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摄政王他非良人 > 第42章新王
  若归脚步匆匆,冒着蒙蒙细雨,走过长长的甬道,素色的裙角在身侧飞扬,白玉耳珰前后拨动着碎发,可她却根本顾不上捋一捋。
  甬道狭窄,她时不时主动避让到宫墙之下,给穿着甲胄、全副武装的羽林卫让路,在他们经过带起的风中,有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若归的脸更白了,她不管不顾的加快脚步,几乎是无视宫规,在宫道上奔跑起来。
  直到她气喘吁吁冲到安乐殿中,看到直直跪在前方的那个熟悉身影,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绕过满地正在嚎啕大哭的文武大臣,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跪了下去。
  元协侧头看了她一眼,满眼血丝,连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若归又心疼的看看他的身上,胸口处、臂膀处,都有醒目的红色,身上还带着安乐殿的熏香都盖不下去的刺鼻的药膏味道。
  可是现在的情景,并不适合若归去关心他的伤势,实话说,他现在的状态虽然很是狼狈,可是已经比她想象的要好了很多。
  若归稍稍放下心来,这才顾得上去看一眼垂着重重帐幔的龙床,里面影影绰绰躺着一个人影,却毫无声息。
  若归知道那是谁,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以这种方式,来的这么突然。
  吉内侍缓缓从室内现身,手里捧着一卷诏书。若归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他来李府传诏的那一天,那一天就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了王上的王诏,将她赐给元协做王妃。
  可是如今,吉内侍看着苍老了许多,而王上……
  吉内侍慢慢展开了手中的诏书,起调,尖锐的声音从殿内一直传出去:“起诏。”
  若归随着众人一起叩首,额头抵上摆在地砖上的双手手背,屏气凝神静听着。
  这是王上的遗诏,内容很简单:废太子元不思悔改、逼宫谋逆,赐死,由二殿下元轲继王位。依旧制,元轲生母先王后贺氏,赐死。
  尖利的“赐死”二字尾音还未落,最前面忽然一阵骚动。一人暴跳而起,怒吼着:“我不!我不要这见了鬼的王位!你们放开我母后!滚开!”
  边说着,边扑到他身侧的先王后身上,用双臂紧紧搂抱着她,将她完全护在自己身下,对着吉内侍及围拢过来的羽林亲卫怒目而视:“我不接诏!我不要这个位置!母后,我们走,儿子带您走。”
  跪在后面的大臣们一阵哗然,前方元轻的姬妾们的哭声更响了。
  吉内侍的声音尖细,很有穿透力:“二殿下,这是先王遗诏,先王灵前,望您慎言。”
  “什么破烂的遗诏,我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个位子,我是不会为了这个劳什子的王位让我母后去死的!”元轲怒吼着,可是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虚张声势,边说着,边用力的拽着先王后,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母后,我们走!儿子带你走!”
  混乱更甚,若归想到婚后第一日,笑容慈和、轻言细语为她解围的先王后;想到每一次入宫,都待她很是亲近的先王后;想到善良大度、阖宫赞叹的先王后,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好的先王后,竟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赴死。
  她忍不住抬起头,穿过前方重重人影,看向惊慌不安的元轲。
  平日里说风就是雨的没心没肺的小少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额前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脸涨的通红,双臂努力护住自己的母后,独自一人面对着吉内侍与神情肃穆的羽林卫,不肯退让。
  “二殿下,请接诏吧。”吉内侍无视元轲的挣扎,神色淡淡的把诏书递到元轲面前。
  “我不!我不!”元轲目眦尽裂,声嘶力竭的喊着,扶着先王后跌跌撞撞就要往外冲。
  吉内侍好像早已预想到了这样的场面:“羽林卫,依诏!”
  “是!”早已守在一旁的羽林卫迅速上前,将元轲和先王后围在中间,动作整齐划一抽出了佩剑直直指向他们,生生截断了他们前往殿外的路。
  原本跪在附近的大臣们连滚带爬的从包围圈周围退开,元轲满脸气恼和哀求的环顾四周,大家却纷纷躲避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发声。
  元轲好像终于意识到,即便遗诏上指定了他是王位的继任者,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他与祖宗宗法发生冲突之时,却没有人愿意帮他。
  他冷笑一声,眼神转为坚定,反手将自己的佩剑也抽了出来,有些癫狂的朝着他们喊:“来啊!上啊!有种就杀了我啊!来啊!”
  他的手有些颤抖,可是牢牢的握着剑柄,另一手揽着母后的肩膀,守在她的身边,半步也不肯后退。
  羽林卫看他有些疯狂的神色,不敢上前,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旁边的一个鲜卑人站了起来。他身材肥硕,满脸横肉,挤得眼睛只剩小小一条,脸上堆着不忍的表情,可是语气里分明很是幸灾乐祸:“你们都反了么?就算元轲贤侄不继承王位,也还是你们的二殿下,你们拿剑指着他,成何体统?”
  若归皱了眉头。她认识这个人,这是先王元轻和元协的叔父,凌都王元宜。
  凌都王元宜先是假模假样的呵斥了羽林卫一番,接着转向殿内众人,满脸堆笑:“二殿下与先王后母子情深,二殿下刚失了父王,现在我们又要逼死人家母后,我作为二殿下的长辈,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若归都要被他的这一番话惊呆了。
  说着,凌都王元宜还摇了摇头,继续道:“既然二殿下铁了心不愿意继承王位,我们也不好太强人所难,硬要逼人家骨肉分离吧?我看啊,不如我们重新推选一位可以服众的王室宗亲,代二殿下继承王位,二殿下意下如何啊?”
  这是什么意思?先王逝前亲口下诏,现在他尸身还这里躺着,王室宗亲文武重臣都在场,凌都王作为长辈,这就想要换人夺位了?
  元轲却是顾不上这些,死死抓住这一线希望,拼命点头:“我同意!我同意!这个位置,你们谁想当谁就拿去,我不要!”
  这下子,本来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先王遗孀们也忍不住了。先王贵妃率先起身,怒道:“凌都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寡人敬您为长辈,您怎能如此失仪,竟还敢觊觎王位?”
  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纷纷点头,直冲着元轲磕头,要他不要冲动,赶快接招继位,不要让王位落于旁人之手,愧对先王在天之灵。
  凌都王一系的臣子立即反驳,王爷也是正统元氏后人,现在是元轲自愿让贤,非常名正言顺,没有什么旁落之说。
  两方互不相让,吵成一团,一时间,大殿里竟比那市场还热闹。
  “够了!”
  忽然一声怒喝,这声音中气十足,充满威严,直接盖过了嘈杂的喧哗。
  大家立时闭上嘴,朝着发声的人看去,却见一直垂头不语的元协站了起来,眼神犀利,带着压迫,缓缓扫过吵嚷的众人。
  大家不敢迎视他的目光,纷纷低着头后退了几步。
  “先王刚逝,你们就在他灵前这样吵闹,成什么样子!”
  没有人说话,大殿里一时落针可闻。
  元协转向元轲,语气严厉:“二殿下,放下你手里的剑!你是王,你的剑应该朝着你的敌人,永远不能指向自己的子民!”
  元轲好像也被这样的元协吓住了。他缓缓垂下剑尖,可是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护着自己母亲:“你们谁要杀我的母后,谁就是我的敌人!”
  元协没有理会他,又转向凌都王:“王叔,您要么就闭嘴,老老实实的对二殿下行臣下之礼,要么就回去准备一下,像废太子一样起兵来夺。我元协在这里等着您,我们真刀实枪干一场!”
  若归仍然跪在地上,呆呆的仰头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元协。如果说之前的元协是一柄温润的玉戈,那么现在,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冽、气势迫人,让人不自觉的想向他臣服。
  面对这样气势迫人的元协,凌都王的气焰明显弱了许多,却还虚张声势的回顶:“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与我说话?我可是你叔父!”
  元协语调硬冷,一字一顿:“我是先王亲命的大将军兼辅政王,够不够?”
  凌都王明显的抖了一抖,低声嗫嚅两句,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看元协镇住了殿内众人,高阳王元熙也站起身,轻轻咳嗽两声,这才抬步穿过仍然围着元轲虎视眈眈的羽林卫,走到元轲身边,从他手里夺下佩剑,温声对他说:“二殿下,王兄走时,一直叮嘱我和协弟,要我们千万护好你。我们会像效忠王兄一样效忠于你,你可以信任我们,遇到难决的事情先与我们商议,不要冲动,好么?”
  元轲把失了剑的空手也环上母亲,满眼提防的看着他。
  元协也上前,与四兄一起站在元轲身侧:“二殿下,先接诏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尽力帮你斡旋的。”
  说罢,元协回头示意吉内侍过来传诏。
  从元轲拒不接诏开始,吉内侍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连刚刚众人在殿内大吵大闹,他都面不改色,好像游离于众人之外。现在听的元协叫他,他这才迈着小步过来,恭恭敬敬将诏书再次举到元轲手边。
  元轲看看元熙鼓励的神情,又看看气势逼人的元协,犹犹豫豫的抬起了手,几番进退,最终还是从吉内侍手上接过了王诏。
  元熙与元协松了口气,同时后退一步,朝着元轲行跪拜大礼,齐齐高呼:“参见王上,天佑北朝!”
  若归也与众人一起,向着元轲深深俯首:“参见王上,天佑北朝!”
  “参见王上,天佑北朝!”
  嘹亮的声音传出殿外,在安乐殿前的广场上激起回声,一圈圈荡开去。王宫角楼敲响了铜钟,一声又一声,钟声浑厚深沉,与祝诺声交织在一起,悠远飘扬开来,悠悠荡荡传出王宫,向全城宣告,先王已逝,新皇登基。
  尘埃落定。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一直很是淡定的吉内侍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直直冲着先王后刺去。众人仍然跪在地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匕首就深深扎入了先王后的左胸,血喷涌而出,很快浸透了她的素衣。
  她无力的拽着元轲的衣服,顺着他的身体倒了下去。
  “母后!”元轲面无血色,与她一起跌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身体,徒劳的按压着她的伤口,可是血很快顺着他的指缝溢了出来。他双手颤抖,先王后的鲜红血迹从他手臂蜿蜒,又一滴一滴滴落向地面,很快在纤尘不染的金砖上汇成一滩,扭曲了他的面庞。
  先王后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流着,她努力抬起手,抚上元轲的脸颊,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可是嘴角刚刚提起,就又沉了下去。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手从元轲脸上滑下来,砸在光可鉴人的砖面上,再也不动了。
  吉内侍刚一得手就被元协制住,他没有丝毫反抗,安静的待在一边。直到确认先王后已死,他才忽然挣开了元协的桎梏,扑倒在龙床边的脚榻上,涕泪纵横:“子贵母死,新王无忧!天佑北朝,天佑北朝!”
  他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神情满足,口鼻眼处涌出血沫来,伏在榻边断了气。
  元轲却顾不上吉内侍。他的手颤抖着放在先王后鼻下试着她的鼻息,很久很久,什么都没有。
  他不可置信的试了又试,可是怎么试都探不出一丝气息来。
  元轲双目圆瞪,连眼泪都没有,一口血喷出来,人就厥了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
  若归看着元轲双眼紧闭、无知无觉的被抬走,觉得脸上痒痒的。她有些奇怪的伸手摸去,指尖摸到了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