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觉得这眼神凉飕飕的，不太友善。
她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忽然激动地尖叫了一声，又迅速捂起嘴，道着歉跑开了。
顾远铮不明所以：“她怎么突然走了？”
沈末迟推开他：“你想加？”
“不想，就是奇怪。”
他伸手搂了个空。
地上的小蜜蜂转着转着就歇了，尾巴上的亮点儿逐渐黯淡下去，停在了原地。
纸箱子里的烟花放得差不多了，顾远铮把剩下的全都送给了带孩子的大人。
回过头，看到沈末迟把什么东西捡进了口袋里。
他没太在意：“走吧。”
两人回家的路上，顾远铮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搭上了沈末迟的肩，比哥俩好的程度又近了一点距离。
回家之后，顾远铮看着自己桌上散落的性向研究书籍，始终萦绕的失落感又加重了些。
心里非常不甘，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旁敲侧击的想法在大脑里才形成了个雏形，房门就被人敲响。
是沈末迟，递给他一本厚厚的数学习题册。
“已经写完了。薛老师让我交给你。”
顾远铮接过来，随手翻了翻：“我明天看看。”
“嗯。”
两人都没动。
顾远铮说：“那个，我打算看个电影，要不要一起？”
沈末迟头一回进了顾远铮的房间。
里面大而整洁，架子上放着一些纪念品和摆件，他送的粉色小锦囊被供在正中间。
他嘴角稍微扬了扬，转瞬即逝，又落了下去，垂下眼睛掩饰住情绪。
顾远铮把椅子上的几件衣服塞进柜子里，打开投影仪。
他回头，指了指那堆“研究”书籍：“我觉得这个课题还挺有意思，你想不想看看？”
话题起得生硬，沈末迟走过去，看着书名，微微皱起眉。
忽然被最底下的几本显眼的小书吸引了目光，他抽出来翻开。
正紧张注视沈末迟的顾远铮一愣，过来想夺下来。
那是几本幼儿绘本，之前顾远铮去书店时说的“买给自己表妹的书”。
顾远铮“咳”了一声：“表妹没看上这些书，不想要了。你还是过来看电影吧。”
沈末迟没说话，顺手搁在了一边。
投影仪正对着床，两人端坐在床上，顾远铮尤为紧张。
因为他投影的是一部同性题材影片，剧情非常老套，讲述了一个男生卑微暗恋一个直男，多年后直男才发现自己是深柜，意识到了对那个男生的感情，但是最终遗憾错过。
制作的非常粗糙，一个低成本小短片，但是顾远铮觉得内容挺合适。
播放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沈末迟，不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然而直到片尾曲响起，沈末迟的表情都没怎么变化过。
顾远铮只能开口，不经意道：“咳，他俩怪可惜的，要是这什么直男早点发现就好了。”
沈末迟没说话，半晌后道：“差距太大了。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后没再发表看法，看上去有些困。
也没问他为什么选这部电影，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顾远铮有点失望，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地坠落。
“睡这吧。”他说。
看电影的时候沈末迟已经依在了床上，便顺势钻进了被子里，等躺好之后，他忽然说：“我明早要走了。”
顾远铮一怔：“去哪？”
“阿姨现在已经好了，我待在这也没用了。”
他发现自己遛完岁岁之后，袁婧婧还会偷摸地再带出去走一次，被遇上了还会找借口掩饰。
料想是袁婧婧想遛，又怕他多想。
正好他早就该做决定了。
沈末迟打了个哈欠，翻过身。
“谁说没用？就算遛狗不需要，你就不能住在这了吗？”顾远铮问，“住在朋友家多正常，还是你没把我当朋友？”
沈末迟闭上眼：“没。”
声音挺轻，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顾远铮攥紧被子，把他摇醒：“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末迟没回头，咬了咬牙：“没把你当朋友，不能住在这，已经和阿姨说过了。”
那边安静了。
漫长的几秒钟后，灯“啪”地一灭，床的另一边一重。
“你很过分。”顾远铮说着卷起被子，挨在了床沿边边，和他隔着很远的距离。
“难道你把我当朋友吗？”话刚出口沈末迟就后悔了。
果然，屋里更安静了，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流逝，沈末迟以为得不到回答，快睡着了，才听到两个字。
“没有。”
顾远铮继续说：“但是我和你的原因不一样。”
沈末迟睡意瞬间没了，一下子无比清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顾远铮说下去了。
他出声截断：“我困了，先睡了。”
“沈末迟，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和龚橘瑛在一起？”
敷衍和沉默都没用，顾远铮铁了心要得到答案。
沈末迟缠不过他：“她和我说她家里出了变故，都不要她了，也没有钱。如果我不和她在一起她就要跳楼。”
龚橘瑛的犯罪团伙深谙利用心理，针对不同人营造了各种假身份。
他们通过社交软件的数据泄密，查了沈末迟大致的信息档案，制定出一个合适的方案。
顾远铮忽然问：“那你喜欢她吗？”
“嗯。”沈末迟说。
见面之前就喜欢，所以刚一见面时他才会答应，几乎是超过他自己的底线了。
可结果并不好，他做不到再孤注一掷了。
这个字一落，屋里终于没声了，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直到半夜一点，沈末迟听着旁边翻来覆去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动静立刻停了。
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烙饼，沈末迟朝他侧过身。
动静又停了。
顾远铮还在烦乱，一个翻身，和沈末迟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被吓了一跳：“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守株待兔。”沈末迟淡声道。
顾远铮按亮了小台灯。
“吵到你了，我去隔壁吧。”
“不用，我今晚也睡不着。”沈末迟说。
按常理，他应该问问顾远铮为什么失眠，或者讲讲自己为什么失眠。
但这两个话题都不太行。
怕哪句触了苗头，让顾远铮把无可挽回的话说出来，他还没有演习好。
沈末迟发现顾远铮对他的吸引力与日俱增，已经快超出他的自控范围了。
按照原来的设想，只要明早一走，就可以无事发生。
但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看电影，还躺在了这张床上，昏了头似的。
现在看到顾远铮的纠结和失落，他觉得很难过。
果然当断不断，反为其乱。
他们隔着一定距离，在台灯微弱的光里看着彼此，情绪都很低沉。
沈末迟先移开目光，转了转，忽然看到远处桌子上散的几本幼儿绘本。
他起身，摸了过来：“要不给你读个故事试试，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翻开一本：“这么多画，我小时候还没看过呢。”
“那全都送你了。”顾远铮说。
沈末迟看得很认真，垂着眼睛，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白皙的皮肤笼着层淡淡的光。
顾远铮觉得那眨动的睫毛像挠在他的心上，为乱成一团的处境加了把火，他也坐起来，不由自主地朝旁边靠近。
沈末迟愣了一下，把手里的书递给他：“你帮我读。”
顾远铮移动到一半被打断，只得先接过沈末迟手里的书，翻到第一页。
随口念了个小人鱼的故事。
“小人鱼最后恢复了声音，还和王子生活在了一起。”
“怎么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沈末迟问，“小人鱼不是献出了一切，变成泡沫了吗？”
“幼儿绘本，改个结局怎么了？小人鱼那么好，凭什么王子不知道？”顾远铮说。
“可是王子会爱上别人的。”
“如果他先知道小人鱼的存在，就不会爱上别人了。这是平行世界另一个故事，你不能为没发生的事冤枉人。”
结束争论，继续念下一个故事。
念着念着，顾远铮声音越来越低，把自己念睡着了，挨在沈末迟旁边。
沈末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到天光快亮的时候，他去隔壁换了衣服，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出来。
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推开顾远铮房间门。
他把床头散落的几本绘本拿起来，有一本落得稍远，被顾远铮压住，他上了床，废了半天劲儿才拽出来。
这是顾远铮答应给他的，他要塞进行李箱。
都拿到手里之后，打算离开，稍一侧头，被顾远铮的睡颜吸引了眼神。
今早他出去时往顾远铮怀里换了个枕头，现在还被紧紧抱着。
闭着眼睛也依旧很好看，不愧当了几年院草。此刻微微拧着眉，看上去不大高兴。
沈末迟的手在眉心上方停住，终究没落下去。
目光游走到他英挺的鼻梁下面，忽然想起醉酒那天那个吻。
有点惋惜，当时他也晕乎着，没能记得。
他慢慢靠近，等回过神来，距离已经近至气息交缠。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轻轻靠了靠，便抬了起来。
刚想直起身，忽地被一股力量一拽，整个人倒了下去。
早上带点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是喜欢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