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我的双相病人 > 第21章Chapter21
  许山倾在把仇若青抱出浴室,放置在床上的那一刻,突然像回到读幼儿园的某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给一只小鹿填色,只要用水彩笔安安稳稳涂好就行,但许山倾却不小心把那只亮黄色的笔戳到了轮廓外面。
  他做了将近半个月的噩梦。
  这么多年他都严格遵循一套自己订下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过好每一天,选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导师,不出意外的话,在父母的安排下选最适合他的“亲密关系”。
  然后他对精神病人起了歹心,所有铺好的轨道全都一文不值地土崩瓦解。
  他茫然若失地把指尖搭在仇若青的手腕,脉搏很轻,几乎感受不到生机勃勃的跳动,一定是因为刚才走得急,仇若青消耗了太多能量,浴室的气流又不通畅,缺氧后加速了降低他的血糖。
  许山倾帮他搭上一层薄毯,折身到冰箱找了瓶橙汁,捂在胸口暖了一会儿,才把仇若青扶起来。
  瓶身因为冷热交替出现了几道水痕,许山倾迅速抽了张纸巾擦干,生怕凉水落在他身上。
  随后许山倾动作生硬地一顿,悔不当初地想到:他明明不忍心让仇若青遭受一点不必要的损伤,那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他面目凝重地捏开仇若青的嘴,在近乎凝绝的漫长时间里,终于把橙汁送了三分之一,仇若青的眼皮跳了跳,短暂的空挡之后就偏头昏睡了过去。
  如果刚才是在做梦就好了。
  做梦!
  对。
  许山倾的脑子大概真的迷糊了,他稍显惊惧的目光从仇若青的脸颊一扫而过,突然想到他可以利用α波音乐,跟仇若青大脑的潜意识产生链接,把今天这件事换成另外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版本。
  或者找文翊!
  无论什么都比不上真正的催眠。
  想到这里,许山倾重重垂下头去,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三楼跳下去到底能死人吗……
  原来无论是谁,伪装得多么精妙,人性的阴暗面一旦被触发松动的机关,一定会如肆意汪洋,无限地膨胀。
  因为脑子里浮现出喜欢看便宜笑话的文翊,许山倾又想到那天在“迷雾”他属蚂蚱的撞墙。千万个想要把仇若青当天记忆抹除消融的动机,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确没被谁这么打乱过阵脚。
  他从不敢给人言说、极度龌龊、牲口才会做无数事情里,分辨出了一寸被仇若青触及和触摸到的真心,纤毫可辨。
  不够热,但热度却已经远超之前面对所有人的总和。
  热的动能也来源不明,极有可能还是体内无处发泄的力比多在作祟。
  等仇若青醒过来,跪下来被他勒死算了。
  然后,再把这颗对他来说相对珍贵的真心熄灭,把之后的每一笔都画在轮廓之内,继续当他永远逢不了春的枯木。
  如果仇若青一觉醒来没有痛下杀手,他有幸活下来的话,再好好把仇若青奇葩的脑回路纠正回来吧。
  渴。
  头疼。
  想杀人。
  仇若青缓缓睁开眼睛,被陌生到恐怖的房间布局吓了个抖,他的卧室就是浅灰色系,常年都是被火山灰盖了几年的状态,可这个屋子的灰,比他家还暗几度,大概盖了几十年。
  仇若青揉着脑袋,低头看了看自己浅灰色的领口,不认识。
  他困惑地坐起来,拧着脖子左右转了一圈,床头有一本红色封皮的《红书》,他伸出羸弱的手翻了几页,自言自语道:“荣格,是蒸笼的一种吗,蒸笼都会写书了?心理学家……”
  怎么他还活着吗?
  许·汉尼拔·山王八·倾突然下不了口了对吧。
  仇若青翻身下床,光脚拉开黑色美式推拉门,正好撞入许山倾的怀里,两个人互相都不敢对视,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刀在厨房——”
  “你没吃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投给对方一个稍纵即逝的试探眼神。
  仇若青单手捏着下巴,一丝邪笑浮上了他的嘴际,“让我砍自己?然后喂你?”
  许山倾故作镇定地看了看仇若青微挑的眉梢和毫无戒备的姿势,吊在嗓子眼的心沉了下去,哭笑不得地心说仇若青奇葩的脑回路还真是万金油,所有解不了困局去他脑子里绕一圈就好了。
  许山倾:“大家都不会死,这是今天我们达成的第一个共识。”
  他进一步试探道:“昨天——”
  “啊,洗澡,别说技术还可以,我以后没力气洗澡可以从你这买10块钱的。”仇若青听见他不会被吃掉,心情大好,笑吟吟地说,见他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书,取了一本念道:“《刑法》,你是在外面找了个兼职当律师的活儿吗。”
  “……”无论是“洗澡”还是“兼职”都够琢磨一壶的。
  许山倾的表情从呆滞变成凛然,把书接了回来,说:“仇若青,回床上坐着,我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
  看来仇若青压根用不着洗脑和催眠,自我防御的盾让他有选择地规避了伤害。
  既然这样,是时候做一些有必要的行为矫正了。
  仇若青本分地到床边坐下,盘起腿,单手托腮,眼睛在几簇顶灯的照射下格外明亮。
  “问吧。”
  许山倾低着头走到床边,找了把椅子跟他面对面坐下,首先拿着《刑法》问他:“看见这本书,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用五个词来概括,给你15秒钟。”
  仇若青迅速:“暴富、杂种、跳楼、兔子、白痴。”
  许山倾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第二本《治安管理处罚法》,问:“这个呢?五个词。”
  仇若青:“吃饭、睡觉、打豆豆、空心菜……想不出来了。”
  许山倾淡淡看了他一眼,放下两本书,把手机提前找好的照片依次在仇若青眼前划过,仇若青立即朝后缩了缩,嗔目道:“你有病吧。”
  许山倾给他看的正是几张裸体男女的交姤艳照,中间穿插了几张罹患艾滋、梅毒的病人惨不忍睹的特写图。
  许山倾放下手机,没有抬眉,找了个本子画着猫猫道:“你开车上高速有没有超过150的情况出现?”
  仇若青点了点头。
  许山倾没抬头:“说话。”
  仇若青:“是。”
  许山倾伸出手,掌心朝上,“把驾照给我。”
  仇若青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托腮的手,凌空踹了他一脚,道:“你犯病是吧。”
  “不给我的话,我找人吊销你驾照,我手机里有位‘警察叔叔’还记得吗,我可以直接跟他联系。”许山倾被踹得无动于衷,画到了猫尾巴,右侧眉梢随着向上的尾巴微微上扬。
  仇若青身体囫囵前倾,抓起两本书,用攒了半天的元气向许山倾扔了过去。
  被甩了一脸书的许山倾举起他画的猫,贴着仇若青的脸说:“看见这只猫,你能联想到什么?”
  “联想到你怎么还不死!草!”
  许山倾掀起眼皮,幽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波动,声音低沉道:“仇若青,你的‘自我’,也就是遵守社会准则、规矩、法律的那部分人格严重缺失,所以在进行双相相关治疗的同时,要重塑你的人格结构,懂吗。”
  “你先把你镀了鸟粪的人格调一下吧,草!”仇若青说。
  许山倾公事公办地说:“从《刑法》的452条开始,一旦你全部背下来,我答应你不把你筒子楼有卖淫女告诉‘警察叔叔’。”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能做到,我再建立一个给精神病患者的基金,给生活困难,但有治疗需求的人提供帮助。”
  仇若青:“多少钱?”
  “200万。”
  “你这么抠,你爸知道吗?”仇若青从听见“筒子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件事他大概也没什么力气来讨价还价了,但为了拿这位破心理医生开涮——
  仇若青朝他勾了勾手,“来,我给你把下脉。”
  许山倾看着他,“嗯?”
  “一报还一报,你当初不是给我把脉吗,我家里有祖传的真本事,我试试。”
  许山倾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仇若青面前,很快手腕就被他的手指覆盖,仇若青的指甲呈淡淡的肉粉色,在纤细雪白的皮肤映托下,显得格外诱惑。
  许山倾脱离了欲望的片刻自由随着喉结的滚动,又一次被塞进了牢笼。
  他刚才还挺直的肩背此时揪成了一团。
  仇若青眯着眼睛,似乎真的在用心感受血脉的喷张,和许山倾因为不经意的触摸而暴露出来的心速过快。
  只听仇若青喃喃道:“你去西天到底取了多少吨的经,隔着一层肉都被秀到了。”
  许山倾抽回手,仔细打量着意犹未尽的仇若青——
  黄鼠狼下耗子,即使是一代不如一代,但起码隔了点年头,到仇若青这里,能比上一秒的仇若青更奇葩的就只有下一秒的他了。
  真的太闹心了。
  能被仇若青折磨疯,不亏。
  仇若青一拍手:“还有虹膜是吧,你当初还看了我眼睛,来,我试试,我这也是祖传的技术。”
  祖传被驴踢的技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