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我的双相病人 > 第10章Chapter10山
  chapter10许山倾
  这一天糟透了,下午开会的时候我差点往咖啡杯里倒酒来麻痹自己。
  早上先是接到妈妈的电话,质问我性向。
  现在不仅她知道我是同性恋,她群里近千个小姐妹也知道了。据说那天的阿姨并没有把我去gay吧的事情发在群里,只是打电话一传十十传百而已。
  也好,被投递女朋友的路终于断了。
  但她没办法接受,正在跟爸爸一起商量对策来解决我的问题。
  我对此坦然无比:“这件事我无法控制,超出了我的认知,甚至能力范围,但是您放心,过年我一定领个男人回家,让你们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再找人帮我介绍女朋友,我立马消失。”
  “三宝……可妈妈就剩你这一个孩子了……”
  “所以我要活得尽兴,别说了。”
  妈妈当初怀的是三胞胎,可不知什么原因,只有我顽强地出生。
  到了中午,于笑的养父于阳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所在的楼层,提着一桶油漆差点把我会议室泼了。
  他知道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但因为警方提取到的证物完全没有参考价值,没找到一锤定音的证据,而于笑面对询问也选择了闭口不答,所以暂时还没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他终于借机洗刷了我专业的低能和人品的低劣。
  “许山倾,你给我等着,操!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好看!如果你毁了我们家,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他在走廊被保安胡哥拎着领子拖出去之前,指着我的鼻子说。
  只有被戳穿真相,才会恼羞成怒。
  可他那句“就你这种烂人还有脸当心理医生”却让我直接翘了会,我脸色难看地不再接话,幽魂一样躲在办公室,躲着徒弟和助理,躺在病人躺椅上,喝了一整瓶的柠檬利口酒。
  度数不高,只有33度。
  量也不大,只有500毫升。
  人在醉酒时,会找到更真实的自己,在心理学上,叫“被社会角色掩盖的潜意识”,充斥着代表原生力的本能、刻骨铭心的记忆、粗糙的爱与恨。
  然后我竟然发现,仇若青恰好在那里,一双黑洞般神秘的凤眼死死盯着我,带着这世上任何快乐都不可能拿去置换的笑意。
  借着酒力,我朝药房的药剂师开了刀,第一次听见我吼叫的所有下属全都躲了起来,连平时最喜欢给我递巧克力的一名精神分裂患者,也躲在他心理医生的咨询室。
  听见仇若青声音的前一秒种,我以为整个世界都要离我而去。
  但当他同意明天过来取病例时,我的世界又从四面八方飞速地归了原位,我又可以在没了他就一无是处的世界里呼风唤雨了。
  所以当初我为什么深信成年人应该选择的亲密关系是“不至于让人昏头和沦陷”?
  还没高兴两秒钟,他就冲我泼了凉水。
  “少给自己加戏”。
  “少给自己加戏”。
  我他妈这些天给自己加的戏已经够演一出十小时不间断的独角戏了。
  不好意思,我又爆了粗口。
  “小乔。”我走到埋在电脑后面不敢看我的助理身旁,“麻烦把仇若青的住址找出来,发到我手机里。”
  小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回赠了一个“闭嘴”的眼神,随即很快离开这栋楼。
  她发来地址后,又发来一张“临床与咨询心理学工作伦理”这一大类测试题的截图——
  “心理咨询师的职业守则不包括”的正确答案是“尽量避免与求助者有双重关系”。
  [乔雨-助理]:老大,没事不要压抑自己,没有规定说不能和病人谈恋爱。
  [乔雨-助理]:跟你挺配的,过年我要喝喜酒!
  [乔雨-助理]:冲鸭!!!!!
  [山不会倒]:你想考心理咨询师?为什么?
  那是考证才会做的题。
  [乔雨-助理]:老大这是聊我的时候吗,不重要!!冲鸭!!拿下他!
  [山不会倒]:下次有病人过来,你可以旁听,但要注意保密。
  [乔雨-助理]:遵命!你和那位的事情我也要保密!
  [山不会倒]:当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首先不能有过强的共情力,不然你会被病人的故事和过于复杂黑暗的人性搅乱自己,所以要先替你评估是否适合。
  [乔雨-助理]:老大你还有脸说我?被某位病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是我?
  [山不会倒]:……他是个例外
  我站在停车场,头重脚轻地倚靠在车旁,几个下午被我吓到的医生躲瘟神似的逃远了。
  代驾到了之后,我揣着一身酒气和忐忑的心情到了仇若青的住址,站在他家楼下,自我安慰说,我只是担心他状态,这是一名医务人员的正当操守。
  何况他一天都没给三宝大爷发邮件,我不能不多想。
  没想到我正看着那栋奢华到不忍直视的高楼愣神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他的声音很慌:“喂!是许医生吗,我是仇若青的好朋友朱如,今天打了他一天电话没人接,我一害怕就跑到他家来了。他现在状态很不好,又不让我告诉他爸妈,说裤兜里有你的电话,让我找你……”
  “我知道了。”
  一时间我都没顾及海市千万级常住人口的地貌根本不允许我十秒钟就赶到现场,也没注意自己没被朱如告知仇若青的住址。
  所以我重重地按下门铃后,开门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个人都有点懵。
  朱如迅速把我请了进去,“你不是那天在‘迷雾’撞墙的那个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坐飞船了?”
  我环顾了四周,超过百平米的客厅根本不见仇若青的踪影,焦急道:“他在哪。”
  “跟我来。”
  我被朱如带到他的卧室,一股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向我席卷而来,仇若青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床脚,头部紧贴着藏蓝色的棉质床单,双臂虚虚垂在地上画圈。
  我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发了软。
  朱如可能闻到了我的一身酒气,大惊小怪道:“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竟然还是个酒鬼,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用冷静沉毅的目光告诉他我很行。
  “仇若青,是我。”我拍了拍他的肩头,眼眶不知不觉开始酸涩,我竟然忘了对于一个遭受过不知名创伤的精神病患者而言,任何形式的分离对他们来说都恍如大难。
  可我却为了一己私心,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甩给其他人。
  仇若青挥臂像在划水,一不小心轻轻戳在我的胸口,让我本来就被此情此景挤压到喘不上气的肺腑变得更加弱小不堪。
  我深吸一口气,在朱如高大的背影下,打横把仇若青抱到了床上。
  因为下坠的惯性和被酒精贯穿的虚脱,我被仇若青环在脖颈的双手紧紧箍在他面前,他疲惫的鼻息轻轻擦着我的耳朵,让我的醉意又加重了一点。
  “仇若青,看着我的眼睛,你叫我来……”他睁开眼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立刻哽住了——
  在他清亮的眼眸里,我看见了从来没有这么慌张的自己。
  他半眯着眼,壁灯下鼻影很深,眼眶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他的手指突然滑向我的鼻梁,说:“你谁啊……哦……虾滑,弹、弹哪去……”
  我摇了摇头,没想到醉的是他,“我是许山倾,你那天的心理医生,不是虾滑,不会弹,下午我的药剂师已经嘱咐过不让你喝酒,你怎么不听话?”
  他突然来了力气,松开一只还在我后颈处的手臂,轻轻掴着我的脸颊,“我没喝酒……我的药,被那个王八蛋冲了,给我药,我不想死。”
  被他触碰到的皮肤顿时着了火。
  “你的药被冲了?丢了吗?”我转向人如其名的朱如,狠道:“你知不知道仇若青正在接受治疗,一旦停药会加重病情。”
  朱如一脸茫然:“什么治疗?什么病?那不是头孢吗?”
  我马上松开仇若青在我后颈处打圈的另一只手,猛地起身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在公文包里找到随身携带的处方,一边写一边给朱如科普:“仇若青是双相情感障碍确诊患者,需要不间断地吃药才行,你却把他的救命药给扔了。”
  我撕下处方,递给正在消化一切的朱如,说:“去最近的药店,按照上面的剂量拿药,快点回来。”
  朱如大概真是仇若青的好朋友,说话明显有些走调:“我真不是故意的,要知道那是若若救命的药,我不可能扔了。”
  说完他就忙不迭地出门了。
  我这才发现仇若青的家像被打劫了三年,卧室里的所有物品都被他随意搁置,还落了厚厚一层灰。
  我问他:“你想吃东西吗,我给你做。”
  仇若青说:“没胃口,不想吃。”
  “你肚子疼不疼,喝水吗。”我走到客厅接了杯热水,整个豪宅都如同灾后还没来得及重建,餐桌上只有不超过半平方干净的地方,除此之外全都一言难尽。
  我走到床侧,正要把水杯递给他的时候,突然发现仇若青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茫然,没有太多内容。
  我软绵绵的身体此时像被剥了皮的海鱼,被他目光扫来的每一寸皮肤都火燎般的疼,下意识地说:“别这么看着我。”
  仇若青:“你他妈到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