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天演仪 > 第14回浴佛灯明
  一日接连两场酒局,瑾润倒是还算清醒地蹒跚回到商馆客房,随即倒头就睡,到深夜醒来梳洗更衣后又觉无事可做,便继续睡去,以至于他在次日清晨才知道,昨日晚上阿勒特他们从白虎寺归来,还给自己带了五张白虎寺特制的斋饼,皆是藿香味。那洒满芝麻的表面还烙着虎头纹。
  此刻他正在楼顶和大伙一起坐在毡毯上享用朝食。他一面吃着依旧酥软香甜的隔夜斋饼,一面有些内疚。因为他本打算带给大伙的风干牛肉都和刘裕、洛法奇一起吃完了。
  「无妨。这饼乃是寺庙免费斋饭。他们做多了便多给了几张。」阿勒特坦率地笑了笑,又拿起一个商馆做的烤肉包,咬下一口。
  达哈尔已吃够了肉包,边擦着手边说道:「我们去的还算早。今天去人就多了。临近浴佛节了,英雄会也快开始了。各地寺庙都会挤满善男信女,求佛祖保佑的。」
  「求佛还不如勤学苦练。」瑾润吃完最后一张饼,拍了拍衣上碎屑,「每人都求佛让自己赢,那佛祖到底听谁的?」他又接过达哈尔递来的布巾擦手。
  「精神可嘉。」阿勒特也吃饱后,找正在一旁刺绣的阿依木要了副白手帕擦手,「不过那寺内佛像却是值得一看,姿态端庄,面容祥和,望之如见佛陀真身。」
  「而且我们还听到白虎呼啸声,吼得振耳发聩。只是可惜被寺僧拦着,不让我们深入后山一探究竟。」露莎娜不无遗憾地说着。她手里的肉包刚咬了一半。
  「我昨日可是街头除霸,斗了七个蛮徒。」瑾润得意地说起昨日的遭遇,与刘裕和洛法奇结识的经过,还有神秘女子曦芸的出现,听得露莎娜嘀咕道:「怎么好玩的事总被你遇见。」
  瑾润忍俊一笑,又说起洛法奇提到的罗马武者。达哈尔插话道:「上次见过,只是未曾遭遇。我在台下观看过一场,双方都是罗马比武中常胜不败的武士,各个身材高大,体状如牛,拳打脚踢不为所动,动作又敏捷,一拳就能把别人打残。我有个朋友后来遇见了,没几下就被打趴了。」他呵呵笑了笑,「这倒是想起,我还需提升内功,运气辅助,增强出拳力度,对付这些皮糙肉厚的。哈哈哈哈。」
  阿勒特也笑了笑。「这倒是。前几日借来瑾润的内功心法,发现各门各派内功修炼虽有差异,但纳气、沉气、唤气、聚气、出气这些运气之道在经络血脉的运用却有相通之处。我看完全可以借无衣会的心法,结合自己招式勤练内功。我们会中原功夫的三人中,只有瑾润的内功修为最高。教头重在外功,内功功底薄。而我师父也只教我招式,不曾有机会教授道理,自己顿悟有限,难以提升。」
  瑾润道:「虽说如此。但内力与招式不匹,容易气火攻心,走火入魔。」
  「我先试试,如遇身体不适,即时停止便是了。」阿勒特道,「你要有空,还烦请赐教。」瑾润听着高兴,满口答应。
  阿勒特又道:「教头也一起来。只借此温习气运之道,不会有大碍。」达哈尔答应着。她又对露莎娜道:「你也想学吗?我有时看你使的招式,觉得秘术好似内力深厚的武功?」
  露莎娜摆手道:「我就免了。之前瑾润教我什么气沉丹田,除了感觉唱歌洪亮些,出拳的时候根本不管用。我的秘术也不过是使用气的灵,造出风来配合拳脚,加大外部威力。与你们内力的人体内气血运作原理不一样。我之所以用气的灵也只是结合英雄会不能用武器的规定,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瑾润问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人是否也有本名,不是指名字,而是你们秘术的本名,如果你知道一个人的本名,是否也可以控制人。这样咱们也不用比武了,直接控制对手自己打自己,岂不更妙!」他好似有新发现,不禁拍着腿咧嘴大笑。
  「傻笑什么?不是告诉过你秘术不能控制会思考的东西吗?」露莎娜嗤笑道,「不过人应该有本名,但控制人的灵却是禁忌,因此不让研究。其实我和你们相处久了,对你们的灵已是非常熟悉,我可以老远就感觉到你们的灵,通过你们灵的变化感知你们存在、心情、状态,但也仅此而已。试想如果我能获取你们的本名,有了控制你们的能力,你们还愿与我相处吗?所以控制人属于禁忌,连操控尸体都是禁止的,是黑暗秘术。」
  她说罢突然想起那日在福舍湖畔,师兄曾对她提起过有人在从事黑暗秘术。可这是前所未有之事,那黑暗秘术的说辞,说不定只是陷害师兄的借口。
  「所以还是有可能?我上次就是败在毫无预料的秘术之下。如果这次有人掌握这黑暗秘术,那可不妙啊。」达哈尔的话也引起众人的疑虑,连阿依木都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聚精会神地听着。
  露莎娜道:「应该不会。从没听说过能做到的。其实能控制花草树木都算高级秘术师了。因为生命的灵更复杂,其本名更难知晓,多数秘术师只会用赋名的方式为贵族们打造花园。真正知晓上百种花草本名的,也就摩尼教的法主。我摩尼教已是波斯首屈一指的秘术门派,优秀秘术师都是直接为沙汗以及王公大臣服务。当今还未曾有过秘术在法主之上者。」
  阿勒特道:「大可不必为此杞人忧天。关键还是多旁观其余场次比武,了解各组高手的招术实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所言极是。」瑾润殷勤附和道。
  大伙又闲聊一会才开始习武操练。临近开赛日的这段时间,他们已很少叫上其余武士一起演练,多数情况下只是他们四人间换着搭配的二对二格斗。这些时日的艰苦习武,他们对彼此武艺长短也有深入了解,还设计了数套阵法谋略来应对不同情况的对手。经过这几番习练,不仅各人武艺见长,食量也大增。有时阿依木和努尔姆、扎克尔还要去菜场多卖好几斤牛羊肉,只因商馆的肉常常不够他们吃。
  而瑾润在骑艺习训前后尤为好吃。奶条、风干牛肉、阿月浑子、葡萄干等等阿依木带来的果食他是吃了一把又一把,换来大伙种种鄙夷的眼神。他的底气自然是骑术大有长进。有一日他还找瓦迪克要了张弓,欲弯弓射大雕,不过雕是没射着,还差点伤了人家的羊,被牧民讥笑道:「怎么不往西南去猎狼呀,光欺负我家的羊。」大伙也只好往南骑去,尽量远离牧群。
  浴佛节前一日,瑾润带上新买的桑木骑射弓,号召大伙真的去猎狼了。他们往西南方骑去,最后还是努尔姆、扎克尔二人发现了狼群的踪迹。
  那狼群本欲追剿一群不知谁家的牧羊,不料被大伙盯上。只见努尔姆、扎克尔、瓦迪克三人率先追到狼群旁,数箭齐发,射中四头外围的小狼。瑾润也见草丛间有一毛绒身影,急忙拉弓射箭,利箭飞梭,击中草地。
  「骑近些。十步之外别想射中。」阿勒特笑着策马飞去,至狼群十来步两箭击发,射中两头。「或者像我这样,练个十来载方可。」她又回头对瑾润笑道。狼群此时已感到威胁,放弃对羊群的围猎,亡命逃散。
  被射中的狼倒在地上哀嚎不已。阿勒特下马,用腰刀将自己射中的两只狼割喉,结束了它们的痛苦。她又对骑向她的瑾润说道:「一下射了六只,今日风小,待会可以烤狼吃了。帮我把它们装进布袋吧。」
  这时阿依木、露莎娜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将两只狼装进布袋。另一边,达哈尔等武士们也在处理努尔姆他们三人射杀的狼。瓦迪克又喊道:「小姐,待会我回去取些香料和面饼来,今晚就在草原上烤狼吃吧。」
  阿勒特回道:「正有此意。这六匹狼也够了。咱们往回走吧。」
  正说着,又见四人骑马而来。为首的一大汉说道:「我们也猎了狼,要不今晚一起吃吧。」大伙瞧去,原来是格桑、云丹、隆多和培诃四人。
  瑾润喜道:「这烤肉还没飘香呢,就把你们先引来了。」
  四人下马。来到他们面前。培诃道:「他们拉着我去白虎寺求佛。我本不乐意。真要礼佛,当学经问道……」
  他还没说完,格桑就打断他,说道:「别听他的。他见寺中佛像宛若真人,那是两眼发直。」见培诃面有苦涩,瑾润不禁戏笑。
  阿勒特道:「我们前几日也去过白虎寺,寺中佛造像确实精美绝伦。」她又见格桑、云丹、隆多的马背上各有一匹狼,又道,「可也是刚才猎杀的?」
  格桑爽朗说道:「是啊。培诃说得对,那拜佛确实无趣。我们就想着去后山看看白虎,结果又不让。出了寺感觉今日不够尽兴,就往南来打猎了。正巧看见有人猎狼,没想到还是你们。吓得狼群逃窜。我说好样的,就叫云丹、隆多也都下马抓狼,各宰了一只,带着来一起烤了。哈哈哈哈。」他不禁笑得胡须高翘,眉角飞扬。
  培诃一旁合掌低头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格桑板着脸对培诃说道:「你别吃。你也没帮忙,就在一旁念经。」
  培诃道:「本僧是在为受难狼魂超度,减轻你们的罪孽。而无辜被虐杀之物,本僧是绝不会下口的。」
  阿勒特高兴道:「既然都来了,就有吃的。我一会差人去拿些面饼果蔬来。瓦迪克可是大厨,他可给培诃和尚煮些菜汤面疙瘩。扶风先生他们可在?」
  格桑道:「他们在客栈。一会我去叫他们,一并带些味料蔬果。我们经常在西郊一处地野炊。咱们先去那。」
  「好。」阿勒特叫来达哈尔等人,告知他们跟着格桑一行人去西郊烧烤。达哈尔他们又将格桑三人杀的狼装进布袋,驮上马背。随后格桑领着大伙向北骑去。
  他们快马疾行约一炷香时间,来到一砂土地,可见两三堆烧黑的木材、一堆熏黑的石堆,不远处还有潺潺溪流和一片稀疏的红柳林。
  「就这了。」格桑勒住马等阿勒特过来后骑到她身前,说道,「我自己先去找马师傅,带些食材来。这里离我们那近,要不了半个时辰,也不用你们费神跑回去一趟了。我们还有酒。明日浴佛节就开始禁酒,直到英雄会结束才恢复。正好今晚喝个痛快。」
  阿勒特道:「我让瓦迪克和阿依木随你去,路过西市菜场看看有没有额外可以买的。」她说完就叫来瓦迪克和阿依木,交代他们随格桑去西市买菜。
  「好,你们等会随我。」格桑又对培诃喊道,「培诃,咱们换马。我去叫马师傅他们来,你这马该还回去拉车了。」他把自己的白马交给培诃时,叮嘱道:「你可要照看好它,别让它乱跑,别让狼还有蛇、豹子、老虎、黑熊……」「快去快去。这马勒我就一直拽着,不松开行了吧。」培诃催促道。
  阿勒特道:「穆尔提和伊尔丹是我们的驯马师,也是爱马之人。稍后让他们牵着大伙的马去溪边饮水歇息。」
  「好,有劳姑娘了。」格桑抱拳微笑道。「叫我阿勒特就行了。」阿勒特含笑道。
  瑾润见二人有说有笑的,感觉有些别扭。他把马交给伊尔丹后,就到阿勒特身前说道:「咱们去树丛那掰些树枝吧。」
  「好。叫上露莎娜。」阿勒特说道。
  格桑又说道:「我叫云丹和隆多留下,和你们一起去。人多快些,马上日落了树丛那黑。」他接着便吩咐云丹、隆多,随后告别阿勒特和瑾润,骑上马和阿依木、瓦迪克去往西门方向。
  阿勒特、瑾润、露莎娜、培诃随云丹、隆多去往树丛找树枝。穆尔提、伊尔丹将众人的马串到一起,牵着马也随他们去溪边。待阿勒特他们找到足够的木材后,他们就将木材捆好驮到这些马的背上运回来。
  而留下来的达哈尔、艾希尔、努尔姆、扎克尔四人,则负责剥皮、放血、去内脏、切肉等脏活。阿勒特他们回来后,云丹、隆多、瑾润、穆尔提、伊尔丹也去帮忙切肉。阿勒特、露莎娜、培诃三人削木做木签。他们还立了两根粗木桩插在地上拴马。
  落日将至时,他们已生起四堆柴火、搭好烤架、烤起四只去头去尾的小狼来。肉还未熟,格桑他们也回来了。格桑和马魏、杜欢三人坐马车过来。他们从车上搬下十瓮酒、一大袋馕饼、胡瓜、麻油、还有铁锅、木碗等厨具。瓦迪克和阿依木则骑着马带回了花葱、胡萝卜、孜然、盐巴、胡椒粉。
  大伙在瓦迪克的指挥下,用狼尾蘸油刷在烤肉上,又撒上孜然、盐巴、胡椒粉,不久便闻到扑鼻肉香,令人饥肠辘辘。
  格桑和云丹又忙着在他们之前就搭好的石堆里放入木柴,生起第五堆火,架上已由隆多盛满溪水的铁锅,准备煮菜汤。
  一顿忙活,大伙终于赶在夜幕袭来前,吃起色香味美的烤狼肉,大快朵颐,酣饮畅谈。这夜无月,璀璨繁星下,格桑讲起他们常来此烧烤的事。
  原来格桑他们这些时日常来西郊一带猎狼射狐,骑虎斗熊,每有收获便在此烧烤,有时多余的猎物也会拿去城里卖。这些日子城里的肉也是供不应求,是故每次都能卖个好价钱,更别提那些狼皮、虎皮和熊皮还能额外再添一笔。
  瑾润听得倒是佩服起格桑来,赞道:「殿下真英雄也!」
  格桑道:「别叫殿下了。咱俩也对饮过数次,叫我格桑。来,先干为敬。」瑾润也是豪气地一口喝尽,和格桑碗觥交错,言无不尽,又讲起自己那日街头斗蛮徒的事迹。格桑也是敬佩,还要瑾润引荐认识刘裕和洛法奇两位好汉。他们又聊起那日蹴鞠,格桑叹道:「可惜错过了,明日浴佛节后就要比武了,只能英雄会后再找机会了。」
  「那就祝我们在英雄会中凯旋而归!到时再来场蹴鞠大赛欢庆胜利。」阿勒特的话引得大伙举酒附和,开怀畅饮。达哈尔又讲起自己参加上次英雄会的经历来,说得直叫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连陪着培诃吃菜的马魏和杜欢也端着碗坐过来倾听。
  瑾润吃完手里的狼腿,却瞧见培诃在铁锅旁独自啃着胡萝卜,他便过去找培诃说话:「吃这胡萝卜可又悟出个大道理来?」
  「你来的正好。我正苦思这『大学之道』。」培诃清理了周边的碗勺,让瑾润坐在一旁。
  瑾润顺手拿了根胡萝卜,咬了一口,整理衣衫,悠然自得道:「你看《礼记》倒是挺快的。有何疑惑尽管问,本公子来为你解答。」
  培诃道:「前日听笈陀罗多大师讲学,所言皆是大乘佛法,乃言中原有大哲子夏曾言『学而优则仕』,号召有学问的人为官,治国安邦。今日他也要提倡佛法修为已有大造诣者,无论是否已达阿罗汉觉悟,都当以普渡众生为目的,『慈悲之心乃是佛之本性,本有余力,却只求渡己不求渡苍生,何谈佛法?』大师之言,醍醐灌顶,与那《大学》所言『修身』『平天下』之说如出一辙。只是本僧从未听闻已修得菩萨乘者,况且世人悟性参差不齐,渡化众生谈何容易。不知中原可有达到『至善』之境,『明明德于天下』者?」
  培诃之问却使瑾润犯愁,他啃了口胡萝卜,沉思片刻乃道:「能达到这境地者,谓之『内圣外王』,恐怕也只有三代圣王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了。他们都是革新亲民之君,其治下国泰民安,最终四海宾服,天下归心。不过都是些千百年前的事了。今世之人,未之有也。」
  培诃叹道:「哎,也罢。如今世风日下,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徒亦是恒河沙数。本僧没这能耐普渡苍生,大可不必执于此念,还是安心修身渡己吧。」
  这话也正合瑾润出世之心,他举起手里的胡萝卜说道:「本公子也认同。来,以胡萝卜代酒,举胡萝卜为敬。」培诃嗤笑地也举起手中胡萝卜。二人又欢笑着嚼着胡萝卜。
  露莎娜也正好来此盛菜汤,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她之前听阿勒特说鹿冠以及瑾润提及他在藏书阁看过的《昆仑神石录》,就觉得大明尊在中土显灵过,所以此刻也坐下插嘴道:「西土多有救世主之说。如祆教有梭新亚,又称光明王,乃光明之神转世,每当世间堕入黑暗,便会降生,带领光明战胜黑暗,创建人间太平。与圣王之说倒是相似。」
  培诃道:「天竺各地亦有转轮王之说。西土教派就爱编造这些偶像膜拜的说辞。所谓救世主,不过是无助者寄希望于他人而不知自强自尊,又或野心家,假以神佛在世名号,招摇撞骗罢了。」
  「所言极是。」露莎娜知道自己辩不过培诃,只好假言附和。她给自己碗里的菜汤撒了把盐,心里想的却是等觉者找到光明王,创建太平盛世,看他怎么说。只是不知道这光明王是否会出现在英雄会上。
  夜深了,星河西沉,又刮起凉风。大伙虽意犹未尽,却也不得不收拾剩菜残羹,悠悠荡荡地骑回城去。他们在西市告别,相约后天赛马日再见。
  翌日浴佛节,大清早街市就已是人欢马叫,沸沸扬扬了。瑾润迷迷糊糊地被迫起床,瞧见窗外正有一队行像花车驶来。他依在窗台上直到看见佛陀金像经过,才去梳洗更衣,下楼与大伙吃饭。饭后他们都穿着武服,避开去往寺庙赶头香的人群,去往比武场领取章程。
  这次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他们才得以进入报名营帐。帐内隔间已撤,也没了茶果款待,仅有张大桌,堆着好几摞颜色各异的章程,还有位记录员坐在大桌一侧负责登记他们组队名单。
  「交上咱们四人的名册,登记后便是确认我们队的人员。每队领取一本章程。随后抽签,确定明日赛马参赛人员。」达哈尔给大伙翻译着报名官的解说。
  他们四人交上名册给记录员。阿勒特从报名官那领取了一本藏蓝封面的汉文章程。瑾润瞧见那章程封面绘有三足金乌纹,汉隶写着《帕拉王三年渴盘陀昆仑英雄会章程》,而桌上红色、棕色等其余颜色封面则是其它文字。报名官随后又从桌下取出一个木盒来,用粟特语说着抽签规则。达哈尔翻译道:「盒内有四球,抽中红球者赛马。」
  那木盒方正黑漆,四面绘有三足金乌,上方有孔,恰好可以伸手进去。阿勒特第一个去抽,取出黑球来,交给报名官。之后露莎娜抽,也是黑球。随后瑾润抽,他摸着盒中剩下的两球皆是圆滑硬实,感觉不到差异,随便选了个,正好是红球。达哈尔笑道:「瑾润兄,今日你就在马背上别下来了。」
  记录员在明日赛马名录上,照着瑾润的名册登记上他的信息。接着报名官告知他们明日赛马事项。达哈尔翻译道:「赛马分上午下午两场。我们今日上午来取章程,所以排在上午场。辰时开始,需提前半个时辰携马到比武场,听候安排。赛马者乃需两个时辰内至终点木桩上摘下红丝带,才能入围比武。否则就算落败。中途设有三个换马场,有三次换马机会。若无马匹,可至城北马市选购。章程内记有详细规则,务必仔细阅读。」
  报名官随后又微笑着说了些什么。达哈尔高兴翻译道:「今日王室举办浴佛节晚宴。我们可在日落时分来此,凭名册参加。」瑾润对这晚宴却提不起兴致。
  「别太担心。我把阿塔西借给你。」出帐后,露莎娜见瑾润有些沮丧,便道,「我们还有三匹备用马,皆是乌孙良驹。」
  「区区赛马,何足挂齿。」瑾润开朗笑道。不过他心里仍然没底。平日骑训,他多半是骑自己的马,商队带来的备用马不太习惯,更别提露莎娜的马了。他们商量,明日瑾润还是先骑自己的马,慢一点无所谓,随后两次换马再换上乌孙马,最后一次换上露莎娜的阿拉伯马冲刺。
  他们接着又去往南郊骑了会马。瑾润骑着露莎娜的阿塔西,急速飞驰。这马确实轻巧活跃,步伐急猛,狂奔起来,物飞景逝,风啸雷鸣,地晃山摇。瑾润需双腿贴稳鞍座,全神贯注,感受马身起伏浪波,适应马奔跑节奏,以免被甩下。这马也好似跑欢了一般,后来瑾润费了老大的劲才勒住它,而且他还没下马,它又走动起来。
  「它有点嫌弃你,和你耍性子呢。多骑几次就好了。」露莎娜一面对瑾润说,一面对阿塔西耳语安抚。
  在商馆午饭时瑾润边吃边看《章程》中赛马部分,熟悉规则。下午在南郊,穆尔提和伊尔丹又带来了三匹乌孙马。瑾润感觉一匹黑马和一匹额有白星的棕马比较适应。所以这两匹也成了明日的替换马。
  在大伙七嘴八舌地指导下,他又骑了一个半时辰,体验了在三匹新马上急速飞奔、跳跃障碍的感觉。其实这会能训练的场地已经很小了,东边大片草地已作为赛马场被围起,其余选手也多来这南郊训练,使得场地有些拥挤。
  「别担心他们。他们多数都没铁马镫,坚持不了太久。」阿勒特安慰道,「爷爷的商队带了好多铁马镫来卖,说每届英雄会光卖马镫都能大赚一笔。」她说完才意识到,这样看来好像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将近日落,阿依木将名册包交给阿勒特后,就和穆尔提、伊尔丹、艾希尔一起牵着多余的马回去了。晚上城中各地都会张灯结彩,街市上有大型的歌舞杂艺表演,各处寺庙也会有斋宴祈福活动。他们这晚打算尽情欢乐到子夜才回去。
  瑾润、阿勒特、露莎娜和达哈尔四人则在涂抹香膏后,牵着马去了比武场报名营帐那。隔着围栏可见比武场内已是灯火灿烂,一张宛若山丘的金色巨帐在渐渐暗淡的夜色下格外醒目。
  报名营帐旁,往日一直关闭的金乌铜门已敞开,门前灯柱旁站着两位披着绣有三足金乌红披风的金甲卫,以及两位穿翠纱衣的迎宾侍女。
  他们还见到有张精致小轿停在门前。轿中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商贾和一位细腰栗发女子,二人挽手走向两位侍女,递交请帖,侍女们对着一本名录核对片刻后让他们进去了。
  那轿子离开后,阿勒特上前将他们四人名册递给两位侍女。两位侍女一人在名录中查找他们的信息,另一人照着他们的名册核验相貌,确认无误后就对他们抱拳行礼,邀请他们牵马进去。很快又有两位穿着墨绿翻领长衫的小马童跑来欢迎他们,热情洋溢地领着他们去右侧马场拴马,随后他们指着对面朝北的一条灯柱路,让他们沿此去往大帐。
  那灯柱路笔直地通向巨帐,三五成群的宾客游走期间。每根灯柱皆是鎏金莲花座,燃火通亮,照出一条金光大道,还弥漫着淡雅檀香。灯柱间又各有一位金甲卫伫立,其金盔甲在明光下更是金光耀眼,熠熠生辉。
  待他们走近巨帐一看,这巨帐果真如山丘般壮阔,宽不见边,高不见顶。其帐面乃是绣着道道卍字方花纹,帐顶斜面则是朱红连珠三足金乌团花纹。如此巍峨壮丽,繁星与之相比,早已暗淡无光。
  敞开的帐门旁还站着八位金甲卫,正夹道欢迎到来的宾客。这些宾客也皆是峨冠博带,珠光宝气,雍容尔雅,笑语嫣然。
  他们四人驻立在外,已感受到帐内光火繁华,琴乐喧鸣,又见巨帐东侧还有数张大帐,青烟缭绕,肉香四溢。
  「进去吧。」阿勒特对大伙说道。于是他们齐步迈入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