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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纯净的黑色,不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光彩。身体仿佛被浓郁粘稠的黑色沼泽给吞噬了似的,牢牢缚住,无法挣脱。可是,被这深邃到不可见底的黑暗包裹着,却没有丁点儿的不适,反而有种被母亲怀抱着的温暖、安心感。
  从醒来之后,“眼中”的世界就这样一成不变。与其他的词汇相比,徐清更愿意用“眼中”这个字眼,即使他既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所知之物也只是这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保持了多长时间,唯一确定的是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只能活动思维的他,将过去经历二十年里的各种事情回忆了不知多少遍。
  在这个地方,思维变得异常灵敏清晰,记忆也回光返照似的全都想了起来,甚至是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也都清楚映照在记忆中。托这个地方的福,曾经记忆只能说是过得去的他,如今也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了。
  如果不是这点特殊,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如植物人一样,一动不动躺在某个病院的床上。或是如电影中演的那样,被外星人或其他文明程度更高的东西抓走当了实验体……
  不过这些情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徐清原本世界科技发展的情况根本不能确定灵魂这东西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处于迷昧无知中的人们为了使自己安心而给事物下的定义。毕竟,未知代表的从来不是心安。
  那么,一个濒死的灵魂被囚于一片黑暗虚无之地无趣的等待死亡这种状况,当然是有可能发生的。把这些重新返还的记忆当成死前的追忆的话,就更加合理了,可是……这回光返照也太久了吧,难道所有临死之人的灵魂都是在这无聊的等待中彻底归于虚无,才能享受死亡的安宁么?这也太不道德了吧!
  周遭只有黑暗,徐清观察的方式也并非通过眼睛,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就像是把四周是虚无黑暗这种信息直接投射到了他的思维中一样。没有中间商,应该也就没有所谓的视线错觉,没有海市蜃楼,以及烦的要死的筷子‘折了’这种情况。
  真的没有其他东西存在,也就意味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参照物来记录时间的变化。可徐清转念一想,即便知晓时间的流逝又能怎样?在这一无所有的黑暗之地,时间流逝的快慢也无所谓了吧,反正也逃不脱!
  这是他困于此地许久后的想法,在漫长的除了思考别无其它事情可以做的时间中,他对于时间的感觉好像也被拉长延伸了,长的简直比好几十个已经过去的二十年那么久。
  可依然没有一点希望,甚至是一点变化。黑暗的地方依旧黑暗着,等待的人还在等待着。徐清甚至怀疑,那些关在黑屋子里两天就精神崩溃的情况究竟是真的么?也有可能比两天要多,四天或是五天?可与两天相比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区别,都是一样的脆弱。
  或许,他该接受一直不愿接受的那个想法,他真的脱离人这个范畴了!
  那他又该以什么身份自居呢?徐清回想起刚苏醒的时候,不由得羡慕起前面那段沉睡的时光,以及后面一丝不苟满怀期望的岁月。他又回想着那段记忆,漫无目的的想各样事情已经是本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
  在不知道身体是否还存在,度过了最初对这种奇异状态的恐惧,害怕,还有一丝的喜悦等等复杂的情绪之后。
  由于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徐清便先将所有的记忆“回看了两遍”,一是当做消遣,毕竟,在不能进入沉睡,也不能做任何其他事情的情况下,有个投入心神的事物总会让人心气平和。二就是希望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来回答自己满肚子的疑问,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这么特殊?为什么思维变得如此迅速、清晰?以及自己的身体,父母,那些在意的人究竟如何了?
  不过,当仔细搜寻了两遍记忆后,徐清悲哀的发现,没有一丁点儿线索,就好像在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便来到了此地。
  “梦中猝死么,虽然身体没有像运动员一样那么强壮,不过我每天都坚持跑步,按时睡觉,即使偶尔熬个夜,也不可能一下就恶化成这样吧,或者是盗梦空间里面的设定?我被困在了潜意识的海洋中,可是这空无一物的地方也不像是存在着各种各样潜意识的地方啊,或者是被外星人给抓走了,现在进行的是在维持一个地球人基本的生存条件,剥夺其活动能力的情况下,多久能把他给无聊死的实验……”徐清天马行空的想象着各种各样的情况。
  在清楚的认知到怎么处于现在这个境地是现在的条件所不能回答的,经历过一阵时间的迷茫、无助、自暴自弃之后,徐清重新打起了精神。
  虽然有着完整的记忆,但是这些里面多是日常琐碎的无趣东西。即便是现下记得清晰,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上限,当记忆存储过多就会崩溃之类的情况。
  即便没有,像某事某刻走了多少路,路上碰见了哪一些人、哪一些物,这些琐碎、无聊的记忆除了在某些特定情况中基本也用不上了。
  徐清将这些记忆区分出不同重要性的,并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处理,最为重要的记忆就珍藏到构建的记忆殿堂中,分别用不同的方式联系保存,这样需要的时候,可以更为便捷的搜寻。那些无用的记忆便将之堆置于一个记忆的渊薮,因为基本上没有再次用的到的可能,便任其腐烂,消失。
  将这些整理的井井有条之后,无事可做的徐清又刻意的重新学习了从小到大的教育课程,虽说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他本来的目的也只是让自己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做着人应该做的事情,并坚持着等待希望。
  达到基本的精通之后,他还把业余时候看到的各种零散知识也有选择的规整到一起,因为能够记得牢固,所以不用像大多数人那样,只学习某一类型的知识,从而通过反复记忆避免遗忘。遗憾的是,徐清以前没有那么多时间以及兴趣去读更专业的书,这也就少了一个消磨时间的方式。
  好在他还读了很多课外的书,看了许多优秀电影,还有那些接触过的那些音乐。这些带给许多人感动的东西,应该也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吧。
  整理这些东西的时间其实用不了多少,因为相比整个二十年的记忆,值得收藏起来用的其实并不多。
  假如将一个人的过去经历分毫不差的拍摄下来观看,里面绝大部分场景是过于枯燥乏味、单调无聊的。一般人也只会记下给他带来深刻印象的场景,或是某些不得不记的东西,即使这样,这些东西仍旧会在后来的生活中,因为已经改变了的人生经历和生活感受而被修饰成想要的模样,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感动,悲伤。
  徐清想着那些触动心弦的记忆,又想起那些画面本身。曾经的记忆宛如水中观月,雾里看花一样,隔着层东西般看不透彻,看着那些过去让他开怀大笑,悲伤流泪的场景,徐清的心里却翻不起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一个不相关之人。
  终于,过去的他与现在的自己实现了分离,现在的徐清不过是一个保存着过去记忆的新生之人,除了共同的记忆外,已找不到两者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他想着那些过去的记忆,想着那些整理记忆的时间反而变成了现在的回忆,这么无穷反复下去,也许会真的归于虚无。想到这儿徐清心里一喜,终于找到了个解决方法了……
  就这么一件一件的回忆着以往的事物的时候,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徐清渐渐的“看到”周围的黑暗中多了一个个小光点,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只是光芒过于暗淡,仿佛处于遥不可及的地方。
  它们一个接一个从漆黑仿佛幕布的黑暗深处冒出来,那光芒从浅弱的摇曳,到逐渐明确下来。
  此时看来,这地方简直就像星空一样,点缀着茫茫多的闪亮星辰,漂亮而又深邃。
  繁多的光点静静停滞在这漆黑的空间中,突然动了起来,然后旋转排列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美丽图形,这些图形兼具复杂的繁美和极简的干净,令人惊讶的是,它们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仿佛本来就是该这样存在着的。
  徐清定定的看着这些优美的图形,心中却只有平静,漫长时间仿佛把他的情绪也剥离了一般,但这些图案却带着无法言喻的美冲击着他。不明白这种诱人的美是从何而来,也不想明白这些美丽之后有没有致命的陷阱,徐清只是看着这些让人灵魂都沉醉的美丽图形,没有想要从脑海中找到些话语将之表达出来,准确的记录下去。因为……有些东西用言语是解释不清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奇特的图案倏然向他靠近,一股磅礴的吸力也适时从那图形中间宛如黑洞一样的地方传来,一瞬或更短的时间后,他又重新归于黑暗。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那吸力仍旧作用在他身上,并给了他许多不同的感觉,让徐清的意识不再清醒,昏昏沉沉仿佛立刻睡着。
  没有去抵抗这种趋势,也没有去思考为何这般变化,他像是经历一段漫长旅途后终于抵达终点的旅人,此刻想要的只是好好休息一下。
  “也罢,睡吧,好久没有休息,都快忘了睡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