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整,陆远准时来敲门,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答。
陆远越敲越心慌,这人,不会又悄无声息跑了吧!
掏出电话,拨通穆颂的手机,房间里传来一阵铃声,陆远这才松了口气。
“嗯?”
是穆颂睡意朦胧的嗓音。
陆远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底迅速升腾的痒动,轻咳两声,用他自己听着都肉麻的口气,轻声问。
“还在睡啊?”
“呃……忘上闹钟了,你等我一下啊!”
“你开下门,我进去等……”
“嘟嘟嘟……”
陆远话还没完,电话就被挂断了,里面一阵脚步跑动声,显然是从卧室冲去盥洗室了。
陆远无奈,按理这种情况,他就该自觉回自己屋,可一想起穆颂刚才那个“嗯”,心里就直痒。
他真是爱极了穆颂刚起床的样子!
纵使头发乱得像鸡窝,偶尔还有些轻微的浮肿,但反而给他精致的面容,添上几分懵懂的少年气。
那是,十年前,初见他时,他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乎没什么变化。
陆远站在门外,越想心越痒,手就止不住,一下下,敲起穆颂的门板。
“颂,我忘带房卡了,你让我进去等吧。”
在陆远锲而不舍地敲击下,门终于开了,穆颂正握着牙刷,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满嘴牙膏泡。
“昨天睡得好吗?”
陆远进了门,心情不错,没话找话套起近乎来。
穆颂却没理他,直直回了盥洗室,对着镜子认真刷起牙来。
陆远犹豫了下,跟进了盥洗室,靠在门边,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起闲来。
“咳咳,你说的那个寺,好像挺大的,还要爬山,穿双舒服的鞋啊。
还有那个,要不要提前买香火什么的?我可以让酒店帮忙准备下。
对了,要不要带些吃的?”
……
“一大清早,哪儿那么聒噪?”
穆颂吐干净最后一点牙膏泡,眯着眼,一边洗脸,一边不耐烦地怼着陆远。
而陆远呢,被怼了,一点不生气,反而浮上丝轻喜。
这样的小打小闹,在过往数千个清晨,常常上演,只不过,他们的角色,掉了个个儿。
之前,每次都是穆颂早起,准备好了早餐,再催促他起床。
他工作忙,即便应酬完了,回家后,也还要继续忙到深夜,所以一直是起床困难户,几乎每次都得穆颂叫个三、四遍。
偶尔,实在太沉了,怎么叫都不起,穆颂就会用些小情侣间的“土法子”,才能把他彻底闹醒。
这种时候,陆远也会唬着脸,憋着起床气,狠揩穆颂几通油,丢下一句“一大早就闹”,才去洗漱。
被揩了油,还被凶,穆颂一般都忍不了,会跟进洗漱间。
趁着陆远刷牙洗脸,上下其手又闹一通,闹得他没脾气了,就从身后抱着他,不声不响,满是眷恋温柔。
“你是树袋熊么?”
陆远记得,那时候的他,虽然无比享受这样温馨的氛围,却还是为了赶时间,对赖着他的穆颂,没什么好气。
“哼,我是树袋熊,你是桉树么?天天凶得要死。等我哪天把你吃干抹净,就换棵新鲜的!”
说罢就撒开手,去厨房把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
看着穆颂瘪着嘴,却依旧忙里忙外照顾他,陆远实在太志得意满,总以为“换树”不过是穆颂的一句玩笑。
那时的他,并非觉得穆颂找不到“新树”,而是坚信,穆颂永远吃不够他这棵“树”。
所以,他也会顺嘴玩笑一句,“我等着”,然后看着吃瘪的穆颂,心情愉悦地享用他为他准备的早餐。
那时候……
陆远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他脑子一定抽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肆意挥霍,把他的小树袋熊彻底气跑了,真连树都不要了。
此时此刻,看着穆颂的背影,陆远的心口,像堵着棱角分明的巨石,不仅憋闷,还硌得他钝痛。
如果,时间倒流,他可以走上前,把这个他想到心疼的人,揽进怀里,揉到心口,将那里因他离开而掏空的洞,修补填满。
可现在……
陆远的指节,松了又紧,却始终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看着明明在眼前,却让他思念成狂的人,眼圈都红了。
“能麻烦您出去一下么?”
洗好脸的穆颂,明显清醒了许多,咻地转过身,冷冷看着陆远,把他从甜中带酸的回忆中,拖回现实。
“哦,好,我在外面等你。”
碰了一鼻子灰,陆远心中的悔意和不甘更浓了几分,却还是识时务地退出盥洗室。
毕竟,今天还有一整天的时光可以利用,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于是,无比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一边拿手机回邮件,一边耐心等着穆颂。
没一会,穆颂从盥洗室出来,又进了衣帽间,换好了一身休闲服,背上一只帆布包,跟陆远招呼了声,就自顾自走向门口。
“诶,你等等我。”
陆远跟着穆颂,在餐厅吃过早餐,才出了酒店,坐上陆远预定好的商务车。
这一次,穆颂直接坐上靠里的独座,陆远一阵欣喜,不用穆颂说,就自觉坐到旁边。
“师傅,开过去要多久?”
“挺快的,一个小时左右。”
“哦,那你先睡一会……”
陆远转过头,刚想跟穆颂表达他的妥帖,就见穆颂在他问司机的功夫,已戴上墨镜,靠着车窗目养起神来。
陆远:……
行吧,看来他是早就盘算好了,就算坐在一起,也依然隔着厚厚一道无形的壁垒,看得见,碰不着。
陆远心里闷得慌,但除了盯着穆颂发呆,倒也什么都干不了。
D市四季如春,盛夏之末,也不过十几二十度。
穆颂穿了件奶白色的帽衫,陪着浅蓝牛仔裤,一双米白球鞋,再加上那张没怎么经世事风霜的脸,简直嫩得厉害。
陆远越看越心痒,心也越慌。
以前,穆颂自觉自愿在家呆着,恨不得跟他四季三餐一双人,时时刻刻在一起。
现在,不仅总跟他龇牙,强调他们分手了,他不再属于他了,还一言不合就四处乱晃。
招惹个白煦还不够,出来散个心,都能萍水相逢、呼朋引伴,还尽是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
想起初见时,白煦攻击他老的那番话,向来眼高于顶、无比自信的陆远,陡然升起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放眼四海,比他有钱的,确实不太多,可比他年轻的却是一茬又一茬。
穆颂不爱钱,也不缺钱,年轻炙热的陪伴,恐怕更合他心意……
怎么办?
陆远好慌。
盯着眼前人,好想把他绑着关起来,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陆远越想越丧气,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把人跟得更紧些。
*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毕竟三塔寺是D市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前往的道路,修得十分好。
穆颂一直合着眼,倒也没有睡着,只是单纯不想跟陆远说话,一边听着耳机里的音乐,一边想着心事。
这几天,跟陆远深谈了几次,可那狗男人始终不肯罢休的模样,穆颂虽然烦躁,但也在意料之中。
陆大少爷认定的事,从来都是谁劝都没用。
既然没用,穆颂也不想费神,不操心控制不了的事,他只用管好自己。
“颂,到了,下车吧。”
穆颂睁开眼,陆远笑意和煦,和身后的风景融为一体,看得他一愣,但不过转瞬就收回心思,下车进了三塔寺。
不知道是因为地广人稀,还是这里的人,更有对神佛的恭敬,进了寺庙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无比开阔的广场,穆颂还以为到了故宫。
“这么远,我们要不要搭电瓶车啊?”
看着其他游客,三三两两往景点通勤站走,陆远巴巴问穆颂。
穆颂没理他,背着包,直接沿着坡度缓和的水泥甬道,往远处的大雄宝殿走。
陆远没法子,只能快步跟上。
D市气候温和,适宜植被生发,穆颂来了这些日子,早就发现,这里处处都是鲜花,连被称为“花城”的G市都比不上。
就比如这三塔寺里,甬道的两边,萋萋芳草间,各色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像是无边无际的花毯。
走在其间,仿佛走在幻想中的极乐佛国,无比殊胜,穆颂不由身心舒朗,脚步也变得轻快。
而望着他轻快的背影,走在这漫漫花海间,身后的陆远突然恍惚了。
这一幕,像极了他少年时,幻想过的场景。
蓝天白云下,心尖上的爱人,脚踩芬芳的花毯,和他一道,走到白首,走到地老天荒……
幻想突然成真,陆远有些激动,想走上前,握紧穆颂的手心,对着他,郑重许下诺言。
可看看不远处,来往穿梭的僧侣,陆远忍了忍,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虽然他不信佛,但因为穆颂时不时的“法布施”,多少还是有些耳濡目染。
佛门清净地,这些情情爱爱的,他自己憋在心里想想就罢了,要是敢在这动手动脚的,就别想穆颂再搭理他了。
陆远醒醒神,行动上虽然老实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想讨些便宜。
“颂,你看看,这些是什么花啊?怎么这么好看,我们看看能不能弄些花种,回家也种一些吧。”
陆远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果然引得穆颂转过身,看着他,眸色深深。
“要不,你回车上歇着吧。”
陆远:……
“你……你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真是觉得这花好看……”
陆远几步赶上来,顺势拉住穆颂的胳膊,低声下气地解释着。
“陆远,咱们,怎么说也打了十年交道了,谁还不知道谁?最好收了你的小把戏,没兴趣跟你玩。”
穆颂冷冷撂下这句话,就打开陆远的手,快走几步,朝大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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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远:怎么办?!前有小年轻,后有如来佛,感觉老婆真的不要我了……呜呜呜。
穆颂:瞎胡说什么呢?!这样亵渎佛祖,赶紧“呸呸呸”!
陆远:老婆你跟我回去,我就立马给佛祖磕10086个响头。
佛祖:阿弥陀佛……大可不必……别扰我清净……
(*:出自杜甫《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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