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为所欲为的心魔,难得有一丝手足无措。
  这几日,牡丹一直被符悬书关在屋内,哪儿也去不得。
  自然,吃喝也是符悬书替牡丹准备。
  他将一杯水凑到牡丹嘴边,牡丹眼上的薄纱上回掉了之后,符悬书又将它重新系回。
  符悬书对面上已无笑容的牡丹说:“姑娘,用茶。”
  牡丹听见了,也感觉到瓷杯压上自己唇瓣,但,她紧闭着唇,将头撇向一边。
  ――这几日来都是如此。
  她不吃不喝,也不再同符悬书说话。
  牡丹有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并不会因为对象是符悬书,她就抛弃自己初衷。
  她是把符悬书放在自己心上的。
  但,牡丹更想自由自在地活着,毕竟那是她从前最渴望之物。
  从医院窗子看出去的那一小块长方形天空,就代表曾经的自己所能看见的全世界。
  对牡丹来说,这第二次的生命,她想好好活。
  她会在一开始,选择赖着符悬书回揽月峰,本也仅是为了这目的而已。
  符悬书的声音将牡丹飘远的思绪拉回,不知是第几次问她:“为何非离开不可?”
  这问题,即便牡丹还愿意同符悬书对谈,她也没法回答。
  她怎么能答?
  告诉符悬书,她是穿书者,书中自己的结局就是死在他手上?
  还是告诉他,自己要去查法器所预见的未来,是否属实?
  不管答了哪个,符悬书难道就不会细问更多?
  届时不管是牡丹会暴露自己身为穿书者的身份,还是符悬书若真是最后凶手,她这话一说,不就代表许是更快将自己小命送到他手上?
  所以牡丹说不得,不能说。
  是她想得太过天真,以为试图离开后被逮到,还能同过往那样,与符悬书相处。
  但符悬书对她所做的这些,都让牡丹觉得,自己离书中所写的结局,更接近了些。
  牡丹连水都不喝,唇上起了一层皮。
  她本就是花妖,即便不喜潮湿,那也离不得水。
  牡丹这样与其说是在折磨自己,符悬书看在眼里,心中也并不是那么痛快。
  符悬书垂下眼,眼里写着茫然。
  他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样的情况。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更没有人会像牡丹那样,即便他态度冷淡,她也依然会漾着笑脸走近他。
  牡丹看着柔弱,可次次总做出令他意外的举动,让他连带着也露出比以往还要更多、更不同的表情。
  符悬书捏着瓷杯的手用力,杯身裂出细纹。
  他对牡丹说:“再怎么样,最起码,得喝点水。”
  牡丹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不肯将脸转向符悬书所在的方向。
  她坚持她的,而符悬书也有自己的坚持。
  牡丹下颔忽地被握住,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脸被扳向了符悬书那侧。
  她张口,正要不满地控诉些什么,唇被堵住,水自符悬书嘴里渡了来。
  符悬书喂得很慢。
  牡丹第一口因惊吓微呛了下,符悬书更是注意了喂入的速度。
  久未碰水的唇重新被滋润,喂完后,符悬书退开,牡丹能感觉到符悬书静静在望着她。
  若告诉以前的自己,将来她与符悬书有一日竟会有相对无言的情况,牡丹一定不肯信。
  谁都不愿让步,最终结果,也唯有两败俱伤。
  “符悬书……”
  睽违多日,牡丹终于再次与符悬书搭话。
  符悬书的手捏起,温声对牡丹说:“我在。”
  他一直都在。
  可牡丹会对他说的,也唯有那句话而已。
  “放我走吧。”
  说的既疲惫又无力。
  像是都明白最后结果,却仍要在最后拚死挣扎一番。
  果然,符悬书听到这句,他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牡丹说的话同样,符悬书会答的,也是一样的一句:“……不放。
  依然陷入僵持。
  牡丹累了。
  她大多时候都躺在床上发呆。
  手脚动不了,眼也无法视物,要不是身上不会疼,牡丹还真以为自己梦回死前在医院的那段日子。
  在现代时,因为痛,因为一直被予取予求,对那时的牡丹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但现在不同。
  她不再痛了,也不需要在病中还得时时看人脸色,她能顺自己心意去活。
  牡丹喜欢这里。
  但符悬书束缚她的举动,却等同于把她带回过去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所以牡丹的心日渐变冷。
  她与符悬书不再交谈,但符悬书日日都来到她身边。
  符悬书修炼时,她也能感觉到周围涌动的灵气。
  除此之外,牡丹更能察觉到,符悬书的灵力不稳。
  牡丹的眼被蒙住,但神识仍在。
  她用神识去看,看见符悬书体内灵力与魔力此消彼涨。
  冰蓝色的灵力式微,紫色的魔力却像燃得正盛的火焰那样,几乎都要把那道微弱的冰蓝吞噬。
  以前的牡丹还能被符悬书走火入魔这种说法给唬住,等到真知晓了符悬书身世,牡丹才知,那压根就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符悬书自身的半魔血脉蠢蠢欲动。
  一直以来,符悬书能以灵气和魔息作为修炼手段,好处固然有,坏处却也不少。
  至少符悬书自身心绪就首先不能乱,否则体内两股力量就会失衡,形成一方独大的局面。
  灵力的话那倒好说,若是魔力……那该出来的人,也该出现了。
  冰蓝色的灵力被吞得几乎看不见它原有的颜色。
  符悬书体内是浓郁的紫,魔息围绕在他周身。
  牡丹以神识在看,就见一个体内充满紫气的人型从原先打坐的姿势改为站起,然后一步一步,往榻边走来。
  榻边一陷,就像另个人坐上来那般。
  牡丹眼上薄纱被扯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牡丹还不大适应,眯眼看着前方。
  ──太亮了。
  在她闭眼适应的时候,另个人却好奇地拨了下她手上链条。
  “嘎啦”、“嘎啦”。
  铁链响声清脆。
  “哦?他还真是做得出来?”
  同样是符悬书的声音响起,只语气却是略显不同。
  在看见符悬书体内几乎被魔息充盈了之时,牡丹就猜到──心魔又占据了他的身体。
  牡丹一点一点将眼睁开。
  瞧见的便是眸中紫金双色的符悬书,饶有兴致地在赏看自己如今模样。
  牡丹:“……”
  说实话,她更不想遇到这种状态下的符悬书。
  “符悬书”勾唇一笑,牡丹不是很想理他。
  但这招对符悬书还行,除了真的气极或喂她水以外,符悬书基本都是默默做自己的事,不会来打扰牡丹。
  至于心魔嘛……
  牡丹不看他,他就开始上手。
  他轻捏了下牡丹的脸,摇头叹了句:“都瘦了。”
  猝不及防被捏脸的牡丹实在没想到他会出这招,还明显愣了下。
  但愣归愣,牡丹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见她只是眼睛稍微睁得圆一些,很快就恢复平静,符悬书看得无聊,盯着牡丹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主意。
  他一笑,抬手抚上牡丹的脸,去揉刚刚被自己捏过的地方。
  符悬书凑到她耳边,手往下,在她颈前轻轻扫过。
  他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想怎么对你的?”
  那一下一下,起先有如羽毛搔痒,到后来,却有好几次都像要掐住牡丹的颈,牡丹登时一僵。
  被铐住的无助还有不知自己会不会被杀的恐惧,这些天来一直累积。
  在符悬书的手又一次扫过她锁骨时,牡丹提起勇气,红着眼,瞪了他一眼。
  “符悬书,你这个大混账……”
  骂是骂了,可话声带着颤抖,别说威吓了,搭配那双都快哭出来的眸子,反让心魔看了一怔。
  “怎么哭上了?”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总是为所欲为的心魔,难得有一丝手足无措。
  他很是别扭地抱起牡丹,途中牡丹被双手链条限制行动,没法完全坐起,心魔干脆一把将其扯断。
  心魔在牡丹背上轻拍,叹了声:“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牡丹本来没打算掉泪的。
  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符悬书,放我走好不好?”
  心魔把牡丹落下的泪都吻去。
  这回他听见牡丹的请求,却是再没有答出那句:“不放。”
  符悬书问她:“……就那么讨厌,待在我身边吗?”
  这问法不像心魔。
  牡丹隔着泪水,看不真切。
  在符悬书问出此话时,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他眸中金色消退,瞳色是惑人的紫。
  她问出的,符悬书没给她答案。
  符悬书问的,她也没有回复。
  那日以后,符悬书就鲜少过来。
  心魔的影响已经褪去,他又恢复成以往那个符悬书,只是,他比以往,都来得要更沉默。
  牡丹环抱着自己坐起。
  相较于符悬书的沉默,她则是郁郁寡欢。
  牡丹看着自己手腕,拴住自己的链条已被心魔扯去,眼上的纱布和双手,符悬书也没再给她添上箝制。
  她动了下自己的腿。
  链条声响起,牡丹呆呆盯着瞧。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连腿上这副也除去?
  忽然,牡丹听见一个声音。
  “牡丹姑娘。”
  她一怔,往声音源头看去,无神的眼,终于有了神采。
  符悬书感觉到有人进入自己洞府,手一挥,一面不规则圆型的水镜悬空,浮现出影像。
  ──牡丹被带走了。
  重获自由的她,面上终于又恢复笑靥。
  符悬书想起前几日,牡丹甚至都哭了。
  她就不是个爱哭的姑娘,他却把她逼得不止一次在掉泪。
  符悬书抬手,想去触摸水镜上牡丹的笑脸。
  他想看的,是她的这个表情。
  希望她日日面上洋溢喜意,无忧无虑地凑到自己面前,微笑对自己喊出一声:“仙长。”
  他的期望,仅是如此而已。
  符悬书的手碰到镜面,镜面被他一碰荡开,影像模糊,最后消失。
  他神色悲凉。
  符悬书低声喃喃:“只是这样的期望……”
  也不行吗?
  作者有话说:
  走最后的剧情,准备完结收尾啦~感谢在2022-07-2721:11:29~2022-07-2821: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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