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放在你身边养……就挺好的……”
  牡丹一整个下午都在揽月峰周遭闲逛。
  看似随心在走,更会在树下乘凉停留,实则却是在找更僻静的位置。
  赏客楼的令牌固然捏碎了就可传送,但,牡丹也得做好万全准备,不能让符悬书瞧了去才行。
  否则,她所做一切,都要白费。
  牡丹其实一直都不想去相信,符悬书会是那样的人。
  但,若要继续留在他身边,镜中那些景象就会反复提醒自己,告诉她,他是杀了她的凶手。
  若那不是他所为,牡丹这样怕他,那对符悬书不公平。
  可要是那真是符悬书……牡丹面色凝重。
  ──死的人,可是她自己。
  牡丹怕疼,更怕死。
  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决定,先逃再说。
  逃走,躲起来。
  躲到书中所说的日子过去。
  过去了,也就代表自己熬过书中给自己定下的命运,她的未来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到那时,牡丹再回来面对符悬书,他会怎么怪罪自己,牡丹都接受。
  因此,在还不确定下手的人究竟是不是符悬书之前,牡丹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天下之大,牡丹就不信自己跑不了!
  牡丹怀着忐忑的心,终于,被她盼到夜色降临。
  虽有月光和屋檐所挂的灯笼,但,能见度相比白日,还是要暗上许多。
  牡丹看过了,从符悬书洞府出来,往左的那条小径,灯笼分布最少,平时远远瞧着就特别暗,是牡丹时常想避开之处。
  但,今日由不得她。
  再怎么怕黑,牡丹今日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去赏客楼,虽说只要将令牌捏碎就能成行,但,过程散出的力量波动,作为揽月峰主人的符悬书,又怎可能不会察觉?
  所以,为了拖延符悬书寻来的时间,牡丹还得先偷偷躲起来,去到自己往日最不可能前往的地方混淆视听,才能大大拉高自己逃走的成功率。
  牡丹说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符悬书倒也应了她,此举倒是给了她充分时间做了事前勘察。
  她一路胆战心惊,一步三回头,频频回望着符悬书洞府,在想若见到符悬书寻了出来,她该如何蒙混过去为好?
  这种时候,牡丹不禁想到毕晏鸿自秘境所得的那银手镯。
  镯子被符悬书从自己手上褪下后,也不知最后落到哪儿去?
  那可真是最佳逃跑利器呀。
  牡丹至今依旧对它心心念念。
  有了它,自己这一路就不用走得这样提心吊胆了。
  牡丹一直往后看,没在注意前方,她走着走着,下午走了无数遍的路,却在走至中途时,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路上出现自己探查时未有的东西阻拦,牡丹第一反应就是一懵。
  什么玩意儿?
  她纳闷抬眼,对上的,却是符悬书凉凉望着自己的眼神。
  牡丹:“……”
  她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牡丹尴尬问:“仙长,你怎会在此呀?”
  就杵在路中间,看着就像在守株待兔──专门在堵她这只要逃走的兔子似的。
  符悬书没应话,只他盯着牡丹看的眼神,却让牡丹心底发凉。
  不会被发现了吧?
  牡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退一步,符悬书就进一步。
  迈的是同样一步,但两人迈出的步伐,却是有大小之别。
  牡丹没法从符悬书那张脸上看出太多表情变化。
  他神态依旧,仍然是平时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牡丹却能感觉得出来,符悬书好似在压抑着怒火。
  明明气急,他声音却是平静。
  符悬书那双不带感情的琥珀色眸子剔透如冰,他开口,说出的话像毫不相关,但细听之后,却令牡丹毛骨悚然。
  只听符悬书淡淡说道:“有一朵花,我怎么都养不好,她还趁夜想逃……”
  牡丹只听前半句的时候还心想,符悬书何时有把花养好的经验?
  等听到趁夜想逃四个字,牡丹脑子犹如被雷给劈了一下。
  牡丹心里发出尖叫。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要逃!
  牡丹惊恐瞪圆了眼,想再往后退,奈何她的背都已抵上石壁,退无可退。
  符悬书依然步步朝她逼近,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牡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
  被他知道了她要逃,她能怎么办?
  牡丹正苦思解法,又听符悬书接着问:“姑娘懂花草,那姑娘便说说──这花,我该怎么养为好?”
  “……”
  牡丹就是聋了,才听不出符悬书口口声声说想养好的花,就是她自个儿。
  背后是冰凉磕人的石壁,身前是自己准备逃离的对象。
  牡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给自己顺利逃亡再增些可能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放养吧?”
  一样都是养,圈养不行那就放养,总是能养活的。
  牡丹觉得自己提出的建议之完美,但,得了建议的符悬书,却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符悬书眼神一眯,牡丹萎了。
  她怕自己的死期提前,连忙改口:“我是说……放在你身边养……就挺好的……”
  越说越小声。
  牡丹的这个回答,显然是正确解法。
  符悬书停下步伐,不再往前紧逼,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散去不少。
  “嗯。”
  对牡丹所说,符悬书出声赞同。
  他说:“既如此,夜已深,姑娘便随我一道回去。”
  符悬书不由分说牵起牡丹的手,牡丹面上乖巧点头应了,实则跟在符悬书背后,她却是咬起了自己的唇。
  完了。
  下次要想再逃,可还有这么容易?
  回去时,牡丹辗转难眠。
  睡是睡着了,只一闭上眼,就会梦见自己被铐在阴暗潮湿的地牢。
  牡丹花喜干燥,那阴暗潮湿的环境,令牡丹特别不适。
  环境不妥也就罢了,还终日不见阳光。
  以厉昌为首的魔修更是时不时对着她甩出鞭子虐打。
  打得她衣裙贴着血肉绽开,流出的血都污了自己衣衫,干了又染上新的,上头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
  起初,牡丹还叫得出声。
  到后来,她已经疼到麻木。
  就好像躺在手术台上,一次次地任由医生手执手术刀,去切开自己身体、取出自己本属于自己的脏器,去植入另一个身躯那样。
  疼。
  真的很疼。
  手术台上灯光刺眼,牡丹到最后,已能不闪不避望着那道光。
  眼前满是光明,可只有牡丹自己知道,她虽是睁开眼,但望出去的视野,早就已是一片黑暗。
  泪水自眼角滑出。
  就算在手术台上的记忆已经距离现在离得遥远,但,每每梦见这段过往,牡丹还是会不禁流下眼泪。
  落下的泪会顺着她肌肤,最后浸湿她的枕,在其上添了一小块痕迹的湿润。
  但,今天的却与平时不同。
  泪水滑出眼角的片刻,就被什么给吸收,还透着水分的地方黏在眼皮上,并不是太舒服。
  牡丹困惑:“这是?”
  她睁眼,可望出去的景象就像被几层轻纱掩住,朦胧一片,根本看不真切。
  牡丹不记得睡前给自己蒙了这样的一个东西。
  她伸手想将它摘下来看看,手一动,“嘎啦”、“嘎啦”,金属般的脆响响起。
  牡丹:“?”
  那是什么声音?
  不,不光是只有声音而已。
  牡丹的腕子就被什么扯住,大大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一动,那金属声就会越发响亮,就好像……是铁链传出的响声。
  这是怎么回事?
  牡丹心中大骇。
  除了手以外,连脚踝也被绑着,整个人别说要摘下眼上蒙的纱布,就连坐起身来,对此刻的牡丹而言也难如登天。
  脚步声接近。
  牡丹挣扎的动作一滞,试探性地问了声:“仙长?”
  是符悬书来了吗?
  她才想让符悬书帮帮她,牡丹忽觉自己眼角隔着薄纱,被符悬书以指腹轻抹。
  “仙长。”
  这回,牡丹能肯定,来者就是他。
  肯定的同时,心也落入谷底。
  见她这般,没想着解围,却像早已预料中,都还能伸手来抹她的泪……
  ──符悬书不是来救她的。
  牡丹心中甚至升起另一种更为荒诞的猜测,比方说──这事便是符悬书所为。
  符悬书轻按了下她眼角,被泪水打湿的那一小块地方,随着他这一抹,也跟着干透。
  牡丹只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并没法真切看见对方,这让她心中各种不安。
  然后,她握在手中的东西被他抽了去。
  “……我的令牌!”
  牡丹昨夜,是握着赏客楼的令牌入眠的。
  只有那样,才能让她心中稍安。
  没了令牌,伸手虚抓,可有链条箝制,加上视野受阻,牡丹也只抓了个空。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只比她还要大上一些的手覆上。
  掌心相对,五指紧紧扣下。
  符悬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问:“为何想走?”
  声音低沉。
  又问:“为何不告而别?”
  一声又一声的疑问,牡丹只觉就像毒蛇在自己耳边,嘶嘶吐着蛇信。
  牡丹缩了缩身子。
  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样的符悬书,跟她在镜中看到的那个形象,几乎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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