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到后来,穆颂又絮絮说了许多十年间未说出口的话。
其中,很大一部分,陆远都从《牛狗不合》里读到过。
读的时候,已经心痛不已,没想到,听穆颂亲口说出,那种恨不能时间倒流的心情,更重了许多倍。
可除了紧紧搂着穆颂,压在心口,然后,一遍遍,说“对不起”和“我爱你”。
陆远不知道,还能用别的什么办法,来表达他的心。
因为,实在太痛了!
既是为了穆颂痛,也为了他辜负过的时光,和那时光里,穆颂静水流深的爱意,而痛。
确如穆颂所言,与他在这十年中,遭受的那些等待与失望相比,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真算不得什么。
那些自己有意无意忽略的细节,以及穆颂的感受,今时今日,都成了大山般沉重的负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该怎么办呢?
陆远看着怀中渐渐熟睡的人,身心无比疲惫,头,也疼得要裂开。
苦思冥想,依旧无解,只能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穆颂,更坚定决心,就算打死也一辈子不撒手。
“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原谅,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能委屈你,忍忍我,让我把之前的过错,都弥补回来。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没有你的日子,我过怕了……
求你,再给我个机会吧。”
陆远在穆颂的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错过脸,把头埋进穆颂的脖间。
如忠贞的天鹅般,用交颈的姿势,拥着爱人,进入了良夜。
第二天,穆颂先醒了过来。
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还有禁锢着身体的力量,又回忆起,昨天晚上半醉半醒间,跟陆远说的那些话……
一时,鸡皮疙瘩起一身。
其实,穆颂一直是个内敛的人,平日的大大咧咧、牙尖嘴利,不过是他掩藏柔软内心的保护壳。
他最深沉的情绪,从来,都羞于诉说。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情绪,都太私人了,除了自己,根本无人在意。
说出来,除了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并没有别的用处。
陆远会因此理解他么、珍惜他么?
自然不会。
所以,这些年,越是难过伤心,穆颂越不肯言说,顶多在小说里,借笔下的故事,纾解一二。
而昨天,他倒豆子般,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这会儿想想,自己都臊得慌。
更何况,他依稀记得,在他诉说的时候,陆远抱着他又是哭又是道歉,还满口都是“我爱你”……
这情景,放在小说里,都狗血到家了,更何况,在他身上真实发生。
想起这些,穆颂本就宿醉的脑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而当下,他被陆远,像珍爱的洋娃娃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动都动弹不了,穆颂的头,就更大了。
怎么办呢?
推,是推不开的,可陆远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喷在他最敏感的耳根上,真是……
穆颂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扭动身体,想要从这尴尬的状况下挣脱。
可刚一动,陆远就醒了,囫囵问道:“唔……你醒了?”
陆远转过头,睡眼半睁不睁,眼神朦胧地看向他,看得穆颂心跳慢了半拍,脸蓦地红了。
陆远的这张帅脸上,眼睛,一直是他最喜欢的部分。
可奈何,这人醒着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凌厉,只有在这半梦半醒间,柔情多于精明。
所以,这双穆颂爱了十年的眼睛,只是一瞥,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刚才的恼火,压了下去。
甚至,还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旖旎心情。
“咳咳……那个,松开我,咱……唔……”
穆颂那句,“咱俩这样不合适”还没说出口,就被陆远的早安吻,堵在喉咙里。
轻轻的一个吻,没有欲望的侵略,反而,流露着小心翼翼的珍爱。
“早~”
陆远囊着鼻子,配着本就很有磁性的声音,一句早安,硬生生,被问出风情万种的腔调。
穆颂:……
盯着近在眼前的,兼具成熟男人和青葱少年魅力的脸,穆颂合理怀疑――
这狗男人,是在……色|诱他!
“咳咳……几点了还早?!松手,我要洗澡。”
穆颂说着,刚要挣扎,陆远倒是很自觉地松开了,又在他额头上飞快亲了下,就先行下了床。
“你再躺会,我去给你放水……”
……
看着陆远殷勤的背影,穆颂如看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不由有些紧张。
“哗哗哗……”
浴室传来流水声,很快,陆远走回卧室,拿着一份餐单,走到床边,递给穆颂。
“想吃什么早餐?我让送上来。”
穆颂盯着陆远看了半天,最后,没接餐单。
起身下床,绕过陆远,从衣橱拿了件干净浴袍,走进浴室。
被无视了,陆远却不气馁,隔着浴室门,说贯口相声似的,把餐单上的菜全报了遍。
“这么多饭啊菜啊,你看看,想吃什么。
要不,就来个鸡汤米线吧,清淡,我记得你喜欢吃汤汤水水……”
……
“烦死了!”
洗个澡都不能清静!
穆颂一声呵斥,终于让陆远闭了嘴,可刚安静没一会,又听陆远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显然,更带着一份小心。
“我早些点……你出来就能吃热乎的了。”
听出陆远言语里的关切,穆颂除了头疼无奈,抑制不住,还是有丝心软。
默了半天,才不耐烦地回了。
“下楼去餐厅吃。”
“好!听你的。”
得到了回复,陆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
而且,要是去餐厅自助早餐,需要房卡,也就意味着,穆颂还愿意和他一起共进早餐……
经过昨晚那一番“再教育”,还能有这样融洽的清晨,实在大大出乎陆远的意料。
一时心情大好,转身,就去衣帽间,给穆颂挑起衣服来。
穆颂比他矮半个头,但胳膊腿都挺长,穿他的休闲衣裤,虽然会显得oversize,但还是能穿的。
就是这颜色……
陆远喜欢禁欲性冷淡风,衣服的颜色,多是大地色系,穆颂一直很嫌弃,说他是“老头儿风”。
不过,穆颂嫌弃归嫌弃,之前,还挺爱穿他的衣服的。
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表示,陆远的“老头风”,穿在他这样唇红齿白的“少年人”身上,更有味道。
“这叫‘男友风’,懂吗?地主家的傻儿子。”
“好哇,你敢骂我傻!欠收拾了是吧……”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陆霸总饶了我……唔……”
沉浸在往日甜蜜回忆里,陆远正对着衣橱发呆,就听浴室门“哗啦”一声开了。
于是,急忙回过神,转身想招呼穆颂,过来选衣服,却瞧见,让他一口气梗在胸腔的画面。
穆颂穿着酒店的浴袍,领口很低,下摆的分叉却很高。
颀长优美的脖子,平直的锁骨,以及它们相连处的浅窝,都一览无余。
再往下,是他劲瘦的窄腰,在腰带的约束下,更显得不盈一握。
而两条细长的腿,在热水的浸润下,又嫩又白,还透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比洗净的新鲜脆藕还诱人。
此情此景,不过一瞥,陆远的身和心,都不可抑制的热了……
而这热意,自然反应到了眼神里,看得穆颂一激灵,更觉得他像磨牙欲嗜血的黄鼠狼。
“你,你也赶紧去洗洗吧,再晚,早餐就要停止供应了。”
看出穆颂满脸的紧张,陆远才意识到,自己又吓到他了。
心头不可抑制地,浮过短暂的酸涩,但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
说了句“衣服在衣柜,你随便挑”,就拿上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等陆远出来时,穆颂已经换好了衣服。
还是昨天他自己的旧衣。
陆远心情一暗,不知道,穆颂是看不上他的衣服,还是,看不上他的人了。
“快点吧大少爷,都八点半了,再晚就只剩残羹剩饭了……”
穆颂坐在沙发上,晃着腿,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一不耐烦,就爱叫陆远少爷,陆远之前听着还挺美。
莫名品出了,他妈那个年代大热的电视剧里,少爷丫鬟突破礼法相爱的禁忌感。
可后来,发现穆颂把白煦也叫少爷,这时候再听见,才终于懂了穆颂语气里的揶揄。
“你……干嘛叫我‘大少爷’。”
“噗……那不然,叫你大小姐?行了,别磨叽了,赶紧走……”
看着穆颂生动的神情,听着他轻快的语气,陆远那一丝不快,转瞬即逝。
急匆匆收拾妥当,带着穆颂一起,到了餐厅。
这家五星级酒店,坐落在西南边陲最著名的淡水湖边。
而它家的餐厅,则正正好,对着广阔无垠的蔚蓝湖水。
透亮的一体玻璃墙,让近处的湖光,和远处的山色,完完整整地,透进餐厅来,犹如一张鲜活的卷轴。
陆远吃东西挑剔,加上平时健身,要在能吃和喜欢吃之间取交集,选餐的时候,就慢了不少。
等他转满全场,终于凑够一碟子时,四下一望,远远看见穆颂,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侧着身子,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穆颂的身形,很清瘦,脖子又长,特别显挺拔。
再加上,他隐隐流露出的书卷气,安静的时候,总能让人联想起,与艺术相关的东西。
就比如当下,他的身影,和身后的景色叠加,看起来,十分的融洽。
把这幅山水画,不觉,变成了一幅人物肖像画。
山美水美,都不过是他的背景,真正牢牢锁住陆远这位“观画者”目光的,还是他这位画中美人。
一步一步,越是靠近,看得越清,陆远就越唏嘘。
过去十年,自己是瞎了么?
不然,这么一个人,还不藏在心坎上,好好呵护,怎么还能弄丢了呢?
“咳咳,想什么呢?”
陆远压下再次泛涌上的悔意,端着盘子,坐到穆颂的对面。
“在想你呢……”
穆颂转过头,眸子里,是比山川湖泊更美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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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远: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他他他他想我了!
穆颂:急啥?也不问问想你啥……
陆远:……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呜呜呜