今日此来便是为了某些真相,所以,与其拐弯抹角耽搁时间倒不如直截了当发问来的好。
  老人佝偻着背搬了张凳子坐在床沿,默默望着床上的女子,紧蹙的眉头夹杂着被岁月冲刷的痕迹,过了许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平儿救了你们,她是我女儿……”
  老人的声音沧桑悲伤,字字泣血,句句是泪,仿佛肩上扛着十字的枷锁,使得他们喘不上气也挣脱不开。
  常言道:麻绳专在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来这世道不长亦不短的时日,宋真清对这世间的感受亦不深刻,但从未有一回如今日这般愤怒。
  老人姓常,年轻时在府城的镖局做镖师。
  因识几个字,得镖头赏识,走南闯北的挣下了不少银子。
  但也因常年在外,直到四十岁上才娶了个媳妇。
  媳妇是书香人家出身的姑娘,因是个哑巴,耽搁到二十岁也没说上婆家。
  有道是,姻缘巧合,经媒婆说和,他们二人不多久便结了亲。
  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平儿,只平儿的娘在生产时难产,没多久便去了。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平儿不仅不是哑巴,且还很是聪慧伶俐。
  随着女儿渐长,也为了替女儿攒些嫁妆,他不得不又做回了镖师。
  一年又一年,直到平儿十八岁那年,他眼看着年纪大了,就想着走完最后一趟镖,便金盆洗手,以享天伦。
  “最后那趟镖去的京城,也是巧合之下,我曾听过韦公子的名声,知韦公子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初时平儿将你二人自水中捞出时,我并不知这位就是韦公子,是以便就近将你二人带到了孙家别院,想着等你二人醒后自行离开便是。”
  常伯说到这里,望了一眼韦无冕,接着又道:“可平儿不知怎的摸到了那梨树丛中,见到了梨树丛中被大水冲出的尸骨,竟然又发了疯,我不忍见那些可怜的孩子死了也不得安寝,所以才趁夜重新将她们埋了起来。谁料想竟然被你二人看到了,为了怕你们追问,我这才装作了聋哑之人。只是后来我在附近水边发现了你们的包袱,这才知道这位便是京城韦家的公子。我怕你们带官府的人来别院,所以便带着平儿躲到了这无念庵。没成想,你们竟然又寻到了这里。”
  “你为何怕官府的人来?”宋真清问道。
  常伯闻言不答反而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望向金不换,“你方才说可以治好平儿,可还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