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逢妖时 > 第71章 暗论
  墨池站起身,正准备跟上去,可慕容尘灏伸手按住他的头,又把他按回大树后面,重新开口道:“蜜蜂,你跟上去。”
  蜜蜂不满道:“你谁啊!我只听主子的,干嘛听你的!”
  慕容尘灏低头对墨池说:“让你那个屁股上长刺儿的跟班快跟上去。”
  墨池对自己的笨很有觉悟,慕容尘灏要做什么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墨池想不通,也不问,就顺着他的想法,对飞来飞去的蜜蜂道:“你能跟上去吗?”
  “能是能,但……她手腕上那镯子,碰了会要命。”蜜蜂停在树干上。
  他一提醒,墨池与慕容尘灏也回想起来,那个镯子是蔚凌送她的礼物。
  “怕什么,为了你主子,上刀山下火海,顺带提升修为,早日修炼成人。”慕容尘灏瞅着薛青青越走越远,心里琢磨着这些妖怪再不动,他干脆自己去追了。
  “修、修炼成人?!”蜜蜂声音抬高了些,“嗡”地一下就往薛青青的方向追了去,边追还边道:“主子,交给我,我最擅长追人了!”
  慕容尘灏对薛青青不了解,看她走路速度快,神色也有些严肃,就猜她或许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办,但锦川城里郭家的人极多,他要尽量掩藏身份,正巧这群小妖怪修为低妖力弱,用来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探路倒是方便不少。
  于是小蜜蜂跟着薛青青,银狐就跟着小蜜蜂,慕容尘灏与墨池的带着其他不请自来的妖怪跟着银狐,跟踪线拉着长些,行动也方便不少。
  他们一路跟到了花江阁西南面的某间客栈,那客栈看似平平无奇,一楼不少人吃酒谈笑,还有一说书的老先生在眉飞舌舞讲故事,薛青青进去时走的最右边的小过道,她步伐快,动作轻,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走去了二楼。
  走廊上没有人,她一路直行,推开了正前方的一扇门,在她眼前,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可她却停下脚,在门口驻步片刻,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往前面凭空摸了摸。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面前的空气如同波浪一般荡漾片刻,把她的手腕吸了进去,随后她往前跨出一大步,整个人都朝那涟漪的中心走了去。
  “总之,屋子里有一个看不到的东西挡着,我怎么都进不去。”小蜜蜂再目送薛青青消失在空气中后,他赶紧赶回墨池与慕容尘灏身边汇报情况。他觉得自己立了大功,说起话都显得耀武扬威。
  “听起来像是结界。”墨池喃喃自语:“可气息也太淡了,我察觉不到,设下结界的人修为不低,难道是太历院?”
  慕容尘灏低声道:“这不是仙法。”
  默了片刻,身为妖术师,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道:“是妖术。”
  墨池呆滞:“妖、妖术?!东境人?”
  慕容尘灏也猜不出,可妖术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他拍了下旁边的银狐,低声对她说:“你们先离开这里,藏起来,风平浪静前都别出来了。”
  小妖怪们很是惜命,慕容尘灏一句话,他们就乖乖听话一哄而散,银狐缩着身子呆了一会儿,好像有些犹豫,墨池也转过头来:“放心,我很厉害,不会输给妖术师,小狐狸你先走罢,以后再来找我玩。”
  银狐点了点头,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屋子,小心跃上旁边树枝,逃走了。
  目送小妖怪们全部离开,墨池才放下心来凑到慕容尘灏身边,随他一起掩于暗处,他不擅长潜伏,期初有些好奇心,学着慕容尘灏一动不动往下方看,可过了好一会儿,他站累了,腰也站算了,再看旁边的慕容尘灏,像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墨池皱着眉:“你――”
  “安静。”慕容尘灏咬声打断他:“人要出来了。”
  墨池惊了惊,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认真看。
  不远处的客栈,薛青青从里面走出来,随她一同的还有另一个身影,那人一身白衣,带着帷帽,垂下的纬纱挡去了面容,很难看清她的模样。
  墨池眯着眼,看不出那人是谁,正在胡猜时,那人突然取下自己的帷帽,盖在薛青青的脸上,自己露着可爱的笑容推着薛青青往前走。
  是袁椿!
  他大呼一口冷气,硬是闷住没出声,可他表情堆满震惊,千言万语都写在他的脸上。
  ……墨池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她,无形间嗅到一股危险的气味,刚好此时此刻,袁椿转过脸,像是被吸引注意力一样看了过来。
  墨池吓呆了,这是被发现了吗?他慌张伸手去碰旁边的慕容尘灏,想问他该怎么办,却没想到慕容尘灏抓住了他那只手,整个人往角落退了一步,低声道:“按住我。”
  “???”墨池一脸茫然,见慕容尘灏样子很奇怪,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额头起了汗,眼中一阵焕然,指尖死死抓住墨池的胳膊,抓得他都有些痛了。
  “……”
  这可把傻徒弟给看愣了,他一头雾水,却谨记慕容尘灏说过的话,一是别闹,二是按住他。于是他咬紧牙关憋住千言万语,双手摁住慕容尘灏的胳膊把他牢牢按住。
  两人距离很近,甚至连呼吸都能碰到彼此。
  慕容尘灏抬起眸来看墨池,墨池也十分认真地看着慕容尘灏。
  袁椿站在客栈外歪着头等了一会,最后无趣地摇摇头,往客栈里去了。
  她一走,慕容尘灏那边总算松了口气,身体像是找回了温度,意识也清晰了些,他把面前压着自己的墨池推了推,有气无力地说:“可以了。”
  不得不说,墨池的蛮力真够大,刚才袁椿显然是故意看向这边,并且在无声无息间发动了妖力,慕容尘灏受她妖力影响难以自制,只能通过墨池来抑制自己。
  而帮了大忙的墨池依然拧着眉头聚精会神地凝视他,好像没听见慕容尘灏说话。
  慕容尘灏不得不又与他四目相对,然后用力把他推开,一字一顿道:“可、以、了。”
  墨池被他推得退后一大步,好不容易站稳脚,眉头却依然皱着:“你刚才怎么了?肚子痛?”
  “……”慕容尘灏耐心解释道:“那天在郭府控制你大哥的人应该就是她,真是个棘手的妖术师。”
  墨池愣了半晌,眼神更迷茫了:“什么?她不是太历院的人吗,怎么会妖术?”
  “妖丹这玩意儿都是太历院搞出来的,会点妖术算什么。”慕容尘灏道:“这女人的恐怕能操控与妖术有关的人,刚才她许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直接使了妖力。我服过妖丹,受了她一些影响,险些不受控制…”
  墨池挠了挠脑袋,眨着眼,又转向慕容尘灏:“能操控妖术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慕容尘灏送他一个白眼,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说:“好了,这不重要,你只记住两点,一是今日之事不要声张,二是――”他话说一半,目光又瞥向那客栈:“与这女人一起的人,无论是谁,都是敌人。”
  ――
  经过昨日郭府骚乱,锦川城天色刚暗下就陷入了静寂,就连一向热闹喧哗的江边艳街都消停了不少。当然,有这效果并非单单是怕惹祸上生,更重要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明日有猎妖大会,城中加强了严守,绝不能在猎妖大会前再出问题,二是郭献侯包了一座酒楼宴请了全城佳丽给酉王顾鸢谢罪,毕竟李云云的通缉令在城里挂了十天半个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一笔勾销的事。
  这日晚膳过后,夏洲被顾鸢叫去了,鬼鬼祟祟说什么“洲洲,你那天要我配合你,我一口就答应了,现在你看,郭献侯那个老淫|贼要给我办鸿门宴,你知恩图报就陪陪我吧,我在锦川半个侍卫没带,咱俩兄弟一场,你莫要见死不救。”
  夏洲没好气:“你的白烈死了吗?”
  顾鸢一说起白烈就摇头:“和死了没两样,总之我是不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再说,他是朽木不可雕,我不指望,怎能和你这聪明绝顶的大妖王相提并论。”
  夏洲就爱听别人夸,谁夸就给谁好脸色,这不,顾鸢劝了才不到两句,就把不情不愿的夏洲劝得恪尽职守,乖乖跟他去了。
  蔚凌目送他出门,心里有些复杂。
  他脑子里在想别的事,一个目前为止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猎妖大会前夜子时,暗巷西北狭道。”
  上回袁椿带给蔚凌信中,有些字沾染着法力的微光,那光泽十分淡薄,单凭气息很难感受,只有认真阅读信的内容才会察觉一二。
  如果把那些字体连起来重新组合,得到的便是这样一段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顾鸢出现带走了夏洲,一切看似巧合,却又让蔚凌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那封信是以顾煊承的名义所写,无论陷阱与否,蔚凌都决定一去。
  夜色凝重,寒风不尽,凌晨子时,暗巷中只有少数几家铺面彻夜有光,整个街道变得狭长而幽静。
  袁椿穿了一身黑衣服,戴着面罩挡去面容,早已等候在约定地点。
  等蔚凌出现,她半撩开面罩,露了露脸,随后再礼貌的一礼,柔声道:“冒然邀请仙尊十分抱歉,院长如今不便招摇,还请仙尊谅解。”
  其实看见信上留下的内容,再加上那日袁椿提到顾煊承想要见自己一事,蔚凌心中已然猜到顾煊承可能在锦川城内,可袁椿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他依旧有些惊讶:“有劳袁姑娘带路。”
  “请随我来。”
  袁椿带着他穿过小巷,一路走到死胡同里,随后她朝尽头的墙壁扬起手来,光晕一散,绽开了一圈传送阵。
  “请。”袁椿先踏进传送阵中,身影一晃便消失干净。
  蔚凌站在阵前停了片刻,那如同黑乎乎的漩涡般看不清尽头的法阵,也不知道连通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并非是害怕,只是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踏进传送阵,便会走上与夏洲截然不同的分歧。
  可最后,他还是走了进去。
  辗转的法阵随着他身影没入其中而一瞬收敛,这条死胡同再次恢复了静寂。
  传送阵的另一端,是一个封闭的房间。
  地板有些沉浮,空气里泛着湿气,蔚凌猜到这是在一艘大船上。
  袁椿带着他穿过一条过道,周围把手着不少法侍。与那日在郭府见到的不同,这些法侍穿着统一的玄色法袍,浑身笼罩着一股皇宫中人才有的莫名压抑感。
  这种感觉是一种无形的东西,几乎在一瞬间让蔚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脑中有些昏沉,竟是产生错觉……好像正在等待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让他无数次深陷梦魇的顾萧……
  那是根深蒂固、陷入他灵魂深处的恐惧,可是眼下已经容不得他犹豫,袁椿将正面的门推开,侧身引他入内,蔚凌抬起头,仿佛一瞬间看到了那无数次纠缠在梦魇中身着龙袍的身影,那个人就在前方,火光重叠,身影从浑浊到清晰,最后重叠在五官之上,是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天羽仙尊,昨日实在有些匆忙,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眼前的人正是太历院的掌权者,谕界太师余挽风。他立于昏暗火光中,身着墨色素袍,背脊高挺,面上双目深邃,骨骼轮廓分明。
  蔚凌只见过他一次,对他五官印象不深,却能牢牢记住他的模样。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余挽风这个人从容貌到打扮都显现出一种极端的工整,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梳了起来,用发冠固定在头顶,两边脸侧干干净净,唯下巴有一齐胡须,左右堆成,工整垂下,不越一丝参杂。
  “余大人。”蔚凌神色浮动,嘴角浮起了客气的笑容:“你要见我是多简单的事,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当年把蔚凌困在万念殿的结界就是拜他所赐,如今又打着顾煊承的幌子把自己骗来这里,蔚凌再是温和礼貌,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仙尊不要误会。”余挽风对旁边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在下绝无故弄玄虚之意,托我来见你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蔚凌并没有太多惊讶,他淡淡一笑,看向余挽风:“愿闻其详。”
  袁椿退身出了房间,把门关上,船体随着波浪轻微沉浮,把放在架子上的烛火缓缓摇拽。
  “看来仙尊对我十分介怀。”周围很安静,余挽风的声音低沉又浑厚:“昨日出手是有唐突,反思了一宿,心里过意不去,还请仙尊宽宏,容我慢慢道歉。”
  蔚凌道:“说正事吧。”
  余挽风点点头,走到椅子旁坐下,可还没说话,他倒是先咳了起来。
  锦川天气冷,船上也没地儿取暖,余挽风鼻子冻得红红的,一张庄重的脸上难得荡开温和:“这天气还真是冷?我让人拿炉子来。”
  “余大人要是身体抱恙,我便择日再来。”
  蔚凌不记得他是拐弯抹角之人。
  “不碍事,不碍事,我衣服厚着呢。”余挽风拿起椅子旁的大氅披上:“就是太厚了点儿,披上热,脱了又冷…”,他又咳了一声,端起搁在桌上的茶倒了一杯热茶:“听说仙尊最爱喝酒,可惜我庸俗,对酒了解不多,以茶代酒还望仙尊不要笑话。”
  说着,他把手中的茶杯递到了蔚凌面前。
  蔚凌看了看澄着淡绿色茶水的杯子,再看向对面的余挽风,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氛氤氲其间,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余挽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端起杯子,似乎准备喝掉,可茶还没入口,却见着一小块茶叶沉浮杯中,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放下杯子:“前些日子琉璃山上出乱子,与东境人有关,我们太历院怀疑他和郭府都与东境人有勾结,怎么办?当然只能查到底,只是这查的过程中,查到了比东境人威胁更大的东西,不用我说,仙尊应当比我更清楚,毕竟那大祸害一直都大摇大摆跟在仙尊身旁。”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这般毫无起伏,好像天塌下来的大事到了他嘴里都不过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蔚凌安静听着。
  “不过妖怪不同于人,喜怒哀乐单纯简单,他对你情有独钟我并不意外,只是仙尊对他意下如何,想必也容不得我来猜了。”
  蔚凌笑了一下:“余大人不如长话短说。”
  “诶,这事儿还真不是一句两句话讲得清楚,这样吧,我先开个头,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要仙尊助我们一臂之力,诛杀杌。”
  蔚凌早有猜测,并不惊讶。
  余挽风没看蔚凌,而是一直盯着茶杯看,看了一会儿,也没等蔚凌回答,他突然自顾自长吁短叹了起来:“哎,我也不是在询问仙尊的高见,这话该怎么说?呃…先、先礼后兵,对,先礼后兵,这个忙到底帮不帮,依我来看是由不得仙尊来选,但仙尊总归有仙尊的面子,这不,太子殿下百般叮嘱,叫我一定要来和仙尊商讨商讨。”
  又来了,那股让蔚凌浑身不适的感觉。
  他有一种预感,余挽风定是有能将他牢牢圈住的后手,才会如此简单、如此闲适地与他交谈。
  果然,待他再开口时,蔚凌的猜测就应验了。
  余挽风抬起眼睛,冷峻脸上荡开笑容:“召唤杌的人就在太历院的牢里蹲着,等杌被诛,东境战争那百万死人的债,也就还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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