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餐,全程就靠任希和区凝雅撑起了场面。
  褚明g和褚郁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闷骚,父子俩关系比敌人好点,又比搭伙凑饭桌的陌生人差得远了,看那样子八百年后也不可能会和解。
  褚明g倒是会和任希聊很多:“小希,叔叔认识一些临床界很有威望的医学专家,不清楚你缺什么,有需要尽管跟我还有你区姨提好吗?”
  任希的余光落在褚郁脸上,见他搁下了筷子。
  任希微挑起唇:“我这边没什么需求,只是有个冒昧的请求。”
  在座所有人都闻言投来目光。
  褚明g应答:“你尽管提。”
  任希徐徐开口:“褚叔叔,您是不是应该跟褚郁好好道个歉?”
  褚郁微怔,手臂滑落至桌下,却被任希紧紧握住,情绪在无声中得以安抚,耳边响起了他等待了很多年的声音。
  褚明g充满愧疚:“小郁,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那句话如缤纷的落叶,悄无声息降下,落在褚郁心底却给了一击无可撼动的力道。
  听闻父亲迟来的道歉,褚郁好像没什么事儿,又好像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离开餐厅前,倔得像两头牛的父子俩私下说了说话。
  褚明g试图摒弃尴尬:“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结婚?”
  “看任希的打算,”褚郁望着另一处,此刻任希和他母亲正聊得投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褚明g噎住:“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和你妈?”
  褚郁回以不加修饰的眼神,含义是那句话只包含了你。
  “……”
  褚明g不住叹气:“你有自己的想法,也确实证明了自己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阻拦你,没有用我的想法束缚你,是不是会让你有更好的发展。”
  褚郁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都过去了。”
  当初父亲对他成绩的执念太深,丝毫不允许他的人生偏离自我控制,早在家业中落前,他们家在国外也有发展中的家业和资产,正是在那年的分歧和矛盾,更坚定了褚郁放弃重点大学而甘愿留在国内。
  这句“过去了”听上去无足轻重,可事实上,在父子关系彻底决裂那年,来自父亲的狠心抉择剥离了他的自尊,贬低了他的价值,不认可他的梦想,是真正让他在这四年撞破南墙也无所成就的原因,倒霉公司才是次要。
  或许褚明g是优秀的商人,人到中年尚且可以做到逆风翻盘,东山再起,可他从不来称不上是个合格的父亲。
  褚郁无意成为他这样独断的人,更不会想要成为像他这样失败的父亲。
  褚明g甚至想弥补:“你妈和我打算给你们在纽约置办――”
  褚郁打断道:“别刷礼物就行了。”
  褚明g:“……”
  褚郁:“微信登录能关联账户头像,你不清楚?”
  褚明g现在清楚了,满脸只剩下窘迫,头一回感受到这是他当初对褚郁心狠而遭受的惩罚。
  中秋节至,灯笼和街景都染上了节日的氛围。
  首市的郊区偏不离繁华,褚郁驾车和任希回紫苑,一路上氛围出奇的微妙,先是谁也不吱声。
  直到褚郁单臂轻搭向车门BaN,若有似无地掩着薄唇,轻笑了声。
  任希如被点燃的篝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褚郁故意装傻:“知道什么。”
  “……”任希鼓气,“不说拉倒!”
  褚郁俨然一副做错事的姿态:“不小心翻了相机就知道了,你会不会揍我?”
  任希只觉头昏,哪里还有力气伸手揍人。
  一路上他都没心情跟褚郁扯东扯西。
  早就策划好的惊喜,这下没有惊也没有喜,就算有他也看不到,白瞎了这么些天酝酿的情绪。
  任希起初是生自己的气,拖长战线的后果这不就来了。可气着气着,他就老想把气撒到褚郁头上,就算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吗?
  当晚他又要分房睡,折腾得褚郁宁可打地铺,也死活不愿离开房间半步:“哪有刚结婚就分房睡的。”
  任希吐血:“谁跟你结婚了。”
  “就差个仪式,”褚郁的神情笼罩在温暖灯光下,猛男无辜式调戏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崽崽,老婆不要把我打包扔走。”
  任希浑身酥麻,装不下去了:“除非你撒娇。”
  褚郁:“刚才不算?”
  任希翻身找手机,背过身,非得藏着脸颊浮起的红晕:“我要上网冲浪,懒得管你了。”
  说是这么说,他自觉只睡半边床,还不是乖乖给褚郁留了位置。
  褚郁顺藤摸瓜,搂他的腰,亲吻耳垂,说最真挚的话:“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不够好。”
  任希眨眨眼:“活儿好就够了。”
  褚郁好气又好笑道:“要求这么低?”
  任希装傻:“知足常乐,反正当初我想包你,不就是图你那个什么吗。”
  褚郁吭声:“那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任希说来也委屈,“你说不要心动,我难过了好久。”
  “是我不好。”
  褚郁将那具为他发软也为他受累的身躯环得更紧,一声声哄他,也一遍遍吻他:“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晚风拂动窗帘,这一夜再如何汗涔涔,褚郁也始终无比温柔,换作他轻唤一声声恋人间的爱称,与平时高冷的气质判若两人。
  任希在睡梦中也是知足的,美梦如约,他梦到了两个月后生出的崽崽是个男孩,抓周越过一大圈值钱玩意儿,把他和唐艺泞最爱点的那家菠萝包给抓住了,怎么都不撒手。
  任希半夜醒来,非得把褚郁给晃醒:“宝贝。”
  褚郁意识朦胧:“嗯?”
  任希:“我想给儿子起小名叫菠萝包。”
  褚郁心想菠萝包就菠萝包吧,那要是个女孩也叫这个名?
  任希:“女孩叫莲蓉包。”
  褚郁:“三胎再生个多面体?”
  任希:“……”
  这是时代的眼泪,任希没想到褚郁这个年龄的还看过快乐星球,那是他童年的DNA。
  褚郁不想再折腾了,再往下聊得一胎八个宝。
  他搁着睡衣,摩挲任希的肚皮,又亲又哄:“一个就够了,不想让你再揣小包子这么辛苦。”
  任希满意睡去:“听崽崽爸爸的。”
  接下来几天平淡无事。
  可事发突然的一天,任希的身体没有预兆地剧烈疼痛起来,褚郁当时不过下楼取了快递,再回来时发现地板湿了一块。
  手中握着的物件滑落在地,褚郁颤抖着手蹲跪过去,意识到这是胎膜早破,羊水破裂,他发疯地翻找操控钥匙,慌乱得连拉开抽屉也费足了力气。
  任希疼得眼尾湿红:“褚郁,我好痛啊。”
  褚郁终于找到遥控,指尖发抖操作,抬高床尾以上升任希臀部,不让脐带脱垂。
  他做完这一切,边拨出联系托尔医院的电话,边跪在床边舐吻任希眼角的泪:“乖,不害怕,我陪着你。”
  彼此的手在刹那间紧紧握着,任希痛得不再能说出话,褚郁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慌手慌脚的瞬间。
  在医院电话终于接通时,他鼻尖一酸,在混乱中尽可能稳定下来,准确报出医护车的出车地址,用最陈恳的语气请求:“麻烦尽快赶过来,拜托了。”
  一小时后。
  托尔医院的产科大楼,两位年轻奶爸的双方父母及时赶到,乘的是同一趟电梯。
  薛甯晚哭成泪人:“宝贝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该怎么办。”
  区凝雅也焦急不安,不知眼前的是亲家母,听说宝贝的症状一样,未免共情地安慰起对方。
  薛甯晚接过丈夫的手帕,擦拭泪水:“我家儿子身体不太好,是我没照顾好他。”
  区凝雅鼻腔一酸:“我也没好好照顾儿媳,净听我家儿子的话,信他们真能照顾好自己。”
  看来两家孩子都是年轻气盛又不听劝,一时不知谁安慰谁好一些。
  电梯到达楼层。
  然而两家人快步赶去的方向一致,远远瞧见褚郁在手术室外与医生交流,嗓音沙哑,几近哽咽。
  “保胎治疗风险不大,现在问题在于您和您爱人还没正式领证,签名必须由直系亲属――”
  薛甯晚和任戚风匆匆赶来:“我是任希的母亲,我来签。”
  在他们身后,是褚郁的父母,俨然不清楚二位竟然是亲家。
  褚郁目光只牢牢锁定着手术门和眼前的医生。
  他是因区凝雅叫住他的声音抽离思绪,再先后打了招呼:“伯父伯母……爸妈。”
  四位长辈迟来地震惊不已,却是没时间浪费在这上边,任戚风负责去签字,薛甯晚留下跟褚郁了解情况。
  褚郁解释:“希希还没到孕足月,做完保胎治疗后继续住院,现在不能生。”
  薛甯晚颔首,身为过来人,知道自家儿子的身体情况,羊水也并非是摔到才会破,很多事情不是他们小年轻能预料到的。
  她只是懊悔自己没坚持让任希回家住,放纵着自家宝贝整天胡闹:“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希希身体不太好,我和他爸会请最贵的护工,你还是不要耽误工作为好。”
  褚郁:“我接下来没有行程,会一直陪在希希身边。”
  薛甯晚:“你没有经验,我和他爸肯定会留在医院的。”
  褚郁坚持道:“伯母,我也不会离开医院半步,希望您理解。”
  这是任希怀崽以来,包括褚郁在内的两家成员最提心吊胆的一天,任希这么矜贵的少爷身子,进手术室太遭罪了,只恳求上天能好好保佑任希和肚子里的宝宝。
  将近到了黄昏时分。
  晚霞将医院尽头的人影映得焦灼。
  不知在外等候了多久,忽然手术门推开,躺在的任希被推出来,褚郁和两家人急忙起身迎上去。
  任希始终清醒着,麻药顶用,可心里的那份难受却蔓延着全身。
  褚郁上前握住他惨白的手,捂热来,嗓子哑得说不出贯连的话。
  任希动了动唇:“……褚郁。”
  褚郁俯下耳朵:“我在。”
  任希:“我遭了这么多罪,这么辛苦。”
  褚郁几乎是失声道:“嗯,宝贝辛苦了。”
  “还好,”任希口是心非地笑道,“我愿意这么为你,你要永远也对我好,知不知道。”
  褚郁心底红成一片,点了点头:“我永远不会辜负你,只对希希好。”
  任希听闻便哭了,泣不成声,瞧见自己亲爹亲妈都止不住地哭。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死不得的感受。
  可心里又是满怀期待的,他切身感受到了孕者的伟大,道不尽对将出世的小生命独一无二的疼爱。
  不管是菠萝包还是莲蓉包,他想要褚郁和自己的崽崽平平安安出生,一家三口。
  当晚。
  微博已传遍了任希住院的消息。
  【呜呜呜呜怀孕真的很受累,任总辛苦了】
  【宝宝一定要顺顺利利出生呀,好期待盛星小太子,两个爸爸都这么帅,肯定是个高颜值】
  【希望不要有无良媒体人去打扰他们!否则我真的会喷人!】
  【艹,听说新首报的娱乐分部有过去采访的打算,要点脸吧】
  新首报的正经新闻栏目还是挺正常的。
  但是众所周知,褚郁的每一次黑料几乎都是由娱乐分部爆出来,再发酵全网,如今这波老活新整已不出乎意料了。
  任希手术后当晚办理了住院,起初他的情绪不太稳定,身体也需要疗养,到了晚点吃了些合胃口的清淡饭菜,又看了部喜剧,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褚郁坐在床头边,一寸不离地守在身边:“在发呆吗?”
  任希只是竖着耳朵在听门外:“我爸和你爸吵过一次架。”
  褚郁:“……”
  任希:“我爸觉得你爸把欠债的烂摊子甩手留给你好不道德,你爸又说我爸也半斤八两,当初创业一点资金也没给我。”
  哪有人手术后还在线炫起顺口溜的。
  分明是听逗的事儿,褚郁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凝视任希苍白的脸色,知道他嘴硬:“还痛不痛?如果是我承受这些就好了。”
  任希点点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为了崽崽再承受更多。”
  褚郁不知该说什么,眼前安静躺在床上的任希,唇色苍白,眼眸潮湿,一身少爷脾气却可怜兮兮的,分明满溢出了破碎感,还非得逞强说这些话。
  褚郁心底软成一汪水,想亲亲那两片薄唇,添上气色。
  而任希也从流动的空气中感受出氛围,他仰挺下巴,似在耍宝索吻,故意勾引道:“我要伸舌头那种。”
  褚郁这才笑道:“你想得美。”
  “这都不可以?”任希又想发脾气,“我就要你伸进来。”
  褚郁:“……”
  想着任希这么可怜,他心软服从,俯身刚要触碰上唇。
  咔嚓――
  房门被从外边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褚郁整个人弹开身子,后腰撞上了椅背,硌得一阵酸爽,而任希却在装无辜,面对任戚风道:“吵赢了?”
  任戚风一看就知道他俩有问题:“什么时候了还吵着要褚郁那、那个你?知不知道身体要紧!”
  褚郁尴尬得不敢看岳父。
  任希:“亲一下都不行?”
  任戚风:“留到以后怎么都行,还有你们的婚礼也得找个时间办了,我外孙出生都要黑户了!”
  说完他嘭地关门离去,满身的气没处撒似的。
  褚郁:“……”
  任希笃定道:“我爸吵输了,还是你爸牛。”
  褚郁已经经不起玩笑了,只想求这祖宗少说两句,要真这么生龙活虎的能床都起不来?赶紧好好睡一觉才能养好身子。
  这一夜,只偶有细碎的风声擦过耳廓。
  褚郁守了任希一夜,趁着天刚灰蒙蒙亮,便出门与护工交接,嘱托了一些事情,徒步下楼给任希买早餐。
  本以为这次会和上次住院差不多,狗仔再怎么嚣张也不会拿孕期事情做文章,可到底是他低估了有些东西全无道德底线,一出产科大楼便如潮水般迎面将他包围。
  “褚郁歌王,请问您和任总的孩子大概什么时候出生?”
  “听说任总羊水破了,是不是你没照顾好的原因啊。”
  “男人怀孕的几率本就不大,请问你们维持了多久的特殊关系,才转变为如今两家人都认可关系的地步?”
  “……”
  当媒体人做到这份上,已完全可以用失德来形容,无一例外不是深挖个中陷阱,等着他往里跳,再回到桌前大做文章,挥洒出一篇为夺眼球的口水文章。
  褚郁大可避开他们就走,可这些人纯粹撞枪口上了,他随手接过任一媒体的话筒:“这是我唯一一次接受你们的采访。”
  “再有下次让我在医院遇到你们,网上很快就会出现褚郁暴揍记者的热搜。”
  “我不介意多出现几次。”
  记者们:“……”
  大哥你这句话发出去很不得了的啊!
  褚郁才懒得管那么多,他本就不是好惹的人,平日里能和平共处,无非是没触及到他最深的底线。
  打发了那些记者,还有个不听人话的苍蝇非追着他身后,买个早餐也要拍拍拍。
  褚郁一言不发,反手拽过那台贵重的相机,镜头磕在他膝盖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褚郁:“找我助理开个价,赔不赔我就不清楚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法院上见。”
  苍蝇记者:“……”
  这下没人再敢造次了,当天这件事传遍了网络,还被潜伏在粉丝群的任希知道了。
  【呜呜呜呜呜他好爱他】
  【郁哥被狗仔搞过多少回了,听说他逮过两回柏思超请的狗仔,每回都是劝人家好好做人!】
  【郁哥好疼嫂子,A爆了!!!】
  任希被每一句话取悦,窝在病床上傻笑,褚郁在小厨房切水果,好奇问道:“笑什么呢。”
  任希卖紧关子:“不告诉你。”
  而后。
  他也敲字在群里发了句话。
  [西米露xml]:哥哥爱嫂子,因为嫂子也爱哥哥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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